“我现在改主意了不行么？好！你要还钱也不是不可以，但那就不是还我的本钱了，得算我损失多少来偿还。
我算算哈，这茶叶，如今一年得赚差不多六十多万钱，粮食嘛，刚才我们路过农庄，也问了一下那叫黄顾的人，大略也知道一些，算下来，怕也得几百万钱……”
“不是你这么算的，我们当初可是立下了合同的。”颜硕眉头都皱成一团了，他想不到吕娥姁会这么无赖，有些生气。
“合同?你是说那几张纸么？上面可有官府印信？”吕娥姁笑着说。
“没有，但有我们两家的代表签了字的。”
“既然没有官府印信，又无三老街亭见证，它能有什么用，我就不遵守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你……你……无赖！”颜硕这才想起来，这个时代可没什么有什么合同法，这里的契书，帛约，都得官府印信，三老街亭见证才行。这样看来，自己又要吃一个暗亏了。
不过他还是压下了怒气：“好了，好了，不还就不还，照你这么算，每年下来我都是穷光蛋，还了你的钱，我什么都没有，白干了？”
吕娥姁这才展颜一笑：“就是嘛，你这么想就对咯。你和我吕家，现在是合则两利，分则两亏。
所以嘛，你呢不用还我吕家的钱，农庄的钱不用还，铁矿的钱也不用还，我们就长期合作下去，互利互惠，携手共赢，这句话还是你教我的呢。至于那几张纸，你留着也没用的。”
颜硕感觉自己当初失策了，这是引了一头狼入室。早知道，宁可一点一点积累，慢慢起步，也好过被吕娥姁敲诈的好，但是现在，已经势成骑虎，想下可就难了。
吕释之见颜硕眉头紧锁，接话道：“其实，她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你我两家携手合作，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坏处的。如今瓷器，茶叶的生意越做越顺，眼下又马上有大批粮食可以出售，以后还有钢铁，钱只会越赚越多，连父亲都非常高兴。
这次来呢，不仅不让先生还钱，我们还带了一百万钱的头利给颜兄弟。就在门外马车上，有家仆看护着，还请派人清点收下。”
“一百万钱？”颜硕听了，心中舒服了一些，想想也是，跟谁都要合作，而最快能走上成功的，无疑吕家遍布天下的商路就是非常好的选择。
吕娥姁白了一眼见钱眼开的颜硕：“一听到钱你就高兴，真是的。原本这大半年的头利，你应分一千三百多万钱。可是除去两次贩马的马钱，路上各项花销，就只剩这一百万了。
而且，我派人买绢布，食盐，粮食。再拿绢布，食盐，粮食去换成马匹运回来，一些杂七杂八的零散费用我都没跟你算呢，你占大便宜了。”
颜硕笑了笑：“这半年不到，就赚了一千多万，这么多钱？呵呵，谁听到不高兴的？绿衣，你去告诉庞文，让他亲自去点钱，把钱入库；
还有，通知玉嫂，一会多加两个菜，烧一只叫花鸡。吕小姐和吕兄都是我们的贵客，我们要好好招待才是。”虽然想到，那一千多匹马，一下子就花去一千多万钱，但颜硕依然很高兴。
绿衣应下，快步出去安排去了。
吕娥姁接着说道：“先别高兴得太早，那些马匹贩运回来，不仅是钱的事，还有我吕家门路关系，那些可也是无形的钱，所以呢，那些马匹生小马驹后，我吕家还要占两成？”
“两成？”颜硕一听又急了，这些马他将来可都是有大用处的，和其它东西可不一样：“你怎么不去抢，花我的钱买的马，凭什么你硬生生就要来占两成？”
吕娥姁不屑道：“我刚才说过了，没有我吕家，你有门路，有关系贩回马来么？再有，你的人会养马，训马吗？
铁矿后山马场里养马，训马的可都是我花钱从关外请来的关外养马人。每年也要花十几万钱的费用呢，我如何就不能占两成？”
“呃……那些人是你请的？”颜硕叹了一声，觉得自己从开始就进了吕娥姁布下的套了，想了好一会才一脸无奈：“好吧，好吧，让你占两成就两成。”
吕娥姁看着吃憋的颜硕，忍不住捂嘴直笑，好一会才停下笑说道：“只不过呢，我知道你那些马匹有大用处，所以，马匹我可以不要，都给你了。只是等马匹长大后，按价卖给你，你还省了跑关外贩马的麻烦，岂不是得感谢感谢我？”
“我的马下的马驹，长大了，你按市价再卖给我，我还得感谢你？”颜硕感觉这生意没法做了。
这时，绿衣已经安排了庞文去点钱入库，也通知了玉嫂加菜后回来，刚进门就听到颜硕语气不善，吓得绿衣，悄悄蹲在茶几前泡茶，大气不敢出。
“你不要得寸进尺，贩马走的是你吕家的关系，养马用的是你吕家请来的人，我同意你占两成，但是马驹生下来，你就来拉走。
你等我把马养大了，再按市价卖给我，我喂的饲料呢，我建的马厩呢，马要是生病了，我出的医药费呢，这些你又不算钱了？大不了我赚这份钱，不养马，不开矿，农庄也还你们吕家就是，我就在城里开着几家面馆，虽然钱赚得不多，但也够用了。”
吕娥姁看着似乎随时都要暴发，与她翻脸的颜硕，自认为颜硕的底线在哪她已经掌握了，眼珠一转，突然捂嘴发出一阵轻笑：“你呀……可真沉不住气，这是要撂挑子咯？好吧，好吧，不和你开玩笑了。
我刚才到铁矿上看了一眼，他们不让我靠近铁矿，也不让我进后山，这是何道理？”
颜硕重新坐了下来：“铁矿不让你靠近，是因为太危险，万一炸炉那可是会死人的，你以为我这点辛苦钱好赚啊？后山不让你进，是因为那里全是些韩国旧部，一水的大头兵，这个季节天气热，只怕全都光着身子训练呢，你一个女儿家家的，让你进去，你敢进？”
“呃……原来如此。”吕娥姁听完颜硕的解释，神色缓和了一些：“我们还到农庄上转了一圈，好多东西也让我非常吃惊。”
她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看着还有些怒气未消的颜硕：“好了，别生气了，我刚才开玩笑的呢。你这人吧，不得不承认，确实有那么一些歪才，还有一些让人吃惊的大本事，什么东西一经你手，就会大不一样。
可这心性却有些欠火候，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成长的。难不成真有一个神仙师傅，给你强行灌了一些本事，但为人处世，历世应变，智计谋算却什么都没教你？”
“我……我要你管。”颜硕站了起来，茶也不喝了，这吕娥姁果然不愧是一代汉宫枭后，眼光确实毒辣，他带来到这个时代的种子也好，技术也罢，说白了那都不是他自己的，是后世无数人钻研，积累发展出来的。
至于他自己，在现代就一草根出身的毛头小子，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他能突然之间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呢？
就算最后能惊天动地，那也得经过一些磨难，历经一些挫折，一步一步来，但这些他能说出来吗？不能，所以，他无话可说了，直接耍赖了：“我不想跟你说……你爱怎样便怎样，大不了我什么都不干，还你吕家便是。”
吕释之也料不到颜硕会突然翻脸，连忙起身：“颜兄弟，不要着急嘛，事情都是谈出来的不是么？”
颜硕看了他一眼，拱手施了一礼，再转向吕娥姁，却是哼了一声：“我有些累，先回房休息了，那个……绿衣，你替我好好招待吕家兄妹。”尽管他很生气，但他更知道，和吕家暂时还不能撕破了脸。
绿衣连忙应下，吕娥姁看着落荒而逃似的颜硕，摇了摇头：“这家伙，傻得还真可爱呢，一点也不经逗。”
“妹妹，这可不是在家里，还请慎行，慎言。我看刚才颜兄弟是真恼了，这可不好。”吕释之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小声提醒吕娥姁。
吕娥姁看了一眼还在装作换水泡茶的绿衣说道：“你家先生都走了，你也出去吧，茶我们自己会倒，用不着你伺候了。”
绿衣知道自己的地位，虽然颜硕非常维护她，但她还是不敢和吕娥姁顶嘴，轻声应了，快步离开客厅。
不过绿衣早就留了个心眼，她的房间与客厅中间有个杂物间，绿衣前段时间特意让人悄悄改装了一扇暗门，可以从她的房间进入杂物间，连颜硕都不知道，吕娥姁更不知道。
她刚悄悄地从暗门进入杂物间，潜近客厅，就听到客厅里传来吕娥姁的声音：
“这里和家里有什么不一样，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哼，当初那小子两万钱，就从父亲手中买下了这处庭院，你难道不知道，这么大一座城里的庭院，两万钱根本不可能？
当初父亲的意思就是想找个看守院子的人而已，如若不然，我现在就可以去告府判，谁能两万钱买这样的院子？到时这庭院还不是会判还给我们吕家。”吕娥姁却是根本不听她兄长吕释之的。
“就你精明。”吕释之没好气地说道：“你可别忘了父亲的是如何交待的，这颜先生可不是一般人，我们和他合作，也确实能有大赚头，但不是现在就收网，要把网撒出去，撒远些，更不要以易惹怒他，还要和他打好关系，你不记得了？”
吕娥姁喝了一口茶说道：“我如何不记得，只是这头利根本没有一千多万，父亲非要把咱家的那份头利也算给他，我们只拿了十几万钱付我们雇工的钱，其余的啥也没捞着，我这心里有些不忿而已，白忙了这大半年，咱家其实几乎没赚什么钱，赚的钱都给他买成马匹了，还不兴我说他几句么？”
偷听的绿衣听到这里，不禁浑身一抖。心中暗想：“原来这段时间里赚的钱，吕家几乎没拿，全给先生买成了马匹，怪不得她心里不舒服，一见面就拿话怼先生，想不到事情却是这样。”
吕释之叹了一声：“你消消气，不管怎么说，这庭院现在已经姓颜，你这么大声做甚？被人听去了岂不……岂不双方都不好相见了，这生意还怎么合作下去，是不是？”
吕娥姁沉默了一会说道：“听见了我也这么说，这家伙确实有些怪才，关于这一点，我也从心里佩服他，可做生意嘛，互利互惠不就可以了么？我就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总是事事向着他？”
“父亲做事，还需要你来指责的？”吕释之说道：“别说是你，就是大兄只怕也不敢如你一般说父亲的。”
“不论是谁，做事总得讲个理吧？”吕娥姁不忿道。
吕释之笑道：“讲理？我还不知道你，对你不利，你当然义正言辞把理摆出来讲；若对你有利时，你跟谁讲过理来的？”
吕娥姁好一会没接话，也或许他二兄说中她的痛点了，一时没话可说了。
吕释之却继续说道：“临行前，我曾和大兄匆匆会了一面。大兄说，父亲如此帮这颜硕，会不会是想把你嫁给他？”
“嫁他？”吕娥姁一听，声音就高了：“这不可能，我说过，他那人是有几分歪才，相貌也算过得去，当初我也有些意动，但这些日子接触下来……我觉得，他并非小妹良配。”
“扑哧！”吕释之笑出声来：“为兄知道，小妹从小智计超凡，中意之人，必是那种能迎风挥洒，威加一方的豪雄。可是那样的人始皇帝达得到，可人家看得上你吗？
举世雄才嘛，北御外寇的蒙大将军，王离将军；征百越的赵佗，任嚣将军，那些都是举世雄才，可凭咱家商籍的身份，人家能看得上你？”
吕娥姁又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才说道：“我想，肯定会有那么一个人的。”
“还肯定？”吕释之都被吕娥姁气得呛到了：“我和大兄都有孩子了，你也年纪不小了，有些事可以任性，有些事……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这颜硕若无所图，他要那么多马匹做什么？要无所图，韩国那些人他养着他们做什么？还有楚墨那些墨侠，那些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豪侠，他凭什么要收拢在身边？”
“二兄莫不是以为小妹眼瞎？”吕娥姁语气有些不善：“正是考虑过此人的走的那几步棋，或明或暗，似有所图，而且他那个韩国少主的身份也让人说不清楚，原本以为是假，但我怎么觉得越来越真，弄不明白，所以，这才甘愿给他一些无偿的帮助。
而且父亲也说过，吕家以商籍身份，历经数代积累，商路广布，财资也已经不薄，但想要更进一步发展，从营商之家这个低贱的泥坑里拔出身来，就必得抓住一条飞天的之龙。”
吕释之两手一击：“对哇！所以，父亲现在就是四处在替咱吕家寻找那条能带吕家飞上天的，将吕家带离泥污的龙呢。沛县那位你也见过了，可你不是嫌人家又老又粗鄙不堪么？为兄也觉得，与其嫁给沛县那位，倒不如眼前这位呢。”
“兄长这是跟我来做媒客么？怎么处处向着他说话？再说了，不是还有楚国项家么?大兄不是也已经运了五千石粮食前去，寻求与项氏合作了么，项氏一族，堂堂正正的楚国贵族，族中俊才不少，难道会没有结果？”
“你小声点，这些可都是咱家的秘密。”吕释之声音压得很低：“你呀，让为兄怎么说你好。在没有见到颜兄弟之前，你不是说沛县的刘兄也不错的么？后来见了颜兄弟，你就说人家又老又粗鄙了。
前些日子见了楚国项氏的项庄兄弟，你又觉得颜兄弟不善谋算，没有野心，此山望着彼山高。你要知道，项氏一族那可是原来楚国的贵族后裔，只怕很难看得上咱家这样商籍之家的。要为兄说，还是眼前这位，尚未显露麟角，却有大本事，相貌也属中上之资……”
“可他那性格，还有心性魄力……离小妹的意中人实在差太多，所以，这事，小妹不会考虑的，至少现在不会考虑。
我们现在帮他，万一有一天他真长麟角了，他帮我们吕家，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用他的话说，这叫互利互惠，难道就非得嫁给他才成？
再说了，到时他真成了气候，却不帮我吕家，我就把他是假韩少主的事给他抖出去，哼！我倒要看看谁怕谁。”
“成王败寇你不明白么？”吕释之说道：“如果你现在抖出去，他或许会怕；如果他成气候了，他还怕什么，你还敢说出去？”
吕娥姁撇了撇嘴：“现在揭穿他，就没生意做了，我还想从他这赚大钱呢。将来……假的就是假的，我的手段一出，身败名裂都是轻的，我就不信他不怕，哼！”
“你这张利嘴呀，为兄说不过你。我只是担心，到时你要真敢说出去，墨侠随便一人出手，就能灭了我们吕家，你信不信？”
吕娥姁一听就不敢接话了，好一会才道：“那就不说了，不过，时不时逗一逗他，倒也是件乐趣，好了，真的不说了，我趁现在他还不会杀我吕家灭口，再去逗逗他。”
绿衣轻手轻脚地离开那个暗隔房间，回到自己屋里，坐在床上：“原来，那吕娥姁对先生并无那个意思，她只是在逗耍先生，真是可恶。可这些事，该不该和先生说？要是让先生知道我留了个暗门偷听，先生会不会责怪于我？”
绿衣有些拿不定主意，但有一点还是让她非常高兴，吕娥姁只是在逗耍先生，找乐子，并非中意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