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是亲眼看着黎王殿下下葬的……
顾笙瞬间失去了力气，身子瘫软下去，她怔怔的看着茗烟，怎么会？上一世南瑾黎明明是明年夏天才去世的！为什么会突然提前了？这不可能啊……
等等！顾笙忽然瞪大了眼睛，南瑾寒！是南瑾寒对不对？顾笙忽然就想起除夕宴那日南瑾寒最后对她说的话，他因为顾笙所以要对付南瑾黎——是她害死了他！
顾笙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指甲陷入肉里也不自知，她完全沉浸在这个念头里，是她害死了南瑾黎，是她！一瞬间后悔与愧疚就淹没了她……
“小姐！”茗烟哭着掰开她的拳头，她的手已经被自己握的鲜血淋漓，“小姐您不要这样！您难过就发泄出来，何苦折磨自己！”
顾笙沉浸在自己害死南瑾黎的念头里，已经全然听不到别人的话，她怔怔的看着茗烟和兰汀在她面前哭喊，却完全没有反应，直到兰汀拿着手帕在她脸上擦拭，她的意识才渐渐回笼，她下意识的抬手一擦，才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我想自己待一会儿。”顾笙轻轻开口。
茗烟等人有些不放心，但是也明白他们留下也没有任何用处，还是要顾笙自己走出来，于是便都陆续走了出去。
“茗烟，小姐她……”兰汀站在门外担心的开口。
茗烟苦笑着摇摇头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只安慰道，“我们只要相信小姐就好。”兰汀回京城没有多久，顾笙对黎王的心思还不明白，如今人又已经死了，多说无益。
顾笙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三日，滴水未进，在茗烟等人忧心忡忡的想着要不要干脆冲进去的时候，她的房门终于打开了。
“小姐！”见她终于出来了，茗烟终于松了一口气，只是看着顾笙憔悴的脸色又心疼至极，“小姐你饿了吧？我去给你拿吃的！”
顾笙没说话，只点点头同意了。
在吃完饭之后，顾笙脸色终于好看了许多，她忽然开口道，“我要自己出去一趟，你们留下看家。”
茗烟动作一顿，掩去面上的担忧，挤出一个笑来，“……小姐你要去哪里我陪您一起去好不好？家里有顾准在就好了。”
顾笙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不用担心我，我只是想去黎王墓前上一炷香。”
茗烟见顾笙面色淡淡，似已经从悲伤中走了出来，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小心道，“那您……早去早回。”
皇家墓地也不是谁都可以随便进的，因此顾笙先去了皇宫请旨，如今南瑾黎已死，皇上也无所谓顾笙再与南瑾黎如何，加上江县一事他还需安抚顾笙，所以他便痛快的准了。
出宫的时候遇见了南瑾钰，他穿着素净的白衣，看上去消瘦憔悴了许多，见到顾笙怔了怔，随后面色淡淡的打了招呼，“听说顾小将军凯旋，恭喜了。”话是好话，可语气却似乎带了一丝嘲讽。
顾笙抿了抿唇，轻声道，“七皇子……节哀。”他与南瑾黎一向关系最好，如今南瑾黎死了，这诺大的皇宫恐怕也只有他一个人是真心悲伤难过的。
南瑾钰神色一暗，不禁攥紧了拳，冷冷道，“不是谁都可以如顾小将军一般无情的。”他知道自己是在迁怒，明明六哥的死与顾笙毫无关系的，可是一看到顾笙他就会想起六哥为顾笙不惜与父皇撕破脸，她却当众让六哥下不来台，如果说六哥死前有什么遗憾的事，那定然是顾笙了，所以面对顾笙，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顾笙明白南瑾钰所想，因此对他的冷言冷语她也毫不在意，只俯了俯身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南瑾钰目送顾笙远去，他垂眸，顾笙看起来也单薄了许多，她也为南瑾黎的死而后悔难过么？呵……他落寞一笑，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后悔两个字了。
皇陵离京城不算近，顾笙却没有骑马，就那样一步一步走过去的，不知何时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时值春季，树木都已经发芽，在雨的润色下越发翠绿，一身黑衣的顾笙在这一片翠绿之中就格外显眼。
有了皇上的圣旨，顾笙一路通畅无阻，守皇陵的人见她没带伞，想要给她一把，却被她拒绝了，雨滴落在身上，冰冰凉凉的，让她更加清醒。
碑文上“南瑾黎”三个字格外刺眼，顾笙怔怔的看了许久，然后跪下给他点了一炷香，她抬手轻抚碑文，低声呢喃，“南瑾黎，我后悔了。”
后悔没答应他，后悔没有提醒他小心，后悔的事那么那么多……
她的眼中满是悲伤，“原来即使重来一世，我不能把控的事情也还是那样多……”她断断续续的说了很多很多，最后她轻声道，“我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我本想着事情了了我就常伴青灯古佛，但如今……你若不嫌弃，待我死了，我们葬在一处可好？”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其实顾笙对南瑾黎的死还有一丝疑惑，理智上她完全相信了，毕竟南瑾黎没有理由装死离开京城，就算有理由，这个操作也很难完成。
但是感情上，顾笙总是觉得事情有那么一丝奇怪，比如，若南瑾黎早就死了，那她回京的时候路上那些刺客又是谁替她解决的？
但无论南瑾黎是真死还是假死，只要他不再出现在顾笙面前，南瑾黎这个人在她而言，就是真的死了。
顾笙直到晚上才回了顾府，茗烟见到她这才松了口气，“小姐……打起精神来吧，江县的事情还在等着您。”
想到江县的赈灾银两还没有着落，顾笙皱了皱眉，“我门手上还有多少银子？”
“老爷回来之后皇上又赏赐了些，现在还有不到五万两了。”茗烟见顾笙问起，连忙答道。
“五万两……还不够。”顾笙眸子暗了暗。
“……小姐……”茗烟迟疑了一下，顾笙终于正常了一点，她实在不想再提起黎王，可是顾笙现在显然很需要银子。
见茗烟的样子，顾笙就知道她要说的事与南瑾黎有关，于是淡淡道，“直说无妨。”
茗烟见她脸色不变，这才继续道，“黎王在二老爷死后的第三天曾派人过来送了不少银票，您不在我不敢接，可对方却说黎王只是寄存在小姐这里的，若是小姐不要等小姐回来再送回去就是，后来……也就一直没提起。”
顾笙眸色一暗，渐渐收紧了手指，他早就知道自己会缺银子？可是为什么不等她回京再送，而是那么早的时候就送过来了，明知道茗烟未必肯收，却还……简直就像，他知道自己会出事一样！
可是再怎么猜想也都是猜想而已，顾笙不愿意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之中，还是那句话，若是南瑾黎再不出现在她面前，那么对她来说，他就是死了，她完全不必去深究那许多，就算他没死又怎样？最多就是自己心中能好受一些罢了，又能改变什么呢？
“去把银票拿来吧。”
数了数，一共二十万两，再加上顾笙的五万，对江县及江县附近的一些极严重的灾区是足够了的。
“顾准，明日把这些银子带去江县交给卫桑，然后你也留在那边帮忙吧，后续的事情就麻烦你们了。”顾笙说着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对外可以直说，这是我与黎王捐赠的银两。”
之后顾笙又连夜看了这几天卫桑那边传来的信件，对一些事宜给出了一些回复，次日一早一起交给顾准，顾准便带了三十凤羽军离开了京城。
“小姐是不是好了呀？”兰汀与茗烟咬耳朵。
“……应该是吧。”茗烟也有些不太确定，不过其实昨天开始顾笙的行为表现就已经恢复了正常，应该没有大问题了才是。
顾准走后不久，顾笙就收拾妥当，“我进宫一趟，你们看好家。”
她们应了也没再多问，谁想到就少问了一句话就出了大事。
皇宫。
“你是认真的？”皇上神色复杂的看着顾笙，只觉得她的要求荒谬到了极点。
“微臣是认真的，还望陛下成全。”顾笙跪在那里声音坚定。
皇上沉思片刻，“你父亲可知道？”
顾笙顿了顿，“……父亲会同意的。”
皇上又思虑半晌，终于开口，“来人呐，替朕拟旨。”
“臣谢皇上恩典！”
不到半日的时间，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就席卷了京城！
“哎！听说了没？顾小将军要嫁人了！”
“哦？真的么？要嫁给谁？”
“啧，顾家这是要站队了？莫非是祁王？”
“估摸着是祁王了，祁王青年才俊，是最有希望的。”
“依我看是七皇子吧？皇上之前就有意撮合。”
“估计就是这两个人之一了，可惜之前除夕宴上那两位……还想知道最终花落谁家呢，没想到最后让旁人捡了便宜！”
“嘿嘿……你们都猜错了！”那人神秘道。
“什么？都不是？那是……”
“哎呀，快别卖关子了！”
“好了好了，就告诉你们吧！”那人渲染够了气氛，终于说到了正题，“是黎王殿下。”
“什么？这不可能！黎王殿下不是……”
“就是啊！到底怎么回事？”
“你们没听过**么？”那人压低了声音神秘道，“**分为两种，一种是死人和死人成婚，还有一种啊，是死人和活人成婚，顾小将军这就是后者了。”
“什么？这……这也太过了吧？顾小将军年纪轻轻怎么就……顾良将军能同意么？”
“嘿嘿，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这事儿啊，是顾小将军亲自去皇上面前求得旨！如今圣旨已下，顾良将军向不同意都晚了！”
……
顾府。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这……这怎么可以呀！”兰汀呜呜直哭，怎么稍微放松了一点警惕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小姐，我们知道您对黎王殿下用情颇深，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您何苦搭上自己这一辈子啊！”茗烟神奇哀切。
顾笙无奈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是要嫁人又不是要寻死，都哭哭啼啼的做什么？”
“可是……可是黎王殿下已经死了啊！”听见顾笙这样说，兰汀止了眼泪抽噎道。
“对啊！这对您来说太委屈了！”茗烟也急道，“您才十五岁呀！”
顾笙面色柔和的望向窗外，“没什么委屈的，这是我自愿的，相信父亲母亲也会理解我的……在他生前我没能走出这一步，至少现在，我不想自己再后悔了。”
婚期就定在三日之后，没有父母亲人在，又是这么一桩婚事，所以无论是皇上还是顾府，都不想大肆操办。
“大姐姐。”顾湘终于见到顾笙，却已经在一切都成为定局之后，她掉着眼泪道，“你何苦呢，世上青年才俊还有那么多，怎么就……”
顾容也一起来了，如今的顾容看起来大气沉稳了许多，只是面对顾笙却还是别扭，“就是，人都不在了你嫁过去又有什么用？”神色之间似有担心。
顾笙轻轻笑了一下，“你们都觉得我委屈，可我却觉得很开心。”
见她神态不似作假，顾湘这才终于止了眼泪，低声道，“大姐姐，父亲决定辞官了，我们可能……就要离开京城了。”
顾渊的死给顾家带来了很大的冲击，也让顾青看透了这官场的黑暗，加上顾泽和顾容兄妹的劝说，他终于下定决心离开京城。
顾笙闻言有些惊讶，“这么突然？”不过随后便明白过来，如今顾家处境着实不好，谁都看得出来皇上对顾良的忌惮，搞不好什么时候就要翻脸了，到时候三房若在这里定然会再次被连累，“也好……总要给顾家留下一点血脉。”
“大姐姐……”顾湘似有愧疚，“我留下来陪你吧？”
“不必。”顾笙微微笑了一下，“待我嫁到黎王府，也不会常回这边了，你留下来也没用。”
想了想她又抬头看向顾容，“虽然我答应你的事最后因为顾渊的事情没能成，但是你们既然要离开京城，想来也用不到了，如此我就再答应你一件事吧，只要我在我能力范围之内，不伤天害理，我都可以帮你一次，前提是——我希望离开京城之后，你们能真心待顾湘，给她一个好归宿。”
“大姐姐……”顾湘感动道，“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的，大姐姐不必如此。”
顾容冷哼一声，酸道，“这窝囊废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么上心？”
顾湘羞窘的低下头，“三姐姐……”
“就说答应不答应吧？”
“……成交！”
送走了姐妹二人，沉香苑又迎来了一位客人。
“如意。”顾笙看着谢如意，神色间颇有些复杂，因为南瑾黎一事，她暂时把谢相的事情搁置了，如今见到谢如意，一下子就想了起来。
谢如意此时在气头上，完全没注意顾笙的一样，只气势汹汹的走过来，“你答应过我什么？啊？”
顾笙一愣，“……啊？什么？”
看着顾笙一副呆愣的样子，谢如意更气了，“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不是答应过我再也不喜欢黎王了么？怎么就……怎么就……”说着，谢如意恨铁不成钢的跺脚，“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这时顾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那次在她生辰时发生的事，那时候她对南瑾黎还没有什么，只是误会一场，因此她为了安抚谢如意就说保证以后再也不喜欢他了，没想到谢如意倒是当了真。
顾笙苦笑，“此一时彼一时罢了，这两天听你们这话听的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反正圣旨也已经下了，就不必再说了。”
谢如意无奈一叹，“你呀……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顾笙笑了笑，“自然是好好做我的黎王妃了。”
听到这个答案谢如意有些不甘心，可想了想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泄气道，“罢了……有这时间我还不如去好好备一份礼物了，你如此突然，我都没时间准备。”
顾笙忍不住笑道，“那你可要好好选份礼物，我最近可穷着呢……呀，说不定这场婚礼之后我还能大赚一笔呢！”
谢如意被她逗笑了，神色间轻松不少，“你能想得开就好。”
“如意，有件事我得跟你说。”顾笙斟酌片刻才开口说道。
谢如意见她神色凝重，不禁也正了神色，担忧道，“什么事啊？搞的这么严肃？”
“我此次前往江县平乱，可是去了之后我才发现这场所谓的叛乱，完全是因为一场贪污案引起的。”顾笙神色复杂的看着谢如意，“而这场贪污案的重要人物……是你的父亲。”
谢如意在听到顾笙说贪污案的时候就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待听到顾笙确切的肯定之后，整个人都沉默下来，过了许久才轻声道，“……对不起。”她不知道除了这个还能再说什么。
“这和你没有关系，”顾笙说道，“你不必自责。”
谢如意自嘲一笑，“怎么没有关系？我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父亲给的？既如此，又怎么能说没有关系？”
顾笙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父亲不是什么清官……可是我没有办法啊，我什么也改变不了，也做不到大义灭亲……”谢如意苍白着脸，强撑着笑意，“阿笙，跟你比起来，我是不是很没用？”
顾笙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不，若不是迫不得已，没人会想要大义灭亲的。”就算她也是一样，如果没有前世顾渊一家对她的所作所为在先，她恐怕也不会那样完全不顾血缘之情非要灭掉他们的，“如果换成我的父母做了什么坏事，扪心自问，我也是同样没办法做到大义灭亲的。”
大义灭亲……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太难！
“所以，我理解你的心情。”
谢如意勉强笑了笑，然后轻声道，“阿笙，你既然与我说了这事，是不是……”
顾笙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不想就这样放过谢轩，不然对不起那么多枉死的百姓！可是她又要怎么跟谢如意说？说我要对付你的父亲，请你原谅我么？未免……太残忍了些。
看顾笙的表情，谢如意就明白了，她神色复杂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良久，她轻声说道，“阿笙，没关系的，去做你该做的吧。”
“如意……”
谢如意抬起头，脸色苍白却带着笑意，“做你该做的，无论最后如何，我们还是朋友，只是……阿笙，我不会帮忙。”面对如此两难，她能承诺的也只是两不相帮罢了，否则她一旦参与其中，无论最后谁赢了，对她来说都太过残忍。
这就够了。
“如意，谢谢你。”
送走了满怀心事的谢如意，顾笙觉得心里有些发闷，似乎自从除夕宴之后，一切就已经偏离了她所知道的轨道，江县一事的内情南瑾黎的死，姚远的失踪，谢如意的两难……一切的一切都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晚上她一个人坐在屋顶喝着酒，一杯接着一杯，对着天上明月，恍惚间好像回到了那个中秋夜，只是那样的把酒言欢，今后再不会有了。
“顾小将军……”
“谁？”顾笙一个激灵，醉意驱散了不少，她警惕的看过去，一个人自阴影之中走出，顾笙仿佛听到自己的心在砰砰的跳，一瞬间那个名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可下一刻，那人的脸在月光的映衬下显露出来，“顾小将军，是我……”顿了顿他怕顾笙不记得他，于是又补了一句，“黎王的侍卫——离姜。”
一瞬间离姜将顾笙眼中的失落看的分明，他作为南瑾黎的贴身侍卫，有时候是要做些特别的事情的，因此他的身形和南瑾黎看起来比较相似，想来刚刚站在阴影中，顾笙是看错了吧。
“顾小将军，现在去求皇上收回旨意还来的及，您离开京城的时候王爷已经同你说过了，所以你们本就不会再有什么缘分，如今王爷又已经去了，想来他也不会想要您做出如此举动的。”
顾笙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听了他的话，带着醉意的脸露出了一个凄然的笑，“你是说，连死他也不再想我陪着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