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姜看着顾笙如此凄楚的神情，心中很不好受，可是也唯有如此才有可能打消了顾笙嫁过去的念头，否则顾笙这一生怕是要毁了。
他低声说道，“我想王爷他……是不愿的。”
顾笙沉默着仰头又灌了一口酒，忽然粲然一笑，“他不愿又有什么用？如今可是连皇上都同意了呢，他要是不愿意，就让他爬出来告诉我呀！”说着说着，神情又渐渐落寞，“……连亲口说出来都不能，又有什么资格说不愿意？”
离姜怔怔的看着顾笙，哑口无言，本以为这样说就能让顾笙打消嫁过去的念头，却没想到她竟如此执着！其实……若有一个女子，即使你死了也还是要嫁给你，那又有谁会不愿意呢？
“你若是来劝我的，就回去吧。”
看来顾笙是铁了心了，离姜叹了口气，“既然顾小将军不愿意反悔，那我就更不能走了。”
顾笙疑惑的看过去，“还有事？”
离姜单膝跪下，“我代表黎王府上下叩谢王妃，从此我等任凭王妃调遣。”
许是这一声声王妃叫的顾笙心情舒畅了，她沉默了一会儿，噗嗤笑出声来，“好，你这一声王妃我应了，从此只要我顾笙在一天，就绝不会让黎王府受欺负！”
离姜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对了王妃，有一件事我还需要向您坦诚。”
“什么事？”顾笙歪头。
“您回京时那一拨刺客是我带人解决的……我知道黎王殿下对您的心意，所以想为殿下护您周全。”
顾笙眼中的光渐渐暗淡，原来如此，原来是她想多了而已……
她不自觉的捏紧手指，垂眸道，“查到刺客的来处了么？”
离姜看到顾笙的失落，面露不忍，声音低沉道，“是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我等无能，没能抓到她，她背后之人也还没能查到。”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待我后天嫁过去了再说。”
次日黎王府便送来了聘礼，长长的队伍，沉甸甸的箱子足足抬了十八个，随着下人一串串的念出聘礼单子，几乎惊掉了顾府所有人的下巴，原来黎王竟然这么富有？这等财富，怕是比娶一个公主给的还丰厚！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啧，本还觉得顾小将军吃了天大的亏，如今看来，有这等财富，换我我也愿意嫁过去啊！”
“守一辈子活寡，要这么多钱又有什么用？”
“说的也是，不过也足够看出黎王府的态度了……顾小将军嫁过去定然不会吃什么苦头的。”
“那是，要是有这么一位姑娘，我死了也愿意嫁给我，到时候我家里人谁要是敢欺负她，我变成鬼也要回来咬死他！”
“你得了吧，就你？想的倒美！”
听着百姓的议论纷纷，顾笙对离姜无奈一笑，“抬过来抬过去的你们也不嫌累，我并不觉得委屈，所以不用……”
“黎王府的财产本就该是您的，您走到哪里抬到哪里就是了。”离姜也笑着说道。
“可我没那么多准备，到时候和你们这聘礼比起来，我这嫁妆倒要显得寒酸了。”顾笙摇头轻笑。
“谁说没有准备？”离姜得意一笑，压低声音道，“您的嫁妆我也已经准备好了，晚上就偷偷给您送过来。”
顾笙无语，谁家姑娘出嫁，嫁妆还要夫君偷偷送来的？不过心里却是很感动，“你想的很周到，多谢。”
“……这可不是我想的。”离姜面上略显失落，“王爷在除夕宴之前就开始着手准备这些了，万一除夕宴您真的答应了，那就可以立即举行婚礼了……”离姜看到顾笙渐渐淡去的笑，不禁顿住，歉意道，“抱歉王妃，我不是故意……”
“无妨。”顾笙强颜欢笑，“该知道的总归是要知道的。”她脸上笑着，可眼中的悔恨和伤痛却是掩盖不住的，若是除夕宴她答应了，如今是不是就是另一番情形？
这场婚礼办的低调，一来顾良夫妇二人都没在，顾家老夫人又病倒了，只剩下顾青一家人送她；二来时间太过紧迫，也着实隆重不到哪里去；三来这种亲事……也实在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顾府自然能简则简。
替南瑾黎接亲的人是南瑾钰，他看着一身大红嫁衣的顾笙被顾泽背上轿子，他忍不住开口低声道，“你……不会后悔么？”
“不悔。”
顾笙坚定的声音从盖头下传来，南瑾钰神色复杂，张了张口，最终只化为一声低叹，“……你，真的很不一样。”难怪六哥会喜欢她。
虽然顾府有意低调，可是前来围观的百姓还是很多，毕竟是一件百年难得一见的皇家蜚事，有兴趣的人自然是很多。
而且顾笙出嫁的队伍也实在吸人眼球，顾笙情况特殊，因此之前送来的聘礼也一起抬了回去，十八个箱子置于前方，而后方的嫁妆也十分壮观，不多不少也是十八只。
待听到嫁妆的礼单时，人群又是一阵骚动，本以为聘礼就够夸张了，没想到嫁妆同样夸张！这夫妇二人都不是一般的有钱啊！
来喝喜酒的达官贵人很多，虽然黎王没了，但顾笙身份可不低，因此愿意来卖个好的自然是大有人在，现在一看，来的确实好啊，不说顾笙的身份，就说这财富，与顾笙交好了也绝对不会吃亏！
谢如意也来了，她送来的礼物尤其出众，一颗婴儿拳头大的夜明珠，被能工巧匠雕刻上复杂精致的纹路，不用多介绍就知道价值连城，于是众人望向顾笙的目光就更加羡慕了。
顾笙对谢如意的心意也很感动，她当众送出这等价值连城的宝物，明显是为顾笙撑场子的，在她同她说了她父亲的事情之后，她还愿意如此，顾笙是真心感到喜悦的。
待拜过天地之后，顾笙和南瑾黎的牌位便被送入洞房了，南瑾钰送她到门口，轻声说道，“……皇嫂，日后若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找我帮忙。”
“多谢。”顾笙小心接过南瑾黎的牌位，“外面的宾客还要劳烦七弟招待。”
“我替六哥谢谢你。”南瑾黎生前无妻无子，这黎王府本是要被收回的，顾笙嫁过来算是保住了黎王府，保住了……世人对南瑾黎的最后一丝念想。
一场婚礼举办的顺顺利利，黎王府的众人也都对顾笙十分感恩，王爷生前对下人厚待，死了之后自然也都念着他，如今顾笙肯为了王爷做到这个地步，他们自然是对顾笙感恩戴德，何况他们本是要被遣散的，是顾笙保住了他们的饭碗。
次日一早，顾笙应当按照惯例进宫给皇上和皇后请安，可自从白皇后死后，皇上就再没立皇后，因此这请安的人就换成了如今宫中辈分最高的丽妃娘娘。
丽妃是祁王的生母，之前还与顾笙起过一点冲突，之后估计是南瑾寒同她说过什么，总之她再没找过顾笙麻烦，如今这次算是第二次见面。
“儿媳给父皇、丽妃娘娘请安。”
皇上面色沉沉的嗯了一声，接过顾笙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就又放下了。
顾笙要嫁给南瑾黎的请求十分荒唐，可他还是答应了。
因为如今顾笙已经展现了她不输其父的才华，那么顾笙的归宿要考虑的就不止是顾良的兵权了，还有顾笙这个人。
所以顾笙愿意嫁给一个死人，皇上自然是愿意的。
如今顾笙身份尴尬，说起来是半个皇家人，可这皇家恐怕除了南瑾钰再没人真的承认她，这也是皇上乐于见到的，这样一来，顾笙就没有人脉去发展自己的势力了，顾家不能借顾笙攀附上皇子，他们的势力便也止步于此了。
在皇上心事百转千回之际，丽妃也接过了顾笙递过来的茶，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呵呵，倒是没想到，竟然是先喝到了黎王媳妇儿敬的茶，寒儿这娶媳妇儿的动作还是太慢了，竟被弟弟领了先。”顿了顿又娇笑道，“说起来这别的事上，动作也没黎王快呢，这媳妇儿还没进门，人就已经……”她掩嘴道，“哎呀，你瞧我这是说什么呢，净说些没用的，阿笙你可别生气呀。”
顾笙知道丽妃这是在不甘心南瑾寒竟输给了一个死人，所以在这言语上找安慰呢，她自然不会在皇上面前去争辩这个，毕竟南瑾黎活着的时候在皇上心里就一点地位都没有，更别说死了之后了。
“祁王殿下大概是早有人选吧？丽妃娘娘不必心急。”顾笙淡淡回道。
丽妃眸色一沉，南瑾寒看上的不就是她么？她故意提起是在讽刺她？她拿着茶杯的手渐渐收紧，然后忽然粲然一笑，“不说寒儿了，倒是阿笙你，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没事可要多进宫陪陪我呀。”
“自然。”丽妃小肚鸡肠，这么说怕是要使什么绊子了，但是她……顾笙还不放在眼里。
皇上冷眼看着两人针锋相对，末了才开口道，“行了，阿笙你也才刚刚成婚，想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朕便不留你了。”
顾笙从宫里回了黎王府，才坐了不一会儿，离姜就来了。
“王妃，皇上他们……没有为难您吧？”他拿着厚厚一沓册子放到桌子上，有些担心的问道。
顾笙微微一笑，“放心，并没有，何况我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软柿子，你不必担心我。”
“那就好。”离姜松了一口气，然后说道，“雅香阁的势力还在，今后便由您来接手了，另外还有王爷的很多店铺、田地，都还要王妃一一过目。”
顾笙笑了一下，“看来我的夫君可比我想象中还要富有许多。”她拿起那些册子随意的翻了翻，随后就又放下了，“我平日里也没那么多时间管理这些琐事，就还是交给你打理吧，若有什么事需要与我商量你再来找我。”
“……是。”离姜心中暗暗叹息，这是此刻唯一能给顾笙的补偿了，她却不肯要。
离姜不得不感叹，主子的眼光确实好，其他皇子尤其是祁王，瞎了自己的狗眼，为了顾家兵权想娶顾笙？可分明顾笙此人，远比顾家的区区兵权珍贵的多！
之后又过上了几日悠闲惬意的生活，直到七日之后归宁，这件事自然没人能代替南瑾黎去做了，因此顾笙是一个人回去的。
“大姐姐，在黎王府过的可还好？”顾湘见了顾笙很开心。
“嗯，日子过的很是滋润。”顾笙笑道。
“那就好。”顾湘闻言也安下心来，随后略带失落惆怅道，“大姐姐，我们后天就要离开京城了。”
“这么快？”顾笙知道他们要走，却没想到这么快，她默了默，还是开口问道，“你与七殿下……”听茗烟等人说，顾湘自她离京后，与南瑾钰走的很近。
顾湘神色一暗，苦笑道，“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别说他对我只是朋友之情，就算真的喜欢我，皇上也绝不会同意他娶我这么一个庶女的，若是做妾……呵，看着秦姨娘在母亲面前战战兢兢的样子，我倒不如趁早断了念想。”
顾笙低叹一声，“你能想明白就好。”没想到顾湘自己倒是看的透彻。
“对了……大姐姐，祖母要见你。”顾湘忽然说道，“祖母病重，因此你的婚礼她也没能露面，如今就要跟我们离开京城了，大姐姐你就去见上一面吧。”
“好。”虽然对老夫人多有不喜，但是既然她想见她，那她就去见上一面吧，总归……这也大概是最后一面了。
“祖母，大姐姐来了。”顾湘轻声唤道。
老夫人憔悴衰老了许多，看来她是真心疼爱顾渊的，顾渊的死对她打击很大，她们进来的时候她躺在床上睡着，听到顾湘的话，缓缓睁开了眼，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看向了顾笙，声音嘶哑，“你来了。”
说完对顾湘说道，“扶我坐起来。”然后就在顾湘的帮助下挣扎着坐起了身，只是这么一个动作，她就不停喘息起来，半晌才渐渐平复。
顾笙只神色淡淡的看着，往日威风的老夫人变成这副模样，她心中无悲无喜，可怜么？但也曾经可恨，老夫人从未将她当孙女看过，那么她的下场自然也与她无关。
“你们都出去。”老夫人沉声说道。
待屋里只剩下两个人，顾笙自顾自的坐下，“不知老夫人找我来有什么事？”
“聪儿是不是还活着？”她那双浑浊的眼死死的盯着顾笙，眼中有着希翼之色。
顾笙挑眉，“老夫人怎么来问我？二房一家出事的时候我可没在京城。”
“别骗我。”老夫人重重的喘息着，“你那么有本事，会不知道？”
顾笙嘲讽一笑，“就算我知道又怎样？我有什么义务要告诉你么？你若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老夫人一看顾笙就要离开，不禁急道，“你不想知道你父亲的身世了吗？”
顾笙离开的脚步微微顿了顿，随后回过头盯着老夫人看了半晌，那凌厉的目光把老夫人看的不自在起来，“你……你就不想知道？”
顾笙忽然就笑了，“其实你也不知道吧？祖父到死也没告诉你对不对？”
老夫人一怔，心中大惊，她怎么知道？眼看着顾笙又要走，她急道，“我虽然不知道，但我也知道一些你们不知道的线索！”
顾笙离开的脚步彻底顿住，她转过身重新坐了下来，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你这么一说，我倒事有了些兴趣，那就姑且再听听你的要求吧。”她可不信老夫人这是突发善心，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有事相求。
老夫人闻言松了口气，随后说道，“你先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她这么一说，顾笙心里有有谱了，于是点头说道，“没错，他在被押送边疆的途中被人救走了，目前还没有他的消息，当然也不排除他已经被灭口了。”
老夫人顿时脸色一白，顾青得到的消息就只有顾聪失踪，却不知道是被人救走的，那带走他的人究竟是什么人？她可以肯定绝对不是顾府派的，那么此人到底对顾聪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如今二房就剩下这么一个血脉了，他不可以有事！
渐渐的，老夫人面色坚定起来，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她就要保住聪儿！
“只要你答应我，尽力找到聪儿，然后保他平安，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顾笙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胃口倒是够大，你所知道的恐怕不多吧？至少不足以顺着线索找到真相，否则恐怕你早就去做了，这么一点儿东西就想换顾聪一条命？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
老夫人脸色难看，顾笙说的没错，但是……她咬着牙，“我找不到不代表你找不到，我找不到不过是我不想冒险罢了，但你……事关你父亲，你会去冒这个险的。”
顾笙凝眸看了她一会儿，耸了耸肩，“也罢，怎么说我也叫了你十四年的祖母，不过我只能答应你，若是有机会我会救顾聪一命，前提是他不要自己找死，至于全力去找他，我就做不到了，怎么样？要继续交易么？”
老夫人沉默了，费这么多周折也只换来了一个可能，可是……一句话换顾聪一个活命的机会，还是值得的。
“好，就这么说定了。”老夫人死死看着顾笙，“你若违背誓言，我就是做鬼也要回来找你！”
顾笙眼中带着嘲讽之色，“对你，我顾笙还不屑出尔反尔。”
老夫人得了顾笙的承诺，气势渐渐弱了下去，看起来比之前更憔悴了，看来顾聪的事支撑了她许久，如今有了结果，她的精气神一下子就萎靡了下去。
“你祖母，很有可能是楚国人。”老夫人沉沉开口，“这是我追查许久得到的答案，后来被你祖父发现，他大发雷霆，我才意识到，顾良可能并不是你父亲的亲生骨肉，这里面大概有什么惊天秘密，所以我追查此事就触到了你祖父的逆鳞。”
“后来我就不敢再查了，我也怕得到的结果是我所不能承受的……如果你父亲是楚国人，那我们顾家面临的就是灭门之灾！”她苦笑，“魏国的大半兵权都被握在了一个楚国人的手中，你说这是不是一个笑话？”
顾笙面色渐渐凝重起来，如果老夫人所言非虚，这件事就真的非同小可了！皇上如今还想留着父亲，自然不会深究什么，可一旦他对父亲动了杀心，那这些事情还瞒得住么？
老夫人一介妇人都能查到那些，诚然她是比别人查起来便利一些，也因为她当时就开始查，所以才有结果，但是现在虽然时隔多年，但如果要查的人是皇上，很难说结果究竟会怎样！
不行，她越想越心惊，她得尽快查出父亲的身世！这样才能有个完全的准备！否则一旦事发，顾家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老夫人看着顾笙的表情变化，心中有莫名的快意，“呵呵……知道怕了？老二一家之前被你害成那样，若不是老三一家还活着，我定会和你们拼个鱼死网破！”
顾笙回过神来，冷笑一声，“老夫人，你不会一句话就想打发我吧？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老夫人抿了抿唇，从枕头下掏出一块陈旧的手帕，看起来若顾笙不说，她是不想拿出来的。
“这是你祖父临死前给我的，说是顾良的东西，让我放好，莫要给别人看……想来是与你父亲身世有关的。”她为了以防万一才留了下来，没想到最后却成了给顾笙保留的证据。
顾笙接过手帕，那手帕手感极好，是用非常名贵的布料做成的，右下角绣着一个奇怪的图案。
顾笙抿了抿唇，看来事情比她想的还要严重，能用得起这样名贵布料的，恐怕身世绝不简单……楚国的权贵之家啊，顾笙只觉得头疼，若是普通百姓还好办，可如今……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待有机会了先试探一下，看看父亲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