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多令没过多久便醒了过来,正在打坐的白潇便也收拾收拾上了路,不管远处还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白潇都不想,也不愿意再去探个究竟了,他现在只想去唐门,不想牵扯到其他任何的事情。
“白潇我跟你讲,我昨晚遇见鬼了!”唐多令坐起身子来就一脸严肃地跟白潇讲昨晚的事。
“那只鬼怎么不把你吃掉?”白潇一边看着周围的花草,一边不以为然地问他。
“哇我也一度以为它就要把我吃掉了!可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有一个神秘人突然出现,然后在我和他联手之下一起降伏了妖魔!”
白潇瞥了他一眼:“所以你就累得睡成死猪了?一个妖魔要两个人打吗?”
“很恐怖的好不好!”唐多令非常认真地在跟白潇强调那只鬼有多么狰狞多么恐怖,可是白潇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也许是觉得那样的东西太不屑,也许是没有心思去了解。
于是白潇索性没有再理他。
下山总是比上山更快很多,眼看唐门就快要到了,此时已渐渐有了绯红的晚霞,黄昏轻轻浅浅地蔓延开来,夕阳无力的残晖弥散在周围,偶尔能听见青雀在枝头歌唱着绕梁三日的美丽,它们也许会划过天际,去寻找远方的消息。
隐隐约约能看见唐门的大门了,那是一道普普通通的门,一点也不像其他门派一样富丽堂皇或者威武雄壮,只是很普通,仅仅只是门而已,穿过它就是上唐门的小路,路上机关重重,若非唐门内部人员或者有人带领,一定会在这里死于非命,这些年,这里埋了太多白骨。
白潇等不及了,抱起唐多令施展几步轻功,很快便到了唐门的入口。
“你确定你可还记得这些机关是怎么部署的?”唐多令躲在白潇后面,颤颤巍巍不敢往前。
白潇没有理他,而是随便捡起一块石头往随意一处机关开关砸过去,刹那之间从相反的方向迅速地射出一枚毒针,由于中间没有人,它直愣愣地刺进了周围的一颗古树,几乎完全扎进树干。
唐多令捏了一把汗,而白潇却放心了许多,毕竟如果入唐门的机关并没有没打开过,那么说明没有人闯过唐门,看来一切是平安的。
“接下来一步步跟紧我,不要乱走。”白潇牵起唐多令的手,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是能看得出来放松了不少,没有前两天那么紧张了。
唐多令的脸莫名红了,明明都是男孩子,可他的脸确确实实红了:“我……这是别人第一次牵我手……”
白潇听到这句话瞬间又紧张了起来,赶紧停下脚步,一脸惊诧地看着唐多令:“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
“我……我……我没有……”唐多令赶紧转过脸去不给白潇看。
白潇很不屑地瞥了唐多令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拉着他往前走。从唐门大门到唐门内部这一段小路是非常危险的,千千万万的机关埋在石阶下,只要碰到一个就基本丧命无疑了。
于是他们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就算是很多年没有回来,白潇还是能对这些机关了如指掌的,毕竟对于唐门,他有太多的感情,他发过誓一定要好好守护唐门,可是几年前的他伤心欲绝之下出走,一眨眼已经七年了,当年的事情却依旧耿耿于怀。
唐多令的眼睛不敢看向白潇,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慌张得四处张望,他的目光很快落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那里的血迹虽然很浅但是逃不过他敏锐的视觉。
唐多令马上察觉到什么不对劲,这周围……未免太安静了……
“白潇!停下!”唐多令突然站住不动,把白潇往回拉。
“你干什么!”白潇带着怒火甩开了唐多令的手,因为刚刚被往回拉的时候,他险些摔倒。
“对……对不起……”唐多令低下头去,“我不是故意的……啊……不对……我是故意的……不是……我有事跟你说,我发现了一些……”
“这条路……好像不太一样……”白潇没有听唐多令说完就已经发现了。
“你……你怎么知道……”
“刚刚你使劲把我拉回来的时候,我是往后面踉跄了几步的,而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现在脚踩的这块石砖下面,应该是一个触发铁笼和玄冰针的机关。”白潇环视了一遍周围,貌似没有被别人动过的痕迹啊,可确确实实被改变了,难道是换了机关?“可能是我想多了,只是我不在的这几年换了机关部署。”
“不,你没想多,”唐多令抬头和白潇对视了一眼,然后指向不远处的那块石头,“你看那块石头上有什么。”
“那是……”白潇定睛一看,可越是看得清楚越是让他的瞳孔放大,冷汗直流,“血……”
“这里明显是打斗过的,可是被清理得很干净几乎没有一点痕迹,就连机关都被别人给重新部署了一遍,明显是有意为之……”唐多令蹲下来摸了一把地下的土,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皱起了眉毛,“这附近,恐怕都是些有毒的东西。”
一丝惊悚瞬间从白潇的脑海里闪过去,看到唐多令摸土的动作,他突然想起来在林子里自己醒来之后的状态,依然让他心有余悸。可是这些东西很快就闪过去了,白潇现在想到的是,这里发生过打斗。
“也就是说……唐门……”
“恐怕真的遭人暗算了。”唐多令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眼眶散出微微的红色。
“啧……被发现了啊……”不远处的假山上,站着一个身穿忍者服的神秘人,双手抱在胸前,也不见他用什么奇怪的功夫,瞬间化作了一缕青烟,然后忽然出现在两人所走这条路的尽头。
“北川仁崎。”白潇握紧了手中的千机剑,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几个月前和自己交手之后悄无声息地完成暗杀任务之后毫发无损地离开的人。
“好久不见啊,可爱的诗人。”北川仁崎笑了笑,“居然被认出来了,真是有意思。”
“你……你们认识?”唐多令睁开眼看了看眼前两人,一脸茫然。
“他就是那个帮我署名的人。桃林里‘来日百夜防白黑’的人,”白潇手中的千机剑露出一丝锋刃,“你还记得刚开始带你走过来的路吗,走回去躲着,不要过来。”
“不不不,潇兄,把你的剑收回去,我来这里,可不是跟你打架的,我们……不如来聊聊诗词歌赋?哈哈哈!”北川仁崎原地转了个圈,身体周围上升起一股青烟,青烟退散之后,北川仁崎变换成了书生的装束。
可是白潇怎么可能有心思陪他聊诗词歌赋?现在白潇最关心的事是唐门,他现在迫不及待要进到大殿里看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一探究竟。
“少废话,要么让路,要么决一死战,要杀要剐,输了听你的。”白潇提着千机剑,后脚发力一蹬,如同疾风般往北川仁崎那里跑去。
北川仁崎笑了笑,只是站在原地摇着扇子,弯眸看着冲过来的白潇:“潇兄,小心脚下。”
话音刚落,踩中机关的声音立刻到达了白潇的耳朵里,紧接着就是“嗖”的一声,还没来得及判断,一枚银镖擦着白潇的头发就过去了。他这才反应过来,冷汗直流,心有余悸。
可是在某个隐蔽的地方,已经准备好了数十颗银针,绷紧的机关闸突然打开,数十根银针一同朝白潇飞来,犹如漫天梨花暴雨,美,却令人窒息。
白潇拔出千机剑,一边闪躲一边打落射来的银针,这一次机关,竟然让他侥幸躲过去了。
“果然是高手,”北川仁崎看得轻笑一声,“我都有些不忍心杀你了。”
“谁杀谁,还不一定。”白潇将千机剑收回剑鞘,重新起步冲过去,可是跑了没几步,忽然又是非常熟悉的机关声。
完了。白潇想。
一块非常笨重的木头猛地朝白潇砸来,木头虽大,可是速度慢,白潇很轻松就闪过了它。可是仿佛一切都是在机关的预料之内,就在白潇躲闪之后站的位置正上方,一块巨大的铁笼笼罩下来,白潇赶紧翻滚出来,速度不迟不快,正好赶在铁笼下降的最后一秒钟逃离出来,不由得冒出冷汗。
“你……卑鄙小人!”白潇抹了抹脸上的汗珠,瞪向不远处的北川仁崎。
在一旁干着急的唐多令慌忙之中发现了一些很小的细节,这些石砖,是高低不同的,而以前这块地上的石砖都是一样高矮的,唐门的机关暗器是世界上最强最完美的,东洋忍者绝对复制不来,那也就是说,这些石砖的高矮,就是决定有没有藏下机关的关键。
“白潇!别冲动!”唐多令的呼喊声拦住了正准备重新发起进攻的白潇,“下一步,走从你这儿开始数的第三,六,七石砖!”
白潇没有犹豫没有多想,直接就迈向了唐多令所说的三个台阶,果然相安无事。
“接下来呢?”
“二,五,七,九,十三。”
另一边的北川仁崎已经变了脸色,又摇身一变,重新换回忍者服,准备迎接已经到达他跟前的白潇的战斗。
“动手吧,北川仁崎。”白潇提着千机剑,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北川仁崎那里走。
北川仁崎没有多说什么话,慢慢闭上眼睛,忽然消失不见,又突然出现在了白潇的身后,从自己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架在了白潇的脖子上。
“这把匕首,可是染有剧毒的哦,”北川仁崎发出诡异的坏笑,“一旦染上,可就……唔……你……”
诡异瘆人的笑容只到一半就突然僵硬了。反而是被匕首架在脖子上的白潇,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两滴血液滴落在带有剧毒的泥土上,瞬间变了颜色。
原来就在北川仁崎把匕首架在白潇脖子上时,白潇的千机剑已经出鞘,轻轻慢慢地刺进了北川仁崎的小腹。
“可惜了,我没有那个福气尝一尝你的毒,北川君。”白潇转过身来,灵巧地避开匕首,从北川仁崎的小腹拔出千机剑,北川仁崎死死睁着双眼倒下。
唐多令赶到白潇身旁看了看地下的北川仁崎,叹了声气。白潇只是把千机剑收回剑鞘,准备拉上唐多令走,唐多令是个心软的人,看到北川仁崎死不瞑目便走上去蹲下来帮北川仁崎合上眼睛,可就在他碰到北川仁崎的一瞬间,北川仁崎顷刻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小腹处有破洞的木偶。
“啊!”唐多令吓得坐在了地上。
“又是木偶,”白潇恨得咬牙切齿,他又一次让敌人逃走了,“不管了,赶紧,唐门。”
两人急匆匆赶到唐门,唐门内部,殿堂房屋训练场陈列整齐有序,多半使用青砖白瓦做成,训练场上干干净净,周围的任何房屋都紧紧闭着,地下没有一丝不正常的痕迹,可这恰恰就是最不正常的。
周围没有花香,更没有鸟语,除了风偶尔的叹息,再找不到其他讯息。唐门的人,他们的五官都是得到了最极致的开发的,以至于哪怕是藏在风中非常微弱的血腥味和腐烂的气息,也依旧逃不过白潇的鼻子。
“出事了。”
白潇吐出了这三个字,眼眶瞬间就红了起来。
“别担心,我们去找找看还有没有人。”唐多令拍拍白潇的肩膀,往前走了。
一间又一间的房屋,一个又一个的殿堂,训练场上令人可怕的干净,看得出来,唐门这儿,已经荒废很久了。
可是唐门上千人,要是把唐门灭了那应当是尸横遍野才对,这里非但没有找到尸体,甚至是连一滴血都没有瞧见。
白潇抹了抹眼睛,用有些湿润的手牵起了唐多令,往大殿走去,大殿后头有一个很大的花园,但是已经闻不到花香了。
越靠近大殿,恶心的味道越发浓重,到最后站在大殿门口,即便唐多令闻起来还无大碍,可是白潇不愿意再走进去了。
“你去看看吧,我就不去了。”白潇摆摆手,拿出腰间的酒坐在了大殿的石阶上。
唐多令咽了一口口水,提着胆子往大殿走,一步入大殿就已经可以闻到血腥味和腐烂味了,他小心翼翼地往花园去,大殿里甚至没有打斗的痕迹,就和外面一样,安静,实在是太安静了,只是偶尔会有几只苍蝇从花园飞出来,打破周围死一般的沉寂。
“这……这……”唐多令站在花园门口,话还没开口就“哇”地一下吐出来了,动静很大,惊到了白潇。
于是白潇三步作一步赶到了唐多令身旁,略微瞟了花园内一眼,便从此不敢再睁眼看向那边。
整个后花园,尸山血海。
几乎所有人的尸体都扔在这里
大长老,掌门,大师兄,医疗导师,炼毒师,铁匠……
白潇拉起唐多令就往回走:“不要看了!”
“白……白潇……”唐多令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我……我怕……”
“怕怕怕,怕什么怕,一个大老爷们……”白潇的话还没说完,自己的眼泪已经淹没了声带,再发不出声来。
两个人渐渐停下步伐,就靠在大殿的大柱子上面放声痛哭。白潇从来没有这么哭过,至于唐多令,他也许只是被吓到了。过了很久,两个人才渐渐地消停了。
白潇手里的酒已经喝完了,虽然丝毫没有醉意,却也神情恍惚。
“我……我想不明白一点,这么多尸体,这么久了,腐烂的味道不是应该很重吗,为什么我们要走到这么近才能闻到?”唐多令把眼泪抹干,开始回忆这些不对劲的地方。
“说来也是,这味道应该连山下客栈里的人都能闻到才对。”白潇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
“白潇,你也看了那些尸体,你有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唐多令瞬间站了起来,瞳孔睁得很大,吓了白潇一跳。
“不对的地方……”白潇虽然不想去回忆那个画面,但还是强忍着去回想,“好像……每个人的额头上……都有一个奇怪的东西。”
白潇记起来以后马上就拉起唐多令往花园跑,他一定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然后给唐门复仇。
“你不要冲动!白潇!”唐多令努力地想要甩开白潇的手,可是白潇的力气太大,他做不到。
这一次白潇没有再害怕,面对眼前的尸山血海,触目惊心的每一个细节都能让白潇呕吐或者痛哭流涕,可是白潇忍住了,他知道,唐门最后的希望,在他的手上。
周围的尸体很多,果不其然每一个人的天灵盖上都插着一个东西,白潇忍住恶心从其中一个尸体上拔出了这块东西,然后迅速地离开了花园,因为就在这个东西被拔出来的一瞬间,尸体的腐臭味突然就想爆炸了一样迅速蔓延开来,非常难闻。
“这是……”唐多令接过白潇手里的东西,“一块令牌……奇怪,为什么要在死者的天灵盖上插这么一块令牌呢?”
“这上面有字,”白潇把令牌拿回手里细细端详,“中原缉杀令。”
“而且,这中原缉杀令上还有一种草药,能够最大限度地掩盖掉几乎所有的异味。”白潇把令牌凑在鼻子边上闻了闻,皱起了眉头。
“又是中原缉杀令?”唐多令感觉很惊讶。
“又?”白潇更惊讶了。
“你不知道吗?就几个月前你在桃花林留诗的旁边,那个太极拳传人,他死的时候天灵盖上也有一个中原缉杀令。”唐七十二一本正经地跟白潇说起这件事来,可是白潇一点都不知道。
“看来,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白潇拍尽衣服上的尘土,“还有刚刚来拦截我们的北川仁崎,这一切太深了,以后你别跟着我了,我们从此分道扬镳,你去过你安稳平静的生活,我只属于血雨腥风。”
唐七十二听完立马就慌了:“不!不行!”
“嗯?”白潇扭过头来看他。
“你不可以就这样丢下我。”唐多令说。
“你不会武功,我早就发现了,算了吧,你要是跟我去闯荡,上刀山下火海的,只能给我添麻烦。”白潇不想让唐多令受到不必要的伤害,所以哪怕把话说狠了,也不要让他跟来。
“要不是今天我帮你,恐怕你连北川仁崎那关都过不了!”唐多令理直气壮地说,“还有这个中原缉杀令也是我提起来你才发现的,我哪里给你添麻烦了,我哪里是累赘了!”
白潇摇摇头:“以后的日子,都是浪迹天涯,每天都得提心吊胆地生活,不仅仅是打打杀杀这样的事情,说不定哪天你我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人杀了,到头来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阎王爷不会收我们,没有来世,永远做孤魂野鬼不得轮回。”
“你胡说八道!”唐多令气得跺脚,“江湖才没有你说得那么险恶恐怖!”
白潇听完本是想笑的,可是他无论如何笑不出来了,远处的残阳如血一般,血色夕阳,血色苍茫。
“江湖,可比你想象的,要恐怖得多。”
“可是我跟着你,也不仅仅是因为想要闯荡江湖,”唐七十二低下头,终于肯讲出自己真正的目的了,“我……我……我想要学诗……”
“学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