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想,刚刚滑出没多远,竟然有滔天骇浪翻滚而起,一道又一道的水墙争先恐后的跃出水面。待海浪稍稍平息后,馨月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一群手持鱼叉的鱼形怪物给包围住了。
这一幕,看来倒是破有意思,拿着鱼叉的鱼精?难不成,这也是一种讽刺?
馨月自然懒得去想这个问题,而是淡淡的看向了其中一只个头稍大些的鱼妖。秀美的眉毛下两只眼睛放出锐利的精光,似乎是想要从对方身上看出点什么来。
“你是什么人?西海领地,岂容你随意乱闯!”果然是那个个头稍大些的鱼妖先说话了。
“路过的人。”馨月随意的答道,“怎么!?你西海不过区区弹丸之地,戒备倒是挺森严的。不过恕我直说,这森严好像没有用在正道上。”
那鱼妖似乎没有听懂馨月话中的意思,微微一怔,片刻后才皱眉道:“看你也不是普通人,身上应该藏着什么法宝的吧,你是自己乖乖的把法宝交出来,还是我们强行把你的人和法宝一块留下来?——我也很久没有尝到人类小姑娘身体的味道了。”
“放肆!”重重的吐出这两个字后,馨月却是沉声说起了另一件事情:“我想知道,你们曾多次侵扰海边渔村中的居民,这件事情是你们自己的主意,还是下面那个龙老儿的意思!?”
鱼妖闻言面色一变,两条长长的唇须轻轻一颤,刚要说点什么,却是被少女一道清冷的声音给打断了话头。
“我有要事在身,本来是懒得管这件事情的,却没想到你们主动寻上了门来。既然如此,你们一个都不要走了。”
“你待如何!?”鱼妖这句话是哆哆嗦嗦的说出的,因为在对面少女话声刚刚落下的时候,他忽然感到一股几乎令自己窒息的威压迎面扑来,心中一颤,险些没有握住手中的鱼叉。
馨月没再理会他,看似随意的从袖间抖出两条白练,白练仿若拥有着旺盛生命的藤蔓,刚一出袖,便开始迅速的变大变长,仿佛两条白虹挂在海的两边,将所有的鱼妖都压在了下面。
然后,只见两条白练上下一摆,如同沸腾的开水般的白色气体便四下逸散开来,飞向每一个面色惊恐的鱼妖。刚一接触,那些鱼妖连放抗都来不及就毙命了。
确实如馨月之前所说的,这些鱼妖,一个都没能走的了。
看着方圆百丈内的腥红血海,馨月捂着鼻子摇了摇头,然后便头也不回的向西而去了。
这时,太阳才刚刚从东边冒出头来。在东华大陆的东边,上演的也同样是日出日落的故事。
日出日落,转眼之间,五天的时间便过去了。五天之后,是洪国丹青科考初试的日子。城正中的墨香阁中满是熙熙攘攘的人,但是服色各异,连语言都不尽相同,显然是聚集了洪国各地的画艺高手。
当然,除了参加初试的人之外,还有考官,还有一些对画之一道颇感兴趣的达官贵人。
二楼平常是一些文人雅士用来交流的地方,原本是空着的,现在却用屏风隔出了一间间小屋。每间小屋不过半丈长宽,中央放着一张方桌,上面几张宣纸叠放到一块。在方桌的右上角,样式精美的笔台上放着大小不一的毛笔,边上是一盒盒颜色各异的颜料,其他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用来辅助绘画的工具。
苏白走进自己的小间后,察看了下用具是否齐全,然后便开始静待考官宣布题目。
片刻后,一名穿着儒雅的中年男子才缓步走入二楼,走到高处,随意的扫了一眼下方一间间用屏风隔成的小屋,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关于我洪国丹青科考的意义,想必你们在来之前就已经清楚的很了,现在我就不再多说废话,直接宣布此次的题目了。”说到这里,中年男子语气微顿,似乎是有几分享受这种感觉,“蓝田白石出,玉川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山水意境,丹青妙笔,你们这次所要做的便是一幅山水画,而画意必须是来自于刚才那四句诗。”
这段话说完,竟再没了声音,小屋中的考生微微一呆,才反应过来是考试已经开始了,然后便响起了毛笔与宣纸摩擦出的悦耳声音。
但凡是做过山水画的人都明白,凡画山水,意在笔先,丈山尺树,寸马分人。远人无目,远树无枝。远山无石,隐隐如眉;远水无波,高与云齐。
对于苏白来说,不光是深深的明白这些道理,而是已经将思绪延伸到了句意之外的地方。世上大多数的喜好绘画之人,总是喜欢为了寻找灵感而去感悟山川,却很少有人会为了感悟山川而去寻找灵感。这二者间看似没什么差别,其实却有着本末的疏离。
就如同修仙求道之人,大多数人就是因为太过看重、太过执着于天道的追求了,所以才会履步维艰,甚至含恨长眠。
与大多数考生不同,苏白从小便在山间长大,加上本身对画道的悟性极强,虽然没有名师点拨,但自己还是悟到了山水画的最高境界。
就像是一盆原本就已经满掉的水,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溅出水花四散开去。此刻的苏白便是如此,在十多年对画艺浸淫积累的情况下,在这样一个场合,在那四句诗的撩拨之下,一个大胆的念头渐渐的在心底升起,然后挥笔而起,开始在宣纸上游龙舞凤,随性而为,随意而画,意之所至,笔紧相随。
不过片刻,一幅虽然烟雨朦胧但景物却清晰异常的画面跃然纸上。
但是,画的时候没有觉得什么,现在画好一看,苏白却发现这幅画竟然有几分熟悉的感觉。细细一想,这才明白了此画真正的灵感来源——
竟然是那邋遢老者赠送的无名画卷。
此刻的苏白并不知道的是,在无数年后,当他将画之一道成功的融入其他方面的时候,蓦然回首,才发现丹青科考对于自己来说,竟成为了人生的一个转机。
他也并不知道,在若干年后,一种墨法开始在整个东华大陆广为流传——
名为“烟云点墨法”。
大约过了半天的时间,所有的考生才都完成画作离开考场,而那时苏白早已离去不知多久了。至于评审,那便是考官们的事情了。
其实,所有的画作无非分为两类,一类是彩画,一类是墨画,彩画顾名思义,就是用色彩各异的颜料搭配、调试、描绘出山水场景,而墨画却并非是单纯的黑色。对于墨画,世有“五墨”、“六彩”之说。“五墨”即干、湿、浓、淡、黑,“六彩”是在“五墨”的基础上再加上白色。“六彩”中“浓”与“淡”是墨色深浅的比较,“干”与“湿”是水分多少的比较,“黑”比“浓”更浓,“白”指纸上的空白,与黑形成对比。
而苏白所作的便是一幅墨画。那幅画中安宁逸静,水墨淡雅,虽然只有墨之一色,却运用不同的浓淡变化而营造出层层意境,最关键的是,画中山水本是静物,却因为在外面画出的烟云般的薄雾,而显现出一种难言的韵律,甚至是——画中所有的景物都在跟着这种韵律缓缓波动。
第一眼看时,是一幅画,再次看去,却又是另一幅画了。
考官也并非是泛泛之辈,自然发现了其中的玄机,于是毫无疑问,望城的初试第一名落到了苏白手中。
但是,仅仅是望城的第一名,三个月后,殿试,参加之人为洪国三十座大城中每个大城的前三甲。到时,才是真正的实力对决的时刻。不是刀光剑影,也没有血雨腥风,但自会有一种泼墨挥笔间的惊心动魄。
刚刚出了阁,却发现那个粉装少女已经等候在那里了,身后跟着两名护院,似乎是提前料到苏白会早早出来一般。
苏白也是微微一惊,冲着冯如梦笑了笑,一时却想不到什么开场白。
“初试还顺利吧?”少女檀口轻吐,说出一句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话。
苏白点头,嘿嘿一笑,“冯……如梦,你一直等在这里的吗?”
“我相信你很快就会出来的,所以才在这里等着。”冯如梦盈盈而笑,然后又开口道:“回家吧。”
简单到极致的三个字,却也是很多人一生追求的三个字。
佛曰:“我爱你”只是虚妄,“回家吧”才是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