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夫人,安·麦克芬妮在楼下等着见您,想跟您谈谈做衣服的事。”汉娜站在门边,探进头来说道。妈妈正坐在床边,跟特迪玩“老小姐”的游戏。
“好极了,汉娜。告诉她我马上就下去。”妈妈说。
“哦,求你先别走,”特迪说,“轮到我抓牌了。哈,配上了!你是老小姐。哦,妈妈,你是老小姐!”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妈妈哈哈大笑。
“哎呀,我真是老小姐。”妈妈说,“现在你先洗洗牌吧,等我回来,我们再玩下一把。”
“不要去太久。”特迪恳求道。
“我尽量快点回来。”说完,妈妈就出去了。
特迪支起身子靠在枕头上,一遍又一遍地洗着牌,盼着妈妈尽快回来。他不喜欢安·麦克芬妮,因为她每次来,总是一边哭,一边用围裙角擦着眼泪,不停地说她丈夫是如何失业的,而她的孩子们又是如何如何需要鞋穿。
妈妈不但去了好久才回来,还戴上了软帽。“宝贝,”她说,“我得出去一会儿。麦克芬妮太太的孩子病了,而我已经答应那个可怜的小家伙要过去看他。我不会去太久的,而且,回来时我一定给你带套纸人士兵。”
“我更想要一套纸人马戏团。”特迪说。
“嗯,”妈妈说,“那我就给你带一套纸人马戏团。”说完,她拿了几本图画书给他,然后亲了亲他,跟他说要做个乖孩子。
妈妈从隔壁房间出去时,特迪听见她停住脚步,给音乐盒上发条,让它响了起来。“你瞧,”她回头对他喊道,“有音乐陪着你。”说完,她便下楼去了。
她走后,特迪躺在床上,用手指翻弄着那些图画书,却不想打开来看,因为他已经看厌了。“唉!”他叹气道,“我多么希望床单精灵能在这儿呀!”
“天哪,天哪,天哪!好陡峭的山!”一个细小的声音从他的膝盖后面传来,“千万别折断了,我的小拐杖,要不,我会一头栽下山坡的。”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特迪心头一阵狂喜。床单精灵那尖尖的帽子和干枯的脸从“床单山”上方露了出来。
“哦,精灵夫人,你能来,我太高兴了。我已经选出最漂亮的方格子!”特迪喊道,“因为在膝盖的另一边,所以我以前从没见过它。就是那个带银叶图案的方格子。我妈妈说,那是从她婚纱上弄下来的。”
“等一下,等一下,”精灵说,“总得让人喘过气来呀。哪一块?”
“就是那块,”特迪说,“你能跟我说说它的故事吗?”
“嗯,当然可以,”精灵说,“如果这就是你选中的方格子。好了,我数数的时候,要一直盯着它看。”
接着,床单精灵开始数数了。他听见她不停地往下数。“四十九!”她喊道。
特迪四下打量了一番,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带着银色纹理的白色大理石长廊里。廊上有银拱门和银柱子,而且所有墙上都雕刻着百合花。
沿着长廊慢慢走着,特迪发现一团玫瑰色的光似乎在随他移动。他低下头看,想弄明白这团光从何而来,结果发现自己正穿着一件从未见过的玫瑰色短丝袍,腰间还系了条金腰带。他的脚是光着的,但空气很温暖,所以踩在大理石地面上他也并不觉得冷。
特迪沿着长廊缓慢而又惊奇地走了一会儿后,他转过一个弯,发现自己走进了另一条一模一样的长廊。只不过,这条长廊的一侧墙面上,有面很大的水晶玻璃窗。而坐在窗前大理石座位上的,正是床单精灵。她非常安静地坐着,好像正在听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特迪。
他确定那就是床单精灵。尽管她此刻看起来跟真人一般大小,但那长相,就是她无疑。
特迪站在那儿看了她一会儿,等着她注意到自己,她却毫无反应,最后,他只得轻声唤道:“床单精灵!”
“别出声!”她说,“我正在听东西。”
于是,特迪也听了起来。很快,他便听到一阵音乐声。那乐声跟家中儿童房里音乐盒发出的声音很像,只是更清脆悦耳,也更微弱些。
它听起来像是从水晶窗外传来的。透过窗子,特迪看到了一座花园。他从未见过那样漂亮的花园。绿色的草地泛着银光,其间有几条白色小径。树叶镶着银叶脉,树枝上挂着闪亮的果实,小径边还长着百合花。花园中央有一眼喷泉,泉水欢快地跃起,又落回一个大理石盆里,银光点点,宛如钻石。一听到水声,特迪立刻明白了:刚才的乐声,正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不一会儿,乐声停了。然后,精灵转向他,笑了。
“哦,床单精灵!”特迪喊道,“我可以到外面的花园里去吗?”
“这我可不知道,”精灵说,“但你要是想去那儿,最好找到斯塔林和思尔凡林,因为只有他们才能带你进去。”
“他们在哪儿?”特迪问。
“我也不知道。”精灵说,“不过,一定在长廊的某个地方。”
“我要找到他们。”特迪大声说道,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过身,顺着长廊飞快地跑了起来。他有些迫不及待,简直等不及让他们带自己去花园了。
他在回声阵阵的长廊里转了一个又一个弯,穿过一扇又一扇拱形大门,直到筋疲力尽,气喘吁吁。奔跑间,他似乎总能听到喷泉发出的乐声,但每每停下来侧耳细听,又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实在喘不过气,便开始走了起来。又转过一个弯后,他突然看见前面有个小女孩。不知为什么,他觉得,那一定就是斯塔林。
她美极了,头发泛着银光,银光如薄雾般轻笼在她头上。她身上的衣服也是银色的,举手投足间泛着点点银光。此刻,她正跟一群白鸽嬉戏交谈。一见到特迪,她不由得惊呼了一声:“呀,是个小男孩!”说完,她带着上下翻飞的鸽群,顺着长廊跑了过来。她伸出一双小手,捧起特迪的脸吻了吻,接着后退一步,合上双手,看着他说:“可爱的小家伙,你是从哪儿来的啊?”
“我是通过那块银色方格子来到这里的。”特迪说。
“我不知道什么银色方格子,”小女孩说,“但我很高兴你能来。思尔凡林走后,都没人跟我玩了。”
“思尔凡林去哪儿了?”特迪问,“我必须要找到他。”
小女孩摇摇头。“我不知道,”她说,“我们吵了一架后他就走了。他肯定在某条长廊里,我一直都在找他,却没找到。”
接着,特迪把床单精灵说过的话告诉了她,说他必须找到思尔凡林和斯塔林,才有可能进入那处音乐喷泉所在的花园。
小女孩又一次摇了摇头。“我是斯塔林,”她说,“但我无法把你带到花园里去,因为思尔凡林离开以后,我就再也找不到进入花园的大门了。”说完,她走到墙边的大理石长椅那儿,坐了下来。鸽子们纷纷落到她的膝上和肩膀上。
“没关系,”特迪勇敢地大声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他。我找到了你,也会找到他的。”
特迪转过身,沿着长廊跑了起来,接着穿过一扇拱门,拐进另一条长廊。在那条长廊的尽头,他看见一个穿着银装的小男孩正把一个银球抛向空中,又伸手接住它。
看到特迪,小男孩飞快地把球放进口袋,连蹦带跳地向他跑了过来,开心地拍着手道:“哦,小男孩!小男孩!能过来和我一起玩吗?”
“你是思尔凡林吗?”特迪气喘吁吁地喊道。
“是呀。”小男孩说。
“那赶紧过来,快!”特迪喊,“斯塔林就在那边拐弯处等你。她会带我们去有音乐喷泉的那座花园。”
他一把抓起思尔凡林的手。两人什么也没顾得上说,就飞快地跑过长廊,接着一拐弯,穿过银拱门,来到另一条长廊。接着,特迪停了下来,茫然地看着四周。斯塔林不见了。
思尔凡林难过地摇了摇头。“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说,“吵架以后,我一直都在找她,却没找到。而且,我也找不到去那处音乐喷泉的路了。”
“你们为什么吵架呢?”特迪问。
“为这个,”小男孩摸着脖子上一条细细的金项链,说,“这是我们在花园里找到的。然后,我们就为它应该给谁戴吵了起来。但现在,我很乐意把它给斯塔林,只要她能回来。”
“很好,等着!”特迪说,“她不会走远的,我去找她。”
“别去,别去!”思尔凡林喊道,“你找不到她的,而我也会找不到你的。小男孩,在这儿待一小会儿,和我一起玩吧。我好孤单!瞧!我们来玩银球吧。”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银球,抛给特迪。特迪接住它,又抛了回去。他们就这样又笑又叫地抛着银球,在大理石长廊里玩得不亦乐乎。
最后,思尔凡林没接住球,银球顺着长廊滚远了。他连忙追了上去,边跑边弯下腰去抓它,但总是差一点。特迪光着脚丫,拍着手又叫又跳,看着思尔凡林顺着长廊越跑越远。
突然,他听到拐角附近传来了斯塔林的鸽子“咕咕”的叫声。
他立刻跑过拐角,转入隔壁长廊。站在那儿的,正是周身鸽群环绕的斯塔林。
“哦,小男孩!”她喊道,“我真担心再也找不到你了。”
特迪却一把抓起她的手。“快来!”他喊道,“我找到思尔凡林了。”
他们一起跑进刚才思尔凡林玩银球的那条长廊。可现在,那里却空荡荡的,并没有思尔凡林的身影。
“怎么会这样!”特迪说完,转向斯塔林,“斯塔林,你不应该走的,我告诉过你不要走的。”
“我没走啊,”斯塔林说,“我一直待在那儿。”
特迪想了一会儿。“那么,一定是走错长廊了,”他说,“但是没关系!我会再找到他的,而且,我一定会带他来见你,不管需要多长时间,你只要等在这儿就行了。”
“停下!哦,停下!”斯塔林喊道。她抓起一只鸽子,递给特迪。“拿着,小男孩,”她说,“带上这只鸽子,如果你们又找不到我了,就把它交给思尔凡林,告诉他这是给他的。”
“嗯,好的。”说完,特迪接过鸽子,塞进上衣。鸽子安安静静地依偎在特迪怀里,软软的,暖暖的。
然后,他转过身,顺着长廊默默地往前走,转入另一条长廊。他走啊,走啊,不再又跑又跳了,因为他正在思考。过了一会儿,又转入另一条长廊后,他再次看见了玩银球的思尔凡林。
“你找到她了吗?”思尔凡林急切地喊道。
“嗯,”特迪说,“我找到她了。她送了一只鸽子给你。不过……思尔凡林,我觉得,我们一起找到她的唯一的方法,就是放飞这只鸽子,然后在它飞回她身边时跟着它。”
“可我们跟不上它呀,”思尔凡林说,“它飞得那么快,一会儿就看不到了。”
“我知道,”特迪说,“但我们可以在它身上系点东西。”
“系什么呢?”思尔凡林问。
两个小男孩站在那儿四处张望,琢磨着可以往鸽子身上系什么。突然,特迪拍了拍手,吓了怀里的鸽子一跳。“我们可以把你的金项链系在它身上。”他大声说。
说干就干。思尔凡林立刻开始解脖子上的项链。因为戴了太长时间,项链在他脖子上打了好几个结。两人小心地捧着鸽子,把项链系到它腿上,便把它放飞了。
鸽子飞到他们头顶盘旋了两圈,就顺着长廊飞走了。两个小男孩连忙跟了上去。
他们转过一个又一个弯,穿过一扇又一扇门。最后,又转入一条长廊后,他们看见了站在鸽群中等待的斯塔林。
“哦,斯塔林!”思尔凡林大声喊道。
“哦,思尔凡林!”斯塔林也大声喊道。
他们跑向对方,搂住彼此的脖子亲了亲。白鸽围着他们盘旋飞舞。两人都为吵架的事后悔不已,保证再也不会吵架了。然后,他们又亲了亲对方。
“金项链给你吧,斯塔林。”思尔凡林说。
“不,不!它是你的。”斯塔林说。
“哦,我知道我们该怎么做了!”思尔凡林大声说,“我们可以把它送给那个小男孩。因为,要不是他,我们就找不到对方。”
“哦,对!”斯塔林说。
特迪却举起了手。“嘘!”他轻声说,“你们没听到吗?”
接着,他们都听了起来。美丽的花园里,那处音乐喷泉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晰,更动听。
“是喷泉!”斯塔林和思尔凡林激动得一起叫出声来。
他们一人抓住特迪的一只手,拉着他一起朝长廊那头跑。刚转过第一个弯,他们就看见了花园的大门。
百合花在微风中摇曳,树上的果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还有那喷泉——啊!喷泉不再唱歌了!因为,儿童房里的音乐盒已经停下来了。
特迪看了看四周。花园不见了,只有开满鲜花的印度风格的小屋。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壁炉里的火噼里啪啦地烧着——他又一次回到了床上。听到门外走廊里妈妈和汉娜的说话声,他知道,妈妈回家了。
“好啦,这个故事讲完了。”床单精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