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医生说特迪很快就可以坐着大轮椅到窗子边坐坐了,但现在他还是不能下床。这会儿,他正靠在枕头上玩妈妈昨天带给他的纸人马戏团。
昨天,表妹哈丽雅特过来和他玩了一下午。他们一起剪下了纸上的小人:小丑,马戏团领班,白色马上的漂亮小姐,乌黑战马上的杂技演员以及其他所有人。
今天早上,他拿出几本书,在被子下垫出一片平地,便自娱自乐地玩了起来。他摆出马戏团,又把玩具士兵排成长长的一队,仿佛他们就是前来看马戏表演的观众。
看他玩得那么开心,妈妈便说她要去一下针线房,到缝纫机上赶做一些缝边的活儿。
即便又是独自一人,特迪还是玩得十分开心。不过,一对一对地摆放玩具士兵时,他真的非常想念床单精灵和她那些奇妙的故事。
昨天晚上,妈妈给爸爸读东西时(因为特迪的病,他们每天晚上都坐在他的房间里),他睡着了。而他醒来时,他们正在谈论他。两人并没发现他睁开了眼睛,所以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只听妈妈说道:“他真是个奇怪的孩子,满脑子都是床单精灵和她的故事。谈起她时,好像她真存在似的。我不知道他这想法是从哪里来的。他所有的书里都没有这方面的内容。我想,一定是你给他讲的吧!”
“没有,”爸爸说,“我没给他讲过那些。”
“也许是哈丽雅特。”妈妈说。接着,她发现特迪已经醒了,便转移了话题。
特迪希望妈妈能亲眼见见床单精灵,那样她就会知道床单精灵是真实的,并非他杜撰的。要是再见到床单精灵,他一定要问问她,自己能不能带着妈妈一起到故事里去。
他太想念她了,所以听到她细小的声音从“床单山”后传来时,他一点儿也不吃惊。“哦,天哪,天哪!刚爬到顶就又要下去,真是太讨厌了。”
“是你吗,床单精灵?”特迪大声喊道。
“是我,”精灵说,“我马上就到了。”不一会儿,她便出现在“床单山”山顶,坐在那儿直喘气。“天哪,天哪!”她说,“这山真是太陡了。”
“精灵夫人,”特迪说,“我想问你点儿事。你知道我妈妈吗?”
“嗯,”床单精灵说,“我知道她是谁。”
“那好,”特迪说,“她刚去了针线房。我想知道,什么时候我能带她一起去格子里吗?”
“我的天,不行!”精灵说,“难道你忘了第一次见面时我跟你说的话了吗?”
“什么话?”
“我跟你说过,我只想见小男孩和小女孩,不想见大人。他们不会相信我是真实存在的。”
“我妈妈会相信的,”特迪说,“她陪我一起玩,也喜欢我的书。而且,你的事我都跟她说了。”
“不行,不行!”床单精灵嚷道,“绝对不行。我很高兴能把你带到我的故事里,但你要是不愿意一个人去——”说着,她拿起拐杖,站起身,似乎打算走了。
“哦,我愿意,我愿意!”特迪喊道,“求求你别走。”
“好吧,我不走。”精灵又坐了下来,说,“真的想让我给你看另外一个故事吗?那你选好格子了吗?”
“还没有。”特迪说。他仔细看了看那些格子,最后选中一个黑白相间的。纸人马戏团正好在它上面。
“很好,”精灵说,“我要开始数数了。”特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格子,于是,精灵数了起来。渐渐地,特迪开始觉得格子里的白色丝线好像变成了一片布满云朵的洁白天空。一条白色的带子从眼前伸展开去,远处则有一些像是黑格子的东西。他不是很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四十九!”精灵喊道。
特迪四下里一看,发现自己正和床单精灵走在一条满是尘土的白色小径上。精灵看上去跟其他瘦小的老婆婆一样,只不过,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异常明亮。
眼前是一座城市,放眼望去,尽是黑色的房顶和尖塔。远处传来一阵鼓声和音乐声,还有一些隐隐约约的声音,像是一群人在极远的地方呼喊。
“他们在那里干什么?”特迪加快脚步,问道,“是在游行吗?”
“不是,”精灵说,“不是游行,是一场盛大的欢庆活动。我之所以带你来这里,就是因为它。不过,因为已经走了那么长的路,我现在又累又饿,所以,我们在路边坐一会儿吧。我会趁休息的时候跟你说说这里的情况,以及我们来这儿的原因。”
特迪非常乐意,跟床单精灵一起坐到了路边软软的草丛里。他们头顶是一片柔和朦胧的天空。精灵从口袋里拿出面包和奶酪,一分为二,给了特迪一份。特迪觉得他好像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正如精灵所说,他们都已经饿坏了。
把所有东西都吃得一干二净后,精灵拍掉腿上的碎屑。柔和的微风从他们身边拂过,远处是城市里的黑色屋顶。床单精灵开始跟特迪讲奥尔琳公主和黑地国国王的故事。
“在遥远的东方,就是日出时天空看起来又白又亮的地方,”精灵说道,“住着一位国王。因为他的胡子像雪一样白,所以大家都叫他‘白胡子国王’。他只有一个孩子,一个名叫奥尔琳公主的女儿。她像白昼一样美丽,也十分善良。”
“因为她是如此美丽善良,所以曾经有许多来自世界各地的王子前来向她求婚,其中就有黑地国国王。他是这些王子中最富有也最强大的一个。”
“他虽然富有,却非常邪恶,所以奥尔琳公主没有答应他的求婚。最后,黑地国国王召集军队,向白胡子国王发动进攻,他不仅打败了白胡子国王,还带走了奥尔琳公主,把她囚禁了起来。”
“现在,黑地国正在举行盛大的欢庆活动,奥尔琳公主却一直悲伤地坐在那里。无论国王做什么,都无法让她露出微笑。而且,国王做得越多,她就越悲伤。但她实在太美,所以除了不让她回家跟父亲团聚,黑地国国王简直对她百依百顺。”
“我倒想见见这位公主。”特迪说。
“你会见到她的,”精灵说,“因为你是一位伟大的魔法师。你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做世界上其他任何一个英雄都不敢做的事——救出奥尔琳公主,并带她回到自己的国家。”
“你是说,我真是一个魔法师?”特迪问。
“当然是啊!”精灵说,“难道你没发现自己正穿着魔法师长袍吗?瞧!你的魔法箱就在旁边的草地上。”说着,精灵从披风下拿出一面抛过光的铁镜子,举到他面前。特迪看着镜子,几乎都要认不出自己了。镜子里的他戴着黑色兜帽,穿着边缘镶有白色图案的黑色长袍,手里还拿着根白色的魔杖。身边的草地上有个四周镶着铁皮的箱子,那正是他的魔法箱。
他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儿后,精灵把镜子再次藏进披风下。“好啦,走吧,”她说,“我们得继续赶路了。”
“这里面是什么?”特迪边问,边从地上拿起箱子,跟上正朝城市而去的精灵。此刻,她的步伐已经有些踉跄了。
“你难道忘了?”精灵说,“里面是你的纸人马戏团啊。”
“哦,是的,我想起来了。”特迪说。
不一会儿,他便跟着精灵进了城。每条街上都挤满了欢笑起舞、尽情享受美食的人们。所有的房子上,都挂着黑旗和白旗。黑旗为黑地国国王而挂,白旗为奥尔琳公主而挂。他们走到哪儿,那里的人不仅给他们让路,还窃窃私语道:“看哪!看哪!是那个来为奥尔琳公主展示魔法的伟大魔法师。”
最后,他们来到一片空旷的广场,这里的人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多。广场上有个盖着银布的高台,顺着阶梯望上去,可以看见两张宝座。其中的一张宝座上坐着一个面目狰狞的高个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色天鹅绒衣服,头上还戴着一顶用一整颗巨大黑钻石做成的王冠。另一张宝座上坐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公主。她穿着一身闪亮的白色衣裙,人也像百合花一样洁白,像白昼一样美丽。她紧握的双手放在膝上,一脸忧伤。
通往高台的台阶上站着两名传令官。他们穿着黑白相间的衣服,手里都拿着喇叭。高台周围则是两人一组的士兵,这让特迪想起了他的玩具士兵。只不过,眼前的士兵跟真人一般大小,穿着黑衣,而不是涂着鲜红的油漆。
特迪和床单精灵一出现在广场上,那两个传令官就吹出一阵响亮的喇叭声,走下来迎接他们。“让开!快给魔法师让路!”传令官一边喊着,一边护送他们穿过人群,来到台阶下。
黑地国国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特迪看。他的眼睛是那么黑,那么锐利,让特迪觉得很害怕。
“你就是那个伟大的魔法师?”国王问。
“是的。”特迪鞠了一躬,答道。
“那展示几个我们早有耳闻的魔法吧。”国王说,“听着,魔法师,如果能让公主笑起来,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甚至是我一半的宝藏。”
特迪又鞠了一躬,然后把魔法箱放在了地上。他从腰带里掏出一把铁钥匙,打开锁,翻开了盖子。箱子里是一套纸人马戏团,跟他和哈丽雅特剪下来的那套一模一样:杂技演员、可爱的小姐、马匹、小丑和马戏团指挥,一个都不少。
特迪用魔杖在地上画了个圆圈,然后,当周围所有人都探着身子,伸长脖子想看他接下来要做什么的时候,他一个接一个地拿出箱子里的纸人,把它们摆成一圈。接着,他在小人们上方边挥舞着魔杖,边喊咒语:“阿布拉卡——达布拉卡——迪!”
所有人都踮起了脚尖,连国王自己也倾着身子观看。结果,却什么都没发生。
“阿布拉卡——达布拉卡——迪!”特迪再次喊道。
还是什么都没发生。看着周围的人群、一脸严肃的士兵和国王,特迪的心沉了下去。
“阿布拉卡——达布拉卡——迪!”他用魔杖敲着地面,第三次喊出咒语。
随后,奇妙的事情发生了。他在地上画的圆圈开始慢慢扩大,就像水面被扔进了一颗石子,荡漾出波纹那样。接着,圆圈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马戏表演场,而纸人马戏团则变成了一个真的马戏团。小丑把手揣在口袋里,四处转悠着嬉笑逗趣;马戏团指挥不停地挥舞着鞭子;纸片马变成了两匹雄壮的战马——一匹像夜晚一样漆黑,另一匹像牛奶一样洁白,它们在音乐声中绕着场地一圈又一圈地慢跑。表演场外,远处的人们鼓起了掌。
“妙极了!妙极了!”黑地国国王大声叫道。
不过,此时此刻,另一件更奇妙的事情发生了。特迪突然奔向那匹黑色战马,纵身一跃,便如羽毛般跨上马背。奔跑间,他那身带白色图案的黑袍迎风而起,翻飞不已。
接着,他在马背上脱下长袍,露出一身银装。而他的魔杖,也变成了一条细细的银鞭。
越来越大的音乐声中,他猛地腾空跳起,翻了个筋斗,又落回马背上。
特迪骑着马,绕着表演场跑了一圈又一圈,一会儿倒骑,一会儿顺骑,一会儿单脚独立,一会儿双手倒立。然后,他直直地跳了起来,把手指放在唇边,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哨。听到哨声,那匹白色战马突然冲进表演场,跑到黑色战马身边。说时迟那时快,特迪同时跨上两匹马,一脚踏着一匹。他越骑越快,口里高喊着:“呼——啦!”看到这情景,就连国王也鼓起了掌。特迪骑着马从看台经过了两次,到第三次的时候,他扬起鞭子凌空一挥,大声喊道:“呼——啦!上去!上去!”
听到喊声,战马从表演场一跃而起,沿着台阶一直跑上了高台。上台后,特迪跳下马,一把抓起奥尔琳公主的手。“我来救你了!”他喊道。接着,还没等国王回过神来,他已经扶公主坐上白色战马,自己则跳上了黑色战马。随着一阵“嗒嗒”的马蹄声,两人冲下台阶,穿过广场。
然后,黑地国国王腾地站了起来,大叫道:“拦下他们!拦下他们!”
在表演的过程中,士兵们都像石头一样傻站着。不过,听到国王的命令,他们立刻冲上前去抓缰绳。然而,特迪又一次举起了魔鞭。
“阿布拉卡——达布拉卡——迪!变回你们原来的样子!”他喊道。
咒语刚落,士兵的手臂都垂了下去,眼睛变成了黑色的小圆点,脸变圆了,腿也僵硬了,就像木头士兵一样站着。他们是他的玩具士兵吗?还有那位公主!是哈丽雅特昨天晚上落在这儿的那个布娃娃吗?是特迪放在膝盖上,看马戏表演的那个布娃娃吗?而那些街道,都是黑色和白色的丝线吗?
特迪又回到了自己那个摆着木头士兵和纸人马戏团的房间。垫着书本的丝绸格子也就在眼前,床单精灵则坐在他的膝盖上。
“哦!但是,床单精灵,”特迪喊道,“我们后来怎么样了?跑掉了吗?哦,我还不想从故事里出来。”
“嗨,你们当然跑掉了。”精灵说,“当你把士兵都变成木头之后,那个国王还怎么阻拦你们?”
“那你后来怎么样了?”特迪问。
“哦,我拿了那个小丑的帽子,”精灵说,“因为那是一顶如意帽。而且,你和公主骑着马回到白胡子国王的王国之前,我已经在那儿了。”
特迪想了一会儿,然后长长地舒了口气。“好希望我真的有一匹马戏团的马,”他说,“能够骑着它沿着表演场奔跑,让所有人都看着我,为我欢呼。不过,发现是我救了公主后,她说了什么?”
“听!”精灵说,“是不是你妈妈从走廊过来了?我得走了。哦,我可怜的骨头!这么陡峭的山,让人怎么下去呀!天哪,天哪,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