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迪央求妈妈叫哈丽雅特放学后过来和他一起玩,但不要告诉她他已经可以下床了。于是,小女孩跑进房间后,不由得吃惊地大喊:“嗨,特迪,你的病好了,是吗?”
“嗯,我的病已经好了。”特迪说,“妈妈说我们可以一人吃一块海绵蛋糕,她还同意我们吹泡泡。你喜欢吹泡泡吗,哈丽雅特?”
“嗯,喜欢。”哈丽雅特说。
于是,妈妈给他们倒了一盆浓浓的肥皂水,还带来了两根吸管。两个孩子开心地玩了好一会儿。他们有时把泡泡抛到空中,努力将它们吹向天花板;有时则把两人的吸管凑到一起,让吹出的泡泡融成一个大泡泡。
最后,他们把盆子端到椅子上,然后跪在旁边,把吸管放进肥皂水里不停地吹,吹出好大一个泡泡城堡,肥皂水沾了他们一鼻子。
特迪沾了一身肥皂水,实在有些累了。于是,妈妈把盆子端到一边,开始给他们读《格林童话》里的故事。
听完故事后,哈丽雅特说她得回家了,而且也确实快到晚饭时间。于是,妈妈帮她戴上小帽子,穿上外套,最后还吻了吻她,跟她告别。
吃过晚饭,特迪觉得累极了,非常乐意被放回到床上。一上床,他立刻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外面很黑,但妈妈在帘子边放了盏台灯。借助朦胧的灯光,他不仅看见床单精灵那顶棕色兜帽慢慢出现在“床单山”上,还听见了她自顾自的叹气声:“哦,天哪!哦,天哪!”
“哦,精灵夫人!”她还没完全到达山顶,小男孩就喊了起来,“你能来我太高兴了,因为我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才会来陪我。你会给我看一个故事的,对吗?”
“等一会儿!等一会儿!”精灵说,“等我喘过气来。”
特迪简直等不及了,因为他很担心妈妈会突然出现。所以,床单精灵告诉他她已经准备好,可以选格子时,他急忙指向一块银灰色的格子。接着,床单精灵就开始数数了。“四十九!”她喊道。
特迪走在一条漫长而又平坦的灰色小路上。四周全是银白色的薄雾,使他看起来好似正在穿越天空。路的两头也都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
他知道家在身后的某个地方,而前面则有自己将要去的地方。不过,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最后,他来到一个灰色的大湖边。湖面如玻璃般平滑闪亮。他身边的沙滩上蹲着一只灰色的鸟,一个劲儿地叫唤着:“皮特知!皮特知!”
它离特迪的脚非常近,看起来好像只要稍微动一下,他就能弯腰抓住它。他轻轻伸出手,小鸟却没动,依然“皮特知!皮特知!”地叫着。接着,他一伸手,猛地抓住了它,特迪将它放在掌心抚摸了一会儿,感觉它毛茸茸的,又软又暖。不过,紧接着就传来了床单精灵的声音:“小心点!你把我的披风弄乱了!”
特迪仿佛被烫到一般,立刻扔下那只鸟。原来,那根本不是小鸟,而是床单精灵。她皱着眉头,不停整理披风。“哦!我并不知道那是你,我还以为是只鸟呢。”特迪喊道。
“一只鸟!”床单精灵喊道,“难道我看起来像只鸟?”
特迪觉得她就像一只鸟,因为她的鼻子又长又细,眼睛也像麻雀的眼睛般闪亮。但他并不想那么说,反而说道:“我为什么会到这儿来?”此时此刻,特迪已经知道这就是他要来的地方。
“我想,你是来看从这儿经过的梦。”床单精灵说,“我自己就经常来这里看。”
“梦会经过这里?”特迪说,“我不懂你的意思。”
“看见那边的城堡了吗?”精灵指着湖对面问道。特迪使劲看了好一会儿,才隐隐约约地透过薄雾看到一座灰色大城堡的尖顶和塔楼。
“好像看到了。”他说。
“嗯,”精灵说,“那里就是梦住的地方。每天晚上,他们都会坐船经过这里,去找睡着的人们。我经常下来,看他们从这里经过。快看!快看!有一个梦从那边过来了。”
一艘像肥皂泡泡般又薄又轻的小船正穿过薄雾而来。船里有个灰色的影子。经过这座小岛时,那影子还转过脸来,冲他们挥了挥模糊的手。然后,又有两艘小船静静地划了过来,接着又是一艘。“哦,我认识那个梦!”特迪喊道,“我有一次做过那个梦。”
中断了片刻后,更多的梦开始飞快地经过这里,快得让特迪都数不清他们的个数了。
最后,有一艘小船脱离队伍,向特迪所在的地方划来,最后平稳地冲上灰色的沙滩。一个奇怪又难看的小梦从里面跳了出来。他长着一对鼓鼓的眼睛,手大,脚也大。一发现自己上了岸,他就蹦蹦跳跳地掰起了模糊的手指。
“你是谁?”特迪好奇地问。
“哦,我是一个梦呀。”小人儿说。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特迪问,“我并没有睡着呀。”
“我知道你没睡着。”梦说,“我不是来找你的。我要去找一个叫哈丽雅特的小女孩。”
“哦,我认识她!”特迪喊道,“她是我表妹。但是,为什么你是她的梦呢?你一点儿都不漂亮。”
“我知道自己不漂亮。”梦答道,“这正是我要去她那儿的原因。今天晚上,她本该有个很漂亮的梦,但她在睡觉前吃了块梅子蛋糕。所以,就由我去找她,代替之前那个梦了。”
“之前那个梦长什么样?”特迪问。
“就在那儿。”梦指着船的另一边说。特迪这才发现,小船里还有个灰色的影子。在他的注视下,那个影子缓慢又悲伤地跨出小船,朝他们走了过来。她非常漂亮,手里捧着一大束闪闪发光的泡泡。这些泡泡用五颜六色的丝带绑在一根木棍上,很像特迪以前见过的某些意大利人拿在手中的气球。只不过,这些泡泡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不是变大就是变小,仿佛有生命一般。
见她走了过来,难看的梦皱着眉头,冲她连连摆手。“走开!快走开!”他大声嚷嚷道,“你这样跟着我也没用。今天晚上她不该梦到你。”
“我觉得,你或许会让我跟你一起走进她的梦。”那个漂亮的梦伤心地说,“她并不知道自己不应该吃那块梅子蛋糕。”
“哎呀,不行。”难看的梦说,“她只能梦到我。我有多难看,就要表现得多难看。比如,像这样——”淘气的小梦用大拇指扯开嘴角,又用食指扯开眼角。有时,特迪也会在学校里看到男孩们这么做。接着,淘气的小梦得意地蹦到空中,大声喊道:“哈哈!这多有趣啊,不是吗?你要是想,也可以跟着来,来瞧瞧我怎么吓她。”最后一句话,他是说给特迪听的。
特迪觉得,他真是一个又淘气、脾气又坏的小梦,可还是跟了上去。不过,特迪一路上都在琢磨,该怎么引诱,他才会同意让那个漂亮的梦去哈丽雅特那里呢。他们沿着大路往上走时,那个漂亮的梦还捧着那一大束泡泡,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走啊,走啊,最后来到一处坑坑洼洼,满是黑洞的地方。难看的梦在那些洞之间走走停停,还把耳朵凑到洞口。
“你在干什么?”特迪问。
“别出声!你难道没看见我在听东西吗?”难看的梦恼怒地说。
最后,他在其中一个洞口边停了下来,转身冲特迪点了点头,说:“就是这个,这就是哈丽雅特住的地方。”
“嗨,这根本不是她住的地方!”特迪气愤地嚷道,“我表妹哈丽雅特才不住在洞里!她住在一所有门有窗的大房子里。”
“好啦,不管怎么说,这是她家的烟囱,”那个梦说,“而且,这是进入她家的唯一通道。如果你想一起来,就赶紧来。要是不想,就在这儿待着吧。”说完,梦在洞边坐了下来。
特迪犹豫了。最后,他终于说:“要是那样下去,我一定会摔倒,把自己弄伤的。”
“得了吧!不会的,抓着我的手,你就不会摔倒。”那个梦说,“我经常这样下去,再容易不过了。”
于是,特迪也坐到洞口,抓住梦模糊的手。接着,他们纵身一跃,跳进了漆黑的洞里。
有那么一会儿,特迪害怕得都要喘不过气来了,但他紧紧地抓着梦的手。很快,他们便像羽毛一般,落到了地上,而且,正好落在波利娜阿姨家的儿童房里。那个漂亮的梦仍然跟着他们。
“好戏就要上演了。”梦低声说道。
房子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沉沉地睡着了。月光从窗外射进来,把房间照得很亮。玩具柜的门没关,特迪看见所有玩具都放得整整齐齐。因为哈丽雅特是个爱整洁的小姑娘,总是把玩具收拾得干干净净。这会儿,哈丽雅特正躺在对面房间她那张白色的小床上。
想到她马上就要做一个那么难看的梦,特迪难过极了。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开口问道:“你不会把她吓得太厉害的,对吧?”
“不,我会的!”难看的梦说,“我要使出浑身解数,狠狠地吓她,我要把她吓哭!”
“不,你不能这样,”特迪都快哭了,“我不会让你去吓她的。”
“你帮不了她的。”难看的梦嘲弄地大声说道。
突然,特迪脑中蹦出一个绝佳的点子。“无论如何,你还不算特别难看。”他说,“哈丽雅特有个叫‘杰克盒子’的玩偶盒,那才真是丑得厉害。哦!比你丑多了。”
“我不信。”难看的梦说。
“是的,她真的有。”特迪说,“就在那边的玩具柜里。”
“那我要去把它拿过来,然后把自己弄得跟它一样丑。”说着,难看的梦爬进玩具柜里,去推“杰克盒子”玩偶盒的锁。只听“砰”的一声,盒子里弹出一个比任何人都要丑的小人。那个小人有着一张血红的脸,还有一大把惨白的胡子。“嘿!他真丑!”梦开心地喊道。接着,他就坐到盒子前,开始照着杰克的样子打扮自己。
说时迟那时快,特迪悄悄地走到玩具柜门边,“砰”地关上门,转动锁眼里的钥匙,把梦关在了里面。
“嘿!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梦用模糊的手轻轻敲着玩具柜的门,喊道。
“不,我才不会放你出来。”特迪大声说,“你就乖乖待在里面吧,你这个难看的梦。那个漂亮的梦就要去哈丽雅特那儿了。”说完,他转向漂亮的梦,拉起她的手。她开心地笑了,小脸跟手上的泡泡一样明媚闪亮。
他们一起跑进了哈丽雅特的房间。哈丽雅特正躺在她那张白色的小床上,闭着双眼,一头卷发披散在枕头上。他们进来时,梦中的她正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漂亮的梦在床的上方摇起了泡泡,哈丽雅特脸上顿时现出酒窝。“呀!好美啊,好美!”她闭着眼睛喃喃道,“哦,特迪,她真漂亮,不是吗?”
“是呀,很漂亮!”特迪说。
“你在叫我吗,宝贝?”妈妈打开门,问道。
特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会儿,他又只能看见床单精灵那渐渐消失在“床单山”后的棕色兜帽帽尖了。而没过一会儿,那帽尖也不见了。
“哦,妈妈!这个梦好美呀!”特迪喊道。
“是吗,宝贝?”妈妈说,“继续睡吧,宝贝,现在很晚了。你可以明天再告诉我这个梦。晚安,我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