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9352100000004

第4章 水深潆洄者

“水深潆洄者曰沱。”而来到石沱,日前的旅途还在转动——

途径长寿,我又敲开了那扇旧木门,王缉光老先生又出现在五年前、十年前——“西岩瀑布千条线”,而在瀑布之下,青藤缠绕的灰楼,老先生仍像往常一样宴请我,还是从前的话题,从前的桌椅、饭菜和鹿茸酒,旅途在此陷入轮回。而这一次,师母因日前摔倒,卧病在床,看见我就说:“上回你就说还要来,我把你给看到了哦!”我听得好心酸。

夕阳西下时,还是两个老朋友相互碰杯敬酒。一切不是相似,是完全一致,再清醒的人,也难免恍惚,何况我,回想十多年来长江边的旅途,如大梦一场从未醒来过。估计缉光老人也是如此——喝着喝着,话题又陷入重复,老人家抿了一口酒,眉毛往上一扬,慢慢说道:“我原先出门做事情,三十多年没回过老家。第一次回到家门口,看见我的老母亲,我还跟她开玩笑。我说:‘老人家,您知道王成之家在不在这儿住?’我母亲说:‘是啊,你是哪一位?’我说:‘我是他大儿子哎。’——‘哎呀,是缉光回来了!’我母亲就大声喊道,然后我们母子两个就抱到哭……”

同样的故事,上次听感到诙谐幽默,而这次听,只是默默流泪。是的,阴阳两隔,今后母子团圆,只有在梦中和故事里了。

缉光老人又告诉我,这里有个习俗,人死了,不在床上落气,否则死后就要背床。母亲快要去世的时候,我们就在地上铺一把谷草,把她从床上抬下来。葬礼上,又唱了几句悲词孝歌——

某某老人死得苦,

在世讲五又讲六……

这要用本地方言来唱是押韵的,而缉光老人用深沉、沙哑的嗓音一唱,余音绕梁,回味无穷,可惜听众只有我一个。听着听着,天又黑了。长寿之夜像一只转经筒,把我转入不知哪一本经书,经文写满祈祷与祝福。

天光放亮的时候,我和缉光老人又先后出现在桥头茶馆,这座由枯木老树支撑的棚棚,布满了波光、帆影。不知为何,与长寿老人一同坐在这里消磨时光,看不见的青藤就会缠绕四周。老板娘过来添茶,笑道:“你又来了!”我向她问好。她又说:“我们没办法,坚持到最后。”而此时我才忽然意识到,桥头茶馆,坐在这里喝茶聊天,眺望长江,对我来说,也是最后一次了。

“这里从前什么样?”我习惯性地问道。

老人们说:“这地方以前是老电影院。这里从前是老城区河街。河街,顾名思义,就是临河的街。街上是石板路,街边土房子、木头房子都有。这里下去是面粉厂,那边是化工厂,从前的红卫化工厂,国民党时期是一座兵工厂……长江修三峡大坝,这里的土地淹没了大半。”老人说话时,我怅望四周,感觉大地在水上漂移,仿佛时光流转。

三洞村居民老张告诉我:“老三洞村的少部分房屋和大部分土地都淹没了,有八九十户居民搬到了缆车站。桃花溪边,水位178米以下的地方原先种蔬菜,现在属于‘风浪区’,不准种地,也不准修房子——可以防百年一遇的大洪水。”

其实,在座的谁不知道,洪水已经来了,无声无息地从脚下涌起。我们仍坐在这里喝茶,谈论着山前山后的柑橘树、桃花溪,而就在身后的这座山上,散落着先人的墓地。听老人们说:“五几年的时候,没有火葬场,人死了就在山里埋——找个风水先生看地。穷人家就用石头简单码一个坟;有钱人家,还会立碑刻字,还有碗棺——那时候没有水泥,就用糯米刮平了,连饭带碗,挨到摆起……”

老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直到中午,缉光老人又请我去那家路边小餐馆吃豆花饭,喝白酒,在炎炎烈日下说起往事,也不知是旧话重提或生命轮回。酒力在阳光里变得软绵绵的,我不敢想这是最后的告别——缉光老人还坐在阳光里轻举酒杯,翘着山羊胡须侃侃而谈,我忽然起身道别,感觉相当残忍。

烈日像波浪一样拍打着车船,经过一段崎岖的山路,我又来到石沱。

水深潆洄者曰沱。石沱更是如此,深深的漩涡在洄水里,人心中。

走上高高的石沱,放下行李,便冲了个大下坡,直奔旧城。石沱旧城,只剩下半个,原先的码头、棚棚已整体没入江中——那些盛大的芭蕉树,树下的土屋、黑瓦白墙和墙上蛇行的裂缝,仍隐约浮现在水里、印象中。好在身后还留着一座小山坡,坡上的旧屋完好如初,里面的生活也是如此,隔着老远就能感觉到。有如回家时会放慢脚步,或在院子里先转一圈;十年后重返石沱,我并没有径直走向田茂祥老师家中,而是先在码头上小坐;何况远远就看见一位渔翁头戴草帽,正独自坐在岸边垂钓。

江水灰蒙,岸边布满砾石,而新生的草坡已现出一道道沟壑。江水上涨,水土变得很不稳定,各地常出现山体滑坡。

“这里原先什么样?”我远远问道。

“原先这里都是房子,全拆了,石沱老街,全淹没了,都搬到新城那边去了。”渔翁慢慢说道。其实我是知道并亲眼见过的,之所以明知故问,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端端的一座古镇,就这样眼睁睁沉到水里去了,无声无息,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怎么办?除了坐在江边听渔翁诉说——

“我叫杜兴江,老家在对岸的镇安,结婚后才过来的,镇安江边的老房子也都淹没了。”杜师傅说,“原先跑水上,现在退休没事,就在这里钓钓鱼。以前有黄腊丁、肥团儿、鲢鱼,现在都钓不到了。你看么,一下午才钓到一条虾。”果然,旁边的铁桶里,那条虾正独自游来游去,孤单寂寞。眼前灰白的江水,风平浪静。

我仔细询问,杜师傅就告诉我:“我父亲叫杜书容,也是拉柏木船的。涪陵最早有个‘短航社’,后来改成三峡轮船公司,早就垮了。我原先就在轮船公司上班,跑‘涪州号’,先做水手,后当驾长,上走宜宾,下到上海。我们公司还有‘山’字号系列的大船:像‘黄山’‘衡山’‘岷山’‘燕山’。我跑船二十多年,2006年(公司)买断(工龄)。从前跑船的都各走各的,你走哪边,我走哪边,根本都不知道了。”

我说这些客轮,我大多都坐过的,并打听“巴渝号”的女船长张刚敏。

“原先见过的,后来就不知道了。”杜师傅说,“石沱人现在都坐车,没得船了,都是本地的,出去打工,或者上重庆买东西。原先是船运货,现在车子去车子来。这两边原先都是沙坝。”杜师傅又指着江水说,“现在水涨上来,水底下就在这一截,是原来的搬运社,老年协会茶馆……”

顺着杜师傅手指的方向看去,我这才发现,当从前真实的地域消失,两个同样亲眼见过实景的人,他们的记忆,很少有完全相同的。而即便如此,你还在寻找消失的世界,这又是为何?因为它们曾经存在,就一直存在着,无论在眼前或记忆中。

天黑前,告别了杜师傅,走进河坝废墟,望着开裂的草坡上,摇摇欲坠的旧木楼,棕色的楼板,窗门敞开,岩壁上的青藤一直爬到窗口。我正在拍照,迎面走来几个儿童,高高兴兴,有说有笑的,其中一个女孩手捧着一只硕大的乌龟。我上前询问,他们说是刚在江边捉到的。那只大乌龟探头探脑的,看上去至少有两三百岁了。而后,我又向他们打听田茂祥老师的住处。小姑娘说:“走么,我引你去。”

我跟着他们走上高坡,在一片布满青苔的岩壁上,又看见那熟悉的题刻:“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记得上次田老师告诉我,当年发洪水,水就涨到这里,没到黄金娘娘的脚面。而就在这方岩壁之下,从前的小卖部门前,我又见到田茂祥老师,他正靠在一张旧木椅上歇凉,我一眼就认出了。

“田老师,”我喊道,“一晃十多年了,您还好吧?”

“不行了,快报销了!”田老师说。

“不会不会。”我说,“看您还和十年前一样。”

“我都要死了,等到要落气!”田老师开口就没有好声气,把身边的孩子都吓跑了。而趁着天光,我给田老师照了两张像。他先说:“你照我做啥子?没意义。”随后又说,“来么来么,我俩照一个,死了好做个纪念。”我听着有些心寒。

而说起从前,田老师又转身去小卖部拿来一个本子,里面贴着他母亲和自己年轻时的照片,总共五六张。下面还记着这样的文字:“母亲钟成淑,生于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五月初,于涪陵下甲斑竹林生长,于1978年10月在石沱商店退休,1985年1月30日上午10时,在石沱老街榨子口团转病逝,享年八十四岁。”

“田茂祥,生于1929年,1948年毕业于涪陵公立农业中学,当年夏天,家庭没能力再送我升高中,经四舅同乡周慧若介绍,步入社会,在重庆贸易公司当学徒,主要学会计,专跑银行,以期结算……”而再往下看,居然还有一封我2003年12月10日写给田老师的信和寄去的照片。

“这些我都保存好的。”田老师说。而当我继续询问现实历史、石沱掌故,田老师却避而不答,之后又说:“上次你来,我以为你是个骗子。你留下地址,是中国人民大学,后来我托人去打听,是有这么个地方。”停了一会儿,他又拿出一叠打印材料。我打开一看,是一首颂建党九十周年的长诗。

“这个材料我很器重,你拿起走。”田老师说。

我说:“好。”就收下了。说话间,一个眼神忧郁,皮肤黝黑的汉子从石阶走上来,我起身迎上去,大叫一声:“刘玉强!”正是刘玉强,我问他还认不认识我,他说:“忘了。”我反复提醒,他还是摇头。我又说:“你还记得么,十年前我来过的,那天下午,我们还一起去那座老房子,见过你父亲,老房子的土墙都已经裂了。晚上我们又一起在棚棚里喝酒,喝到一半,你女儿冲过来硬要把你拽回家。你说你要掌她,旁边的一个人说你掌她一下,我掌你两下……你还记得么?”

刘玉强摇头说:“不记得了。那个人可能有,现在没在这儿了。”

我又问:“老父亲还好么?老房子还在不在?”

刘玉强做了个闭眼伸手的动作,说:“他病死了,死了七八年了,就葬在官山,专门埋死人的地方。老房子也不在喽。”他又转身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大黄桷树说:“树下面那一截,原先都是老房子,全都拆了,拆了好几年了,现在是洪水季节么。隔这里两三公里,要建一个码头,一家炼油厂,就在青岩子那边,属于重庆海龙石化有限公司。”

我问:“会不会污染环境?”

“这就不知道了。”

“家里还好吧?”我又问。

“还好。我现在在涪陵九中做保安,今天才回来,路上一小时,只要5块钱车费。现在都是坐车,没有轮船了。你那个时候来,有轮船的么?”

“是的。”我又问起他女儿的情况。

“女儿叫刘巧,1987年出生,重庆师范学院毕业,现在当了小学教师,教数学。”

“她还管你么?”

“还管。”刘玉强笑道,随后他话题一转,问道,“你给我们写的文章没有发表出去么?”

“历史方面的发表了。”我说,“没有给你们惹麻烦吧?”

“没有。”刘玉强说,并用惶恐的目光注视着我。

“真是的,你怎么不认识我了呢?”

“你从前没有络腮胡,现在有络腮胡。”刘玉强说。

原来他记得我。而当我要给他拍照,跟他照合影时,他都摆摆手说:“不要拍照。”我只得放下相机。

“你变买相了[8]。”田老师说,“你还没退休啊,老伴在哪儿?每个月给娃儿寄好多?”

我只有苦笑。这时,刘玉强走了,顺口说了句:“等下到我那儿去耍么?”

我说:“好。”我很想和刘玉强一起去喝酒,可还是留下来。

“你知不知道,死人要做309?”田老师开始考我了。

“不知道。”

“3就是上山,0就是烧灵,9就是要吃一顿酒,请四方宾客,表达对死者的哀悼。”田老师说,“我们这里还要花钱请人做道场,请道士来给你写祭文,说你一生的苦啊累啊,怎么死的呀,来怀念你。然后就给你烧纸,烧袱子、孝花这些,我们这里是在附近地区烧,这是重庆乡里的习俗,也有的在墓前烧……”田老师说着,又回去拿来一份资料。

“你不是问石沱从前的事情么,我写的材料交到政府去了。这些资料都是从石家家谱上摘录的。”田老师说,“石沱为啥叫石家沱?明朝洪武三年,朱元璋下达了全国迁徙令,就像现在的移民潮,把南方一些民众北迁。洪武四年,就是湖广填四川时,那些移民从湖广麻城县孝感乡迁过来。石沱的入川始祖,是石姓四兄弟,金宝、银宝、谷宝和顺宝,由贵州转湖北,由利川入川,后来死的时候,就葬在五龙的石沱坝——棺木抬起走,杆杆断了,埋的地方就叫断杆坟,在五龙。他们几兄弟来在石沱插栈为业:金宝迁到石沱的腊月浩,银宝占石沱的木根铺,谷宝占韩氏镇,顺宝在忠州、万县那边。到清朝康熙年间,石沱还是一片荒林,没得地名,只是门前这一片叫竹林滩。后来因为这个地方石姓较多,当时就叫石家岩,后来因为韩氏镇慢慢衰落,就从那里迁过来,改称这里为石家沱。石家沱地方荒凉,没得场镇,人来人往不方便,就请人来推过河船,推过去,推过来,那边叫高家镇,这边叫石家沱,后来石家沱又改称石沱。我们家现住在石沱镇团结新区八组,原先在横街。解放前夕,土匪抢街,什么都抢,鞋子、布片,抢了叫他们把门开起,表示这家已经抢过了。1949年减租推押,清匪反霸,枪毙得多。”

正说着,就听旁边几个村妇正在议论,说不能乱讲,讲了也不起作用,是望空吹。上头都是贪的,你说起啥子作用。“就是,不能乱讲,讲错了,他个人要遭殃,笔杆子杀人快得很。”然而,她们还是在一边说,一边讲:“我们都晓得这个人是你,他非说不是……”

我问是怎么回事,妇女们七嘴八舌,总算说出个眉目来。而就在这时,田老师转身走了,并丢下一句话:“这些事情,莫去讲它。”

可我还是留下来仔细倾听。按妇女们的话说:石沱有一户人家,母亲叫王寿福,是三桥上面的人,家里有四个儿子,其中有前头门的儿子,也有王寿福自己的儿子。前头门的儿子给王寿福买了保险,之后就把这个妈(继母)弄到南充那边摔了——妈不在了,他就可以得保险。但五年以后,这个妈又找回来了。有一天,孙子正在玩耍,就说:“妈,河边那个好像我们婆婆哦。”但是,妈妈回来,家里两个儿子都不认她,只有三儿子说:“你们不认,我来认这个妈。”可他们不许。那年我们都在屋里,来了好多记者哦。所有七八十岁的老人都说这个人是他妈。她还晓得家里灯在哪里,喂的猪在哪里,一路走上去,她都找得到,还说这是我大儿子的房子,那是我幺儿媳妇的房子,她都搞得清楚。一个老头问她丈夫:“你自己的老婆怎么不敢认喽?”他说:“我不敢认,是怕认了儿子不要我。”后来,丈夫死了,这个老太太又被车子装起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一切都是假的!”妇女们控诉道,“那个老太太又被拿去摔了,连自己的儿子都是假的!”

看她们义愤填膺的样子,我不知说什么好,而想再去找田老师,他已经回家了,他的家就是他的小卖部,门虚掩着,我也不好去推敲。这时,妇女们好奇地围上来,要看我手里的材料。为了打消她们的疑虑,我索性大声说:“你们听,这是田茂祥老师献给建党九十周年的诗歌——

红旗飘飞指航向,人民救星共产党。

建党九十周年到,欢庆锣鼓震天响。

回顾党史意义大,千秋万代记心上。

翻身不忘共产党,万紫千红幸福长。”

念到这里,我问:“要得不?”

“要得。”妇女们说着都散去了。一时间,我被晾在青岩之下,小卖部前。回头望,落日沉入灰茫茫的江水,整个石沱都暗下来。

傍晚没有着落,又想起刘玉强,他不是让我去他那里耍么,何不信以为真?这样一想便一路打听,找到刘玉强的住处,一幢旧公房的二楼。原来玉强回家之后,就和妻子,还有另一个亲戚一起,准备了一大桌酒席等着我。而我一进门,顾不得寒暄,就直奔阳台;阳台正对着长江,整个石沱尽收眼底。如杜甫诗云:“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自去自来堂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

“原来你住在这么好的地方呀!”我说。

而玉强笑着不说话,只是给我频频斟酒。玉强一家,妻子连同亲戚朋友,其乐融融。席间,我们还和玉强在涪陵教书的女儿刘巧通了电话,十多年前那个气势汹汹的小姑娘,如今变得成熟干练,但语气中,仍听出她对我这个不速之客心存疑惑。而即便是在家里,我给大家拍照时,玉强兄还问:“照片你采去做啥子?”我说:“做个纪念。”

临别前,我们约好明天再聚。玉强满口答应,可是第二天,玉强再度出人预料,他没有来,也不知为什么。石沱水深,差点儿又将我淹没。临行前,我精心安排的一场盛宴,谁知邀请的人,一个也没来。刘玉强没来,田茂祥老师也没有来。

第二天一早我又去拜访田老师,却被他晾在小卖部门外——门虚掩着,能看见他就坐在里面,可无论我怎么喊,他就是不应,也不出来。我又坐在门口等,等到近中午,田老师还是不出来。我猜想他是害怕我写出什么,给他惹麻烦。而确切地说,我已经给他惹了麻烦——之前,不止听一位老人说,他当年“因为生活作风问题”被发配回乡,而我相信,在那个年代,和许多人一样,田老师遭受了很大的冤枉和委屈。我等啊盼啊,他还是不出来,我只好转身离开。我为自己曾经的“道听途说”感到遗憾、抱歉,同时也为田老师的固执己见,至今生活在旧时代感到悲哀。石沱水深,当我转身离开,恐怕自己不会再来了。

石沱水深,一个漩涡又将我卷入昨晚,从玉强家出来,我已经喝醉了,上山下坡,走进一片竹林;月色清朗,照进幽静人家。一位老先生正坐在芭蕉树下乘凉,看上去似曾相识,好像在蔺市见过。果然,老先生告诉我,他就是蔺市人,老家在酒井,他叫瞿仁贵,1939年出生——“从前在蔺市竹器社工作,与妻子分居几十年,妻子在石沱这边种庄稼。我认识蔺市的老银匠郑易成、老年协会会长杨昌禄,还有老船工方应洪,方应洪儿子喊我干爹……”

我们坐在芭蕉树下聊天,越说越近,可惜认识的人中有些已经去世,还有的也不敢说还在不在。而后,瞿先生又说起曾在梨香溪砍竹子、放筏子,三根竹子一转[9],两转为一大转,十几二十转一起溜下去……月光之下,我又看见昔日年轻的身影,站在竹筏之上,顺着银色溪流奔腾而下,直入长江……酒醒之处月光如水,原来那些人,那些地方,再也见不到了!

同类推荐
  • 金云翘传

    金云翘传

    《金云翘传》主要内容简介:中华文库,山藏海涵,流光历炼,菁华萃出。古典小说这一历史的天空中,闪烁的不唯那几颗夺目的的星,仰望星空,参差多异窍,明清小说之经典一派——言情小说——自有它的光彩。我们涉江采芙蓉,冠之“红颜蓝颜”分辑选择,陆续推出。
  • 乱世玛法

    乱世玛法

    柳潇在一场雷电中被卷进了玛法世界,为了能返回原来的世界,拯救家人,改名莫问,他辛苦练级打装备,加入行会,跟这里的勇士一起闯荡玛法大陆。上古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宫在遭遇魔族入侵后,四宫不敌被封印,青龙之子狴犴阵亡前将灵魂化为真元,与平行世界传送途中的莫问相遇,真元与莫问合体,在玛法成长过程中,真元也逐渐苏醒,辅助莫问一步步登上玛法大陆的巅峰。魔族察觉玛法大陆存在,策反玛法的一些行会,里应外合企图将这里吞并,莫问带领着正义的玛法勇士一路与魔族抗争,最终将魔人和叛徒全部赶出了玛法大陆。在玛法大陆,莫问收获友情、爱情,也经历挫折和背叛,他一路成长,一路恩怨情仇……
  • 恶云楼

    恶云楼

    崇祯年间,清兵屡犯明土。清明交界处建有一堡,曰“恶云楼”。楼主为清人,副楼主为明人。恶云楼专纳奇能奇恶之人,其用有三:一则探察搜集明国军政民情要事;二则制造事端激发民变,搅乱明之军政秩序;三则刺杀明之良臣贤士。清人以重金买通明朝重臣,蒙住明皇,故恶云楼屹立巍然而明之官府望而却步。然崇祯五年春,恶云楼忽为人所灭,灭之者,一少,一老。老者为江湖浪子,时人尽知。少者来历不明,时人惑之。传言少年武功绝异,身负重案……《明·中州郡志》一恶人祸临头,投奔恶云楼。这句话在江湖上流传很广。
  • 一个名门望族的兴衰

    一个名门望族的兴衰

    我家原在江山城内东北端。据说,从通安门(北门)进城,一直到雅儒坊,街的东边,延伸到城墙脚下,那一大片房屋,曾经全部姓蔡。究竟有多大,现在已经讲不清楚了。但是留下了一个传说,可以略见一斑。说是高祖蔡福谦,随左宗棠在新疆督办军务归来之后,带回许多金银财宝,请了两位专门为人埋藏财宝的“窖匠”到家。窖匠进门后,就蒙上了眼睛,被牵着左转右转、东拐西拐,带到了埋藏的地点。埋下财宝后,又被蒙着眼睛带出门。之后,哪怕这两位窖匠重新进入屋内,也无法找到原来的地点。可见范围之大,结构之复杂,简直像一座迷宫。
  • 媚世(kitsch)和堪鄙(camp)

    媚世(kitsch)和堪鄙(camp)

    媚世和堪鄙是西方当代新出现的两个美学类型,对原有的美学类型体系(以美丑为核心的体系和以美、悲、喜为核心的体系)产生了一种新冲击,形成了以先锋和媚世为核心的体系,同时产生了媚世之美与先锋之丑之间的换位。同时,媚世与堪鄙是西方对大众文化中的美的一种把握,提出了看大众文化的一种新的视点,因此,媚世与堪鄙,对世界美学中的审美类型理论提出了新的挑战与思考。
热门推荐
  • 天赐良缘:穿越王妃好威武

    天赐良缘:穿越王妃好威武

    看现代刑侦大队长,叱咤异界古代!战神王爷?不还是乖乖在她唐雪的石榴裙下!傲骨的新兵?不听话的,十公里蛙跳!西北雨林,若灵一族?千年因缘,赤血凝寒?层层谜团接踵而至。无妨,她应付的过来。谁说女子不如男?自古以来,巾帼不让须眉!男子只觉得丹田之处有一团邪火在不停的涌动紧接着就是头脑的眩晕、迷离眼神一凛,男子骂道,“你居然给我吃这种药!”她要干什么?!若是没错的话,那可是...“是的,就是健-胃-消-食-片-。”冷静的声音徘徊在男子的脑海。天哪,她是想要他死么!?--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虚拟自我

    虚拟自我

    中午十一点方睿才从被窝里苏醒,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手机刷微博。首页上的热门信息一如既往,明星八卦,社会新闻,各种段子层出不穷。方睿随便扫了几眼,不感兴趣的哗哗哗用指尖划过去了。第一条:“用一句话证明你是吃货”。还用得着证明么,方睿腹诽。下一条:“碧龙地区连降大雨”。这是哪儿来着?划到第三条,上头写着“圆脸比尖脸好看”,然后配了几张大饼脸的图片。方睿一看,居然是个千万粉的大黄V发的,下面的转发和评论都已上万。
  • 火影之大美食家

    火影之大美食家

    新书,海贼之美食聊天群,欢迎过来。在木叶,有一家餐馆,那里是所有忍者趋之若鹜的地方。什么?卡卡西居然扔掉亲热天堂,一大早跑到餐馆门前排队?什么?三代火影大人又翘班了,只为了去那家餐馆点个拉面?什么?大蛇丸居然也来了,只为了偷师学习怎么做菜?面对着店门前众多叱咤忍界的风云人物,杨明只是淡定地抬头望天:“抱歉,今天门店暂停营业,我要安静地做个美男子。”PS:这只是披着火影皮的美食文,不要太过较真书里面的设定PS:前面几万字模仿别的小说学走路,新人第一次写,BUG有点多,请见谅PS:书友群(292507668)
  • 天下灵空

    天下灵空

    天际无限,他对着渐渐远去的她,轻声说道:“你若与我为敌,便如此;你为光明,我便为黑暗......”前方,是一段未知而又知晓结果的路。读者交流群:947770788希望有人能加入给我一些写作的建议。
  • 英烈传(古典文库)

    英烈传(古典文库)

    本书又名《皇明英烈传》、《皇明开运英武传》、《云合奇踪》等,以元末农民起义为时代背景,叙述元末朱元璋及一批明朝开国功臣反抗元朝统治、抚平天下、建立大明王朝的故事。小说反映了当时动乱的社会背景、声势浩大的反元斗争,以及各路反元势力之间的角逐;集中表现了朱元璋知人善任的政治才能和卓越的军事谋略;塑造了一大批追随朱元璋南征北战的谋士和战将形象,如刘基、李善长、徐达、常遇春、朱亮祖、汤和、傅友德、郭英、花云等。作品对几次较大规模的战争的描写,着墨较多,亦显得场面阔大,层次清晰。
  • 早安之老公大人

    早安之老公大人

    午夜两点,夏小米哼着不成调的歌摇摇晃晃的回到了自己在半山区的别墅,一进门,她就一脚踹掉了脚上十公分的黑色高跟鞋,然后赤着脚往二楼走去。果然是欧洲原装进口的顶级木地板,走在上面一点声音都没有,而且踏在上面还有一种暖暖的感觉。叶耀奇这家伙还算厚道,拿了她两百万的装修费,整出来的东西好歹也能入眼。真要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这里呢,去年她二十四岁本命年生日,老爸江郎才尽想不到有什……
  • 好吧,其实我是主角

    好吧,其实我是主角

    “我,姜正,穿越了!”我,王核桃,被姜正坑了!“我,姜正,不是主角……”你,必须是主角!“好吧,其实我姜正,是主角……”——请叫我“分割线”同学——这是一本脑(luo)洞(ji)大(hun)开(luan)的奇(hu)思(si)妙(luan)想(xiang)的小说。是精分作者的一次成功的尝(zuo)试(si)。
  • 娶个神兽当王妃

    娶个神兽当王妃

    如果你失忆了怎么办?曰:淡定如果你中毒了怎么办?曰:淡定如果你开车的时候变成了男人怎么办?惊曰:你开玩笑的吧!淡定怒曰:淡定你妹他尊贵,他强大,他风姿斐然,他眼里的她软弱,狡猾,一肚子坏水。她坚强,她开朗,她风姿无双,她眼里的他暴力,冷漠,一肚子坏水。她奉命成婚,他拒之门外。他说:我心中已有一人。她说:我心中亦有一人。他说:如此甚好,姑娘请回。她说:你只管与佳人出双入对,许我一偏院安身即可。全城百姓哗然,这是自请打入冷宫啊。然而,身处偏院的人也能弄得王府鸡飞狗跳。他上门警告,见到她后颇感头疼:竟然是你!片段一她笑如春风,天上的繁星也比不上她眼中的光华,一盏灯笼将她灿烂的笑容衬得更加美艳,几瓣飘落的白花在空中飞舞,她像个落入凡尘的妖精。“你别走啊,同为男人,看一看也不打紧。”“……”他脸色黑如锅底。片段二“禽兽!”她恶狠狠地骂道。“可不就是禽兽么,面对你,我从来不是谦谦君子。”他低沉地呢喃。她叹气: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他展颜:这是一个开心的故事。她恼怒:我天天被你欺负,你说这是一个开心的故事?他附和:这的确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在纪念陈云同志诞辰110周年座谈会上的讲话

    在纪念陈云同志诞辰110周年座谈会上的讲话

    陈云同志是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他身上表现出来的坚定理想信念、坚强党性原则、求真务实作风、朴素公仆情怀、勤奋学习精神,永远值得我们学习。该书是习近平在纪念陈云同志诞辰110周年座谈会上的讲话单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