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我还看见你们计划从天窗逃跑结果中途被人发现，真是千钧一发啊，你姐姐为了能让你逃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不是！”橘子忽然使劲拍了一下书架，一本书掉下来刚好砸到方艾的头。
“啊！”方艾惨叫一声缩了缩脑袋，抬头又惊又气地望着橘子：“不是什么什么不是啊，亏你还自称心理医生，脾气这么暴躁的吗？”
“对不起。”
“所以到底不是什么？”
“事情根本不是同学想的那样，橙子是想抛弃橘子。”
“唉她说那些话是为了让你狠下心来赶紧跑，你居然当真了？不会吧！别告诉我你真当真了。”
“呵，看来连同学也被橙子骗了。”
“我怎么觉得是你会错意了……”
“那天橘子没从橙子身上找到一丝负面情绪，橙子说那些话时心情是洋洋得意的。”
“呃……”这回方艾说不出话来了，毕竟人家有拷贝心情的能力自己没有，而心情这种东西确实不是想装就能装出来的。虽然无凭无据的说什么都没用，但方艾还是有疑虑：“为什么啊，她不是你亲姐姐么？”
“是，在关键时刻抛弃妹妹的亲姐姐。”
“之后就一直没再联系？”
“没。”橘子摇摇头：“橘子不说话其实是不想听见橙子的声音，直到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橘子还是讨厌这个声音。”
“所以你害怕照镜子也是因为这个？”
“嗯。”橘子靠在书架上抱着腿坐下。
“额，”方艾捂脸心说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至于这么极端？况且你这不是报仇是在折腾自己啊……想到这儿方艾就开始劝：“你看你声音又不难听，虽然可能会让你联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但事实证明没什么大不了，比如现在的你就很心平气和嘛！”
“因为橘子感冒了。”
“嗯？”
“感冒的时候声音不那么像橙子，所以橘子才会跟同学讲话。”
“你是我见过最会和自己较劲的人……”
“不是故意和自己较劲，橘子又不傻。”橘子弓起身子把脸贴在膝盖上：“橘子和橙子就像一块磁铁，之前连在一起的时候相安无事，而一旦被砸断成两块就再也连不上了，不仅连不上还会相互排斥。”
“离、离得这么远怎么排斥？”
“虽然空间上的疏远能抵消掉绝大部分斥力，但有些联系是非空间的，比如橘子的镜像、声音、记忆，这些都能一下子缩短橘子与橙子之间的距离。”
“排斥了又会怎么样？”
“痛。”
“很严重吗？”
“只是在脑子里想的话还可以忍受，比如‘橙子’这个名字每次在脑海中出现橘子的心脏就会多跳一下，但如果做出像照镜子这种危险举动就会引发头痛，镜像细节越多就越痛。”
听到这儿方艾忽然想到生物上学过的“排异反应”，人体会自动把体内的物质分成“自己”和“非己”，是自己或者友军的物质可以与各组织器官和平相处，但要是被判定为“非己”的物质就会遭到身体排斥，并且与此同时传达给大脑“不舒服”的感觉来对非己物质进行通缉，这样人下次遇到那些东西就有了经验从而主动规避。然而听橘子的描述好像是身体阴差阳错地把某段记忆给判定成了“非己”，相当于身体对某段并无实体存在的记忆过敏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但事实就是如此，方艾缓缓打了个哆嗦：“你这么一说我都有点不敢提了……”
“没事，橘子已经习惯了。”
“嗯习惯就好。”方艾不经大脑地来了这么一句，结果话一出口就感觉味道不对。趁橘子还没反应过来，方艾吐吐舌头赶紧转移话题：“那后来呢？你是怎么来的这里？”
“后来橘子找到了港口，因为个子小不不引人注意所以成功混上了一艘船，船长人很好，发现橘子之后并没发火也没说什么，只是让橘子在船上帮工来抵掉船费。”
“嗯？还有在六芒星和艾尼贝尔之间往返的船？”方艾有点纳闷，因为金城和六芒星向来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么多年了还没听说两家有过什么官方交流或者贸易往来。
“有的，不过那艘船的终点不是艾尼贝尔本土而是一座名叫‘白沙’的小岛。”
“白沙？在金城附近吗？”
“嗯，从椰林海滩出发坐船只要一小时。”
“椰林海滩那儿好像没有什么正规港口吧……难不成需要偷渡？”
“是。”橘子小心翼翼地望着方艾。
方艾上下打量着橘子一脸的难以置信：“偷、偷渡过来的怎么可能进得了金城！没有人来调查你？“
“橘子要是告诉同学了同学可不许告诉别人。”
“嗯我保证不乱说。”
“是那位好心的船长送橘子来的，船长替橘子弄了一套假身份，又托关系把橘子送进学院当李老师的助教。”
听到这儿方艾颇有些好奇，什么人居然能托关系把一个偷渡者安进学院内部？要知道只是争取一个入学资格就让阿喀琉斯费了半天劲，方艾实在想不出什么船的船长能比堂堂皇子殿下说话更有分量，于是忍不住问：“是什么样的船长？”
“唔……其实船上的人们更喜欢称呼那个人为‘总长’，不知道那具体是做什么的。”
“之后他再也没主动找过你？”
“没有。”
这就奇怪了……方艾心里暗自思忖，抛开那人的身份不论，难道世上真有帮这么大忙还不求回报的老好人？
见方艾迟迟不作声，橘子背靠着书架轻声道：“话说回来，恭喜同学又解锁了新驭力呢。”
“什么驭力？”
“同学不是说自己可以灵魂出窍吗。”
“你确定那是天启驭力不是催眠水的副作用？”
“像催眠这种小型魔法还不至于有副作用，那杯橘子水应该是刚好充当了触媒。”
“触媒？”
“就是能激发驭力的某些东西。”
“驭力难道不是与生俱来的吗？还能后天激发？”
“不是无中生有而是发现自己有。”橘子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驭力虽然与生俱来但并不是一出生就能察觉得到的，比如某人的驭力是吃葡萄不吐葡萄皮，那首先那个人必须得先吃葡萄，吃了之后才能知道自己需不需要吐皮，所以对那个人来讲葡萄就是触媒。”
“好冷的笑话，”方艾哭笑不得：“哪有人驭力是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
“橘子没在讲笑话，只是举一个例子。”
“也就是说那个人只要随便吃个葡萄就能激发驭力了？”
“当然没有那么随便。”
“哈哈，难道还得等那个命中注定的葡萄出现？”
“哪有什么命中注定的葡萄，驭力何时激发究其根本还是取决于天启自身，触媒只是起到一个提醒的作用。那个人如果够聪明的话可能吃生平第一颗葡萄的时候就能激发驭力，但如果是个不开窍的笨蛋那就不一定了，几千颗上万颗都有可能，或许吃了一辈子葡萄也没能激发驭力。”
听到这儿方艾心里咯噔一声，心里有些发虚地问：“那……激发我的触媒是橘子皮还是白开水？”
“都不是吧，橘子觉得应该是催眠魔法的作用。”
“哦这样啊……”方艾长舒一口气心说幸亏不是白开水，真要是白开水那自己喝了十多年到今天才被激发，按橘子的说法自己铁定属于死不开窍那类的了。
“橘子昨晚给同学喝的是用魔法基液调成的橘子水。”
“什么东西？”方艾瞪大了眼睛：“魔、魔法基液？”
“魔法基液在黑箱生产中也被称为原液，由零度冰水和一百度沸水任意质量等比混合而成，俗称二元水，是药剂魔法学中最基本也是最常用的物质。”
“哦……”方艾一听是水兑水这才放宽了心，魔法基液什么的听着实在不像能拿嘴喝的东西。
“按常理来说触媒总会和其激发的驭力之间有些关联，听同学的描述那种驭力好像和灵魂有关，所以触媒肯定不是纯水或者橘子皮。”
“嗯。”方艾点了点头又忽然问：“话说回来你好像对魔法很精通啊，谁教你的？”
“自学。”
“哈哈不可能，魔法要是能自学那巫师早就满街跑了！”方艾把脑袋挤进书架之间的缝隙：“咱俩都是拉过勾的朋友了，相互之间可不能老藏着掖着。”
“是朋友就别问橘子。”
“哦。”方艾嘴撅得老高心里悻悻然，刚想撤出来却发现脑袋被卡在了书架中间：“哎快帮忙推我一下，我好像卡住了！”
橘子本来还有点抑郁，然而抬头看了方艾的样子之后还是微微扬起了嘴角。方艾退不回去的主要原因是耳朵，两只耳朵之于这条窄得恰到好处的缝隙就好像皮带之于皮带扣，顺着能挤进去倒着却拔不出来。找着问题关键的橘子伸手把方艾的耳朵压扁了挤进缝里，然后抵住方艾的额头用力一推。
“呼！”方艾拔出脑袋还不忘捋了捋发型：“谢了。”
“其实橘子的魔法得益于一本笔记，刚被分派到这儿时偶然发现的。”
“什么笔记？”
“应该是哪个魔法师研习魔法时记下的心得体会。”
“也就是说有人曾经在学院里偷偷摸摸搞魔法？”
“嗯。”
“唉放心，我的嘴可不是一般的严，再说告你的密对我又没好处。”
“谢谢同学。”
“所以能不能借我看一下，那本笔记？”
“好奇心害死猫。”
“都告诉你了我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好奇心能害死猫可绝对害不死我！”
“时间不早了，同学该回去了吧？”
“唔，这么晚了啊。”方艾东张西望以掩饰被婉拒的尴尬：“那我走了，明天见。”
“等等，”橘子忽然喊住方艾：“橘子也有事要出去，一起吧。”
“行啊。”方艾欣然应允，陪女生走夜路这种请求没有男生会拒绝。
于是橘子从书架的缝隙里钻出来，两人一前一后地往门的方向走。经过写字台的时候橘子忽然跑过去叫方艾先走，方艾出了门之后就站在走廊里耐心地等着。听里面的动静像是在翻箱倒柜地找什么东西，几秒后翻找的声音消失了，方艾转头发现橘子已悄无声息地溜到了自己身旁。橘子用钥匙将门锁拧了一道又一道，然后把钥匙拔出来弯腰塞进一处十分隐蔽的墙缝。
方艾有点纳闷：“为什么不把钥匙带在身上？”
“这间屋子不是橘子一个人的，钥匙却只有那一把，所以我和李老师约定好锁门的人就把钥匙放进那处墙缝里，以免拿钥匙的人走了另一个被关在外面。”
“这么晚了李老师还会过来？”
“应该不会了吧，”橘子：“但万一有什么急事要进去呢，橘子和李老师约好了的。”
“嗯，赞你的契约精神。”
“本来就应该这样吧。”
“嗯是，”方艾点点头又问：“话说天都这么晚了你还出去干嘛？”
“买东西。”
“买什么啊……”
“就是水果、面包之类吃的东西，外加一些日常用品，每周二出来采购一次。”
“这么有规律？”
“嗯。”
走在漆黑的夜路，两旁粗壮的桦树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偶尔有一两只不知名的鸟从树冠中飞出来并发出几声怪叫，方艾有意控制着步伐以便橘子能很轻易地跟上。瞥了一眼身旁的女孩，方艾很意外地发现橘子的表情很平静，似乎对周遭黑暗的环境没有感到丝毫不适。
“一个人住这种地方不害怕吗？”
“害怕？为什么？”橘子扬起脸，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方艾。
“额，因为——”方艾有点因为不上来了，于是翻着白眼强行解释：“可能因为人在晚上视力不好没有安全感吧，所以大多数人都怕黑。”
“同学是个胆小鬼，橘子就一点也不怕黑。”
“谁说我怕黑了！我可没说……”方艾挺胸抬头走在前面，忽然一个黑影从甬道旁的灌丛里窜了出来。方艾猛地停下脚步，浑身的汗毛顿时炸开。那东西走路悄无声息、两只眼睛冒着瘆人的绿光，只见橘子不惊不慌地走过去，非但没露怯色反而蹲下用手去摸那玩意儿——方艾这才看清是一只黑猫。
“同学就是怕黑，还不承认。”
方艾挠着头开口狡辩：“我刚才说我没说我怕黑，没说又不代表一点也不怕……再说你既然不怕黑为什么还非让我陪你一起？”
“就是单纯地想找同学散步聊聊天。”橘子低头用手指捋着猫头上的短毛：“这只猫很认人的，每次橘子路过它都会出来蹭一会儿。”
方艾白了一眼天心说我每天晚上都从这儿过也没见它出来蹭我腿，不过幸亏没有否则自己早被吓得不敢走夜路了。要说猫这种东西也挺神奇，好像隔得老远就能感觉出来你到底愿不愿意跟它亲近。
这会儿那只猫正眯缝着眼一脸享受，方艾凑过去也想摸摸，结果刚一伸手那只猫就忽然睁开了眼，像嗅到了什么威胁似的盯着方艾。
“可能它和同学还不熟悉。”橘子赶紧替猫辩护。
“哈哈没事。”方艾嘴上说没事心里却犯嘀咕，现实世界里自己不讨那些猫猫狗狗喜欢也就罢了，怎么都到了虚拟世界了还这样，难不成有什么跨越次元壁的仇恨？
“好了，走吧。”橘子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抬头把注意力重新放在方艾身上。
“哦。”方艾莫名觉得有点尴尬，好像自己打搅了这一人一猫的幽会。
“是不是感觉舒服多了？”
“舒服什么？”
“和橘子一起散步一起聊天。”
“奥，是挺好的。”
“嗯，虽然感情淡漠症的病因很复杂，但只要经常强迫自己和外人接触就能对病情有所缓解。”
方艾点点头心说是你自己闯进来的吧，从某种程度上说一起散步聊天就已经算是朋友了，如此一来是不是外人又怎么分得清？唉我叶楚萧怎么会思考这种无聊的问题……方艾抚了抚空荡荡的胸口又开始转移话题：“明天再给我泡杯二元水吧，我想试着重来一次。”
“嗯，橘子会想办法找到同学新驭力的规律，只有掌握了触发规律才能做到运用自如。”
方艾跨上单车冲橘子一笑：“那说定了，明天见。”
“明天见。”
盯着方艾的背影消失在街口，橘子迈开步子快步疾走，行色匆匆地进了一家杂货店。窄却格外狭长的店铺里琳琅满目，女店主抱着一只大花猫靠坐在柜台后面的老板椅上聚精会神地编十字绣。橘子轻车熟路地拿了一袋吐司和一大盒牛奶，然后拿出兜里的纸钞递到女店主的眼皮底下。后者匆匆扫了一眼橘子手里拿的东西，拿过钞票打开抽屉塞进去然后又拈起三个硬币找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全程甚至没抬头看过橘子一眼。
橘子接过找零朝着那只大花猫挤了挤眼睛，一直以来都是这一人一猫在用眼神交流，女店主终年沉迷于十字绣不能自拔，收钱算账都几乎成了副业，一天到晚全靠这只花猫在向出入的客人们输送热情，不过这反而成了橘子钟爱这家店铺的原因。
买过了东西橘子并没从前门原路返回而是走过杂货铺狭长的空间径直奔向后门，私人购物不过只是捎带脚的事，此次出行的真正目的则就藏在杂货铺的后门之后。橘子挑帘迈过门槛，重新步入黑暗。
这是河西区毗邻脉河的一条宽巷，本就不太明朗的月亮又被一片薄云掩住，星月之光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呦，很准时啊橘子。”
“晚上好，船长。”橘子轻声回应。
黑衣人挑眉：“又感冒了？”
“嗯。”
黑衣人微微一笑：“挺好的，不然一年也听不着你说话。”
“这是您要的东西。”
“嗯，”黑衣人接过信，把手里的袋子往前一递：“替我向五师傅和李教授问好。”
橘子接过袋子点点头。
“千万别见外，想要什么报酬就直说。”黑衣人拍拍橘子的肩膀：“你总这样帮我做事，一直不求回报会让我起疑心。”
“橘子只是在报答当年的恩情。”
黑衣人摆摆手：“干我们这一行只谈交易不谈感情，当初安排你进来只是为了遭遇不测时能有人接应，现在用你做的事原本不属于你的职能范围，所以你大可以提出新的条件。”
“橘子真没什么想要的。”
“那我就只能付你钱了。”说着黑衣人拾起橘子的手，摸出一沓钞票塞了过去：“收好，再见。”
“那……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