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想听什么？”
“呃……”橘子转了转眼睛问：“所以同学在另一个世界到底是做什么的？”
“都说了专业是计算机，毕业当然去写程序了。”
“写——程序？”橘子不知道“写”这个动词和“程序”这个名词连在一起是想表达什么，大脑皮层表示查无此短语。
方艾白了一眼天花板心说果然没那么简单，两个世界之间隔的可不是山或者大海，想要一起能沟通就得先从零开始解释一大堆新事物，困难程度约等于突破次元壁。
愁也没办法，方艾只好耐心解释道：“就是写指令来控制计算机做某项工作，计算机相当于一片地，我要做的就是在里面用砖头盖房子，给学生盖虚拟学校、给商人盖虚拟商店——呃，严格来说这些倒不归我管，我学的专业其实叫物联网工程，属于计算机类的一个分支专业。”
橘子扒着头帘开始皱眉：“橘子又被同学说糊涂了。”
“唉其实很容易理解，我举个例子你就懂了。比如说这盏灯，我把它的一切控制结构都设计成端口，然后在里面嵌入一块芯片，芯片里有我写好的指令，再在外面加上一些小元件，这样我就不需要手动按开关了，想开或者关直接告诉灯就行。”
橘子忽然眼睛一亮好像想起了什么：“同学说的有点像魔法学里的一个概念，叫‘魔法回路’。”
“什么跟什么啊，”方艾有点哭笑不得：“我们讨论的根本不是能拿来作比较的东西！”
“但的确很像啊，魔法回路就是封闭在魔术黑箱里的功能核心，如果是专业一点的魔法师团队也能做出像同学刚才说的那种灯。”
这一番话听得方艾瞠目结舌，如果魔术黑箱就是智能产品的话那魔法师就是……程序猿？不会吧，本以为那些玩魔法的都是甘道夫那种长袍巫师，怎么忽然之间和倒霉催的码农大军扯上关系了……
“或许同学在另个世界学的就是魔法，只不过叫法不一样而已。”
“绝对不可能！我们玩的东西是以电为能源的，魔法不是烧什么精神燃料么？根本就是两个领域，即使表面看上去差不多里面的构造也肯定完全不一样。”
“应该会有共通的地方吧？”
“不可能。”方艾梗着脖子坚持否定，不知道是为了保护科学的神圣性还是为了保护魔法的神秘性，反正这两样东西绝对不可以被混在一起，少了那个都感觉天要塌了。
“既然这么胸有成竹，同学在另个世界工作实力应该很强吧？”
“没，其实我才刚毕业，还没正式工作。”说这话时方艾明显有点心虚露怯，一想起回去之后要面对的那些事方艾就头大。
“哦。”虽然已经小心处理过面部表情了但橘子还是难以掩饰地流露出一丝失望，本以为能如此侃侃而谈应该是位行家，结果一问才知道对方是只才刚学会扑棱翅膀的菜鸟。
一看人设要倒，方艾赶紧伸手去扶：“就因为一时不知道该去哪干什么，所以才来了你们这个世界啊。”
“来毕业旅行吗？”
“当然不是了，我来这儿可不是为了一边旅游一边思考人生的。”方艾瞥了一眼橘子轻声道：“说来你可能不相信，这个世界是要作为战争用地才被创建的，一开始就是。”
“战场？”
“是啊，因为我们的世界能源枯竭了，不够大家分，所以要通过一场战争来解决问题。”方艾长叹一口气：“但战争会死人，谁也不希望看到有人死，于是我们创造了这个世界拿来打仗，即使死了也只不过是游戏结束，在另一个世界依然好端端地活着。”
“这个世界像同学这样的人有很多吗？”
“啊，有一亿个。”至今方艾仍不敢相信这个数字，每次想起来都会浑身一震。
“这么多？”橘子显然也被吓了一跳：“那岂不是平时走在路上都有可能遇到，相互隐瞒身份不累吗？”
“不用隐瞒，除我以外的其他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来自另个世界，他们那部分记忆早在来这里之前就被封存起来了。”方艾指指自己的脑袋：“我之所以有另个世界的记忆完全是因为意外，可能系统处理我的时候出错了。”
“为什么要封存记忆呢？”
“唉因为这个世界和我们本来的世界差异实在太大了，真的和假的一定得分开，要是混淆在了一起那么两边都会受影响，来这个世界难以接受新事物，回到原来的世界又要重新适应，翻来覆去的很麻烦。”
其实这是方艾自己揣测出来的原因，游侠工作室则解释说是为了全方位地还原真实的战争，毕竟要是人人都知道方舟不过是场竞技游戏那就没人拿它当一回事了，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命的珍视也是需要被还原的一部分。
橘子皱起眉头关切道：“那同学岂不是没得到应有的保护？”
“啊，被全世界遗弃的孤儿，真要算起来可能连亿分之一的概率都没有，权当是出门被陨石砸中了头……”方艾念叨了几句就不再提了，自己都觉得晦气。
“同学可真倒霉，这么小的几率都会被轮到。”橘子鼓着嘴开始替方艾鸣不平。
“哎你不懂，”方艾连摇头带摆手：“记忆封存出了问题也未必完全是坏事，这相当于我一开始就比别的玩家知识储备量大，等于考试自带隐形小抄。”
方艾最抵触被人同情的感觉，走在路上摔倒了怕被人踩更怕被人扶，明明亏了却偏要说一句塞翁失马焉知祸福，方艾姓方名艾字不亏，号黄连居士。
“额——”橘子忽然意识到了问题：“那同学和橘子说这些岂不等于暴露了？”
“没关系，你是NPC。”方艾没经大脑脱口而出。
“又是NPC？”橘子一直都没懂这个词的意思：“NPC到底怎么了？”
NPC就是不存在，从未真正存在过。这么扎心的话方艾自然不会说出来，于是装作无所谓地摆摆手：“没怎么，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和别人乱说，所以才放心告诉你这些。”
橘子重重点头：“嗯嗯，这一点同学大可以放心。”
方艾的侃大山模式开始进入了冷却状态，写字台上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两人同时低头盯着面前的水杯看，看着看着又忽然一齐抬头。
橘子瞪大眼睛喃喃低语：“有没有可能……橘子也来自那个世界？”
方艾咽了咽口水点点头：“好、好像有可能。”
之前方艾认定橘子是NPC那是因为橘子不会说话，本以为语言交流这种属性也应该是完全继承的，但现在看来好像凡事都不能妄言什么绝对，毕竟方舟加载阶段还只是过程而非结果，想要属性加载完全了还得等到加载阶段正式结束也就是四年以后，没准到那个时候橘子已经克服了那种排斥变得能说话了呢？毕竟导致橘子哑巴的原因不是先天遗传而是后天影响，按理说失忆了都能重新恢复记忆那没道理后天性语言障碍就恢复不了，况且现在已经明显都有痊愈的苗头了……
这样一来橘子也有可能是某个名不见经传的方舟玩家，事件概率为0.05至0.1。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0.05~0.1作为概率而言也不算小，相当于方舟世界里每十到二十个人里就有一个和自己一样是玩家身份，但记忆的特殊性导致方艾长时间处于一种唯我独尊的状态，同为路人本就辨不清谁是玩家谁是NPC，再加上语言障碍和默默无闻，导致当初方艾条件反射地以为橘子就是个平庸无奇的虚拟角色。
但其实深入了解后方艾发现橘子并没想象中那么平庸，从曲折的身世到天启驭力再到个人对魔法学的领悟，方方面面都有血有肉，如果真是NPC那不得不说方舟人物刻画得有点过于丰满了。
女孩却显得很兴奋，一个劲地问方艾：“也就是说橘子死了以后可能会回到同学说的那个世界？”
“嗯，”方艾缓缓点头，认可这一说法的同时又不忘泼一杯冷水：“只能说有可能啊，别干什么傻事。”
“真好！”
方艾一脸无奈地挠着头：“好什么，我的那个世界现在正乱着呢。”
“那也好啊，”女孩把脑袋往前凑了凑：“橘子可以在另一个世界找到同学，到时候见了面肯定会感慨万千的。”
“别抱太大希望，没准你真的只是个NPC……”
“不听不听，橘子就是和同学一个世界的人，如果自己许下的愿望连自己都不信那怎么可能实现？只有被坚信的愿望才能成真。”橘子义正言辞。
“嗯，我信还不行么。”方艾嘴上说着信，其实连自己都没被自己说服。相信和愿意相信是完完全全的两码事，很多时候人都会搞错。
橘子板着脸一脸严肃：“那是必须的。”
女孩说这句话的时候原本是口齿清晰一字一顿的，但听到“必须的”三个字方艾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家乡话。如果橘子说话带着口音又会是怎样的情形？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呈现出星火燎原之势，且越暗示自己不要想大脑就越偏去想，越想越有种强烈的反差式画面感，最后终于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橘子感觉有点莫名其妙：“同学在笑什么？”
方艾赶紧绷脸止住笑：“没什么，忽然想起高兴的事情。”
“是啊，同学明天就开始放秋假了。”橘子的眼角余光流露出一丝幽怨。
“啊？”方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嗯，是，一想起放假就喜不自禁。”
“时间不早，同学该回家了吧。”
“嗯，那就十天以后再见？”
“嗯十天后再见，”橘子又在后面轻声补了一句：“到那个时候可能橘子又要和同学写字交流了。”
“我有时间就去学手语，拜拜。”
“拜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