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就不是来时候的那扇门了,第一组八个人又进到另一间屋子里,毛巾和囚服都在架子上挂着,门后站着一个无精打采的狱卒,腰上挂的手枪却锃光瓦亮。
没啥可说的,换吧。
于是八个人先用毛巾把身子擦干,再套上统一配发的新裤头,最后换上黑白条纹的旧囚服。
接着就是各种身体检查,海崖里的大夫手法极其粗暴,一圈检查下来方艾身上给捏疼了N次,这哪是给人看病,简直像在摆弄牲口。
检查结果就是八个人都健健康康的没啥大毛病,方艾不知道是该庆贺还是犯愁,身体健康是好事,但猪一壮实了就得出栏,要是有什么小毛病或许还能住几天病房,现在看来是没戏了,妥妥的锒铛入狱。
本以为这样就算完了,临了却又挨个被抽了一管血,方艾心说这阵势都快赶上考军校了,也不知道费这一番功夫是要干嘛,难道身体有问题的还不让进监狱?
走出最后一扇门,早有两个狱卒在那里等着,手铐脚镣已经备好,比在船上的那种还粗了一圈,戴上以后方艾觉得抬胳膊都费劲了。
被重新拷上以后,方艾一行八个人便在狱卒的催赶下往通道的更深处走,通道的尽头是一溜蜿蜒向下的石阶,暗弱的火光仅能照亮一小部分,偶尔有一两声毛骨悚然的动静从下面传来。
方艾本以为出门以后得等一会儿,等其他人都做完检查聚齐了再继续走,所以进门之前也没多想,更没跟贝拉他们道别,谁知刚才那会儿就是最后一面了,偌大个监狱也不知有没有机会再碰见,赶上不幸的话可能有些面孔就再也见不着了。
海崖水下部分一共分五层,第一层便是刚才经过的那一排房间,管囚犯医务勤杂之类的地方;第二层是食堂,一股发霉的油渍味扑面而来;第三、四、五层才是关押犯人的囚室,那些不安分的声音便来自此地。
下到第二层,地面上开始出现类似索道一样的东西,起初方艾还不知道是干嘛的,直到一队囚犯耷拉着脑袋迎面走来,方艾注意到那些人的脚镣全部用一根拇指粗细的锁链拴在索道的滑块上,行动轨迹只能沿着索道的走向,偏离一点便走不动半步,想逃更是天方夜谭。
一路上和方艾同行的人越来越少,经过第三层的时候就有四个被迫离队,这里的囚室通体由岩石开凿而成,一个个排列得如蜂巢般紧密,狱卒抵着那四个人的后背将其粗暴地塞进各自的囚室,又迅速将牢门锁死。
走在海崖幽暗的长廊里就仿佛夜闯鬼楼,八个认识的人走在一起尚可相互壮胆,然而一旦分开便再也支撑不下去了,第三层的囚室全是多人间,当看清那些个“狱友”幽绿的眼睛时,最后一道心理防线被瞬间击破。
“我不想死在这个鬼地方!快放我出去!”有个西海来的学生扑向栏杆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号,那声音极大地刺激着周围囚室中被关押的囚犯,他们或阴冷或疯狂地哂笑着,毛骨悚然的声音在黑暗的长廊中回荡,如同向波澜不惊的鳄鱼池中投入了新鲜的血肉。
“哈哈!快到这儿来!我要把你全身闻个遍!”
“别吵别吵,快看!看那个新来的小鬼,白白净净的简直像个妞儿!”
“快别说啦!我下面都起反应了!”
“哈哈哈哈!”
因长期监禁于黑暗而精神疯癫的囚犯们纷纷贴近栏杆,将手伸出缝隙胡乱地抓着,鼻子拼命吸吮那来自外面空气的新鲜的气息,昏暗的火光映着一张张晦暗的脸,那些或扭曲或呆滞的面孔令方艾后脊发凉。
“滚回去!”狱卒大声呵斥着,挥舞手中的警棍猛力砸向距离自己最近的手。
“啊!你这混蛋!”被打中的人发出一声惨叫,杀鸡儆猴往往最有成效,那一双双肮脏的手果然像章鱼的触须般缩回栏杆内。
“去死吧!海崖的土狗!”
“还不快去给大爷端饭!穿制服的蠢猴子!”
退到阴影里的囚犯开始辱骂狱卒,他们隔着铁栏杆乐此不疲地挑衅着,有人乘其不备向狱卒的身上吐口水,一块浓痰甚至穿过走在外围的狱卒,险些落到方艾的裤子上。
”滚到阴影里去!”狱卒挥舞着手中的警棍使劲敲打栏杆,“都给我老实点!当心明天一早被拉出去绞死!”
见狱卒搭茬,囚犯们闹得更起劲了:“哈哈!来吧快来吧,现在把牢门打开送我上绞刑架啊!我都等不及了呢!”
“是啊是啊,可惜这些小小的狱卒连开门的权力都没有啊哈哈哈!”
“可恶……”狱卒被气得满面通红,恨不得立刻打开一扇牢门进去揪起哪个混蛋暴打一顿。
嬉笑之余,囚室中的犯人们开始有组织地起哄,上百个囚徒在几个好事者的带领下有规律地跺着脚,镣铐砸地的脆响回荡在长廊中,每个人的胸腔中迸发出激进且短促的吼声:
“哄!哄!哄!哄……”
男人们沉雄的吼声震耳欲聋,昏暗的灯火在整齐的跺脚声中不稳定地摇曳着,仿佛整座监狱都在摇晃。
这特么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向来不说脏话的方艾此时此刻也忍不住想骂娘了。走在拥挤的人群中环顾四下,满眼都是肮脏、昏暗、混乱,沉闷的空气中混杂着大海的腥气,全世界恶毒的言语都在此处汇聚,吊在天花板上的油灯在声波中来回摇晃,环境之不堪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
好不容易脱离了沸腾的人潮,方艾和莱安等四人又被带到下一层。
第四层和第三层从外观上看并没什么两样,石头囚室、黑铁索道,摇曳的火把照亮栏杆,一双双眼睛透过间隙从暗处观察来者。
走在前面的狱卒用钥匙打开一扇门,拽住彼得的胳膊就要往里塞。
彼得梗着脖子吼道:“你干什么!我宁愿死在外面也不住在这种地方!”
“进去吧!”狱卒不耐烦地把人推进囚室,又哐当一声关上铁门。
走了约有十步,狱卒又停下来找钥匙,这回被选中的是一直走在方艾旁边的那人,铁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咣当一声关闭,每有一人被关进囚室,周围就会激起一片呼声和口哨。
“啧啧!有客人来了!”
“啊哈!我能闻到他身上的那股子鲜味儿,那是东海海水的味道!”
“欢迎光临海崖!这里将是你永远的家。”
那些平日里百无聊赖的囚徒们如今全都活跃了起来,他们用打量猎物的目光扫视每一个经过门前的新囚犯、无比热烈地欢迎着自己的新邻居,那如饥似渴的神态像见了某个丰乳肥臀的舞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