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淡蓝色的烟随着一声叹气从口鼻中泄露而出,又和冷凝的水汽混作一团灰白的雾。
“抽的什么烟?”刘治安头也不抬。
“那个呃,三五。”陈永仁伸手摸向内兜,“要不要来一根解解乏?”
“不用,我意思是如果你瘾不大的话就替我把烟灭了。”刘治安抬头瞥了男人一眼,“我们已经在这儿吸了两个小时尾气,不想临了还得闻你的二手烟。”
“好好,”陈永仁拿掉烟头四下寻找,“哪有垃圾桶?”
“大门旁边。”刘治安指指墙根,“快去快回,走慢点,别让后面的同志误会。”
“呵呵,明白。”陈永仁仍旧一副随和的模样,一边走一边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嘟囔着,“还快去快回、走慢点,这都什么无理要求……”
走到大门处,陈永仁临了还不忘照着烟屁股猛吸一口,然后才把烟头按灭在墙上,随手丢进脚边垃圾桶。
走回到刘治安面前,正赶上罗治安拿了新仪器回来。
“扫一下,没问题就可以走了。”罗治安招招手。
陈永仁和善地笑了笑:“我百分百配合。”
“多谢。”罗治安后退半步,陈永仁双手高举,任扫描仪把自己从头到脚扫了个遍。
正常情况下扫到脖子的时候仪器就该匹配上对应的人脸,与此同时这人的身份信息、征信记录、公安案底,但这会儿却像花了眼的老人一样迟迟没有反应。
见罗治安眉头渐渐皱了起来,陈永仁开始忐忑不安。
“这人是谁?”罗治安把屏幕转了过来。
陈永仁凑近一看,自己扫描结果出来了,什么情况?居然是个满脸横肉的秃头男?该死的,这下可难解释了。
情急之下,陈永仁决定先发制人:“是谁我哪知道!明显就是你们机器坏了嘛,我一张帅脸居然扫描出来这么个死胖子?”
这时刘治安也走了过来,看看屏幕上的照片,又看看陈永仁的脸:“唉奇了怪了,这情况还真是第一次遇着。”
趁两人抱怨机器,陈永仁见缝插针:“哎呀不就是闹乌龙嘛!这次没成下次有缘再扫,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哈!”
“停下,”刘治安又喊住了陈永仁,“叫你家人下楼认你。”
“唉……”陈永仁叹了口气停下脚步,转身的同时摆出一张苦脸,“这可难办了,我女儿高中还没下课呢!”
“高中没下课?”刘治安立刻发现蹊跷,“你今年才三十,女儿就已经上了高中了?”
“呃,我们家吧要孩子要得比较早,而且这孩子一生下来就聪明所以中间又跳了好几个年级——唉您问这些干嘛,查户口的话改天,改天一定奉陪!”
“家里没有别人?”
“没了啊!”陈永仁两手一摊。
刘治安也不让步:“那你去附近转转等你女儿放学吧,戒方办事,造成不便还请你谅解。”
“我——唉算了,”陈永仁叹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我还是打一个吧。”
“行,话说利索点。”
“好好好。”
陈永仁一边比出“OK”的手势一边拨着号码,几次“哔”声后电话被对方接通。
“干什么?”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男声。
“喂老猫,是我阿仁。”陈永仁单手插进裤兜,边打电话边在原地转悠,“那个……我今天回家,刚才到小区门口被治安官给拦下了说要查身份,他们机器坏了扫我脸扫不过去,这不让我给家人打电话证明一下嘛!”
“谁是你家人?我替你打给他。”接着电话那边传来不紧不慢的喝茶声。
“哈哈那个……”陈永仁假笑着背过身,压低声音恼火地吼道,“别跟我废话快点办事!”
“喔,知道了。”电话那边的声音顿了顿,“被两个治安给摆了一道,嗯?真想打车去看你的狼狈相——”
“喝茶去吧你!”没等对方说完陈永仁就挂断了电话,插起腰一脚踢飞路面上的一块石子,那石子又偏巧朝着大门的方向飞,打在垃圾箱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干什么干什么?”罗治安皱着眉走了过来。
“啊,没有,腿抽筋了。”陈永仁假装抻了抻腿。
“哪抽筋了也不能破坏公物啊,”罗治安指着电话问,“谁是老毛?”
“我朋友。”
“普通朋友可证明不了你。”刘治安提醒道。
陈永仁索性信口胡诌:“朋友的同事,我大舅。”
“你大舅?”罗治安显然不信。
“你——”站在一旁的刘治安刚要发问,别在腰间的对讲机却响了。
这种时候能来什么事,难道有新情况?瞥了一眼屏幕,刘治安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等下,我接个电话。”
目视着刘治安举起对讲机走向一旁,陈永仁在寒风中打了个哆嗦。
“要不给你拿件棉服?”
陈永仁笑着摆摆手:“不用,我冻一会儿就习惯了。”
“别当真,我也就是问问。”罗治安用狐疑的眼光盯着陈永仁看。
“真不用!”陈永仁也不紧张了,反倒开始没话找话,“喂我说同志啊,刚进去那么多人你不查,干嘛非要查我?”
“大晚上的戴着墨镜在街上穷拽乱晃,不查你查谁?”
“有意思!戴墨镜的就是黑啊,不能是年轻大叔出来兜风耍耍帅?”
“你这人哪儿那么多话——”
罗治安刚要理论就被归来的刘治安拦了下来,后者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位身穿皮衣的男人回答道:“我们抽查,你比较走运而已。”
陈永仁挺起胸膛整整衣襟:“难怪!我这人向来走运。”
“走吧,耽误你时间了。”刘治安立正敬礼。
“没事没事,”陈永仁两根手指并拢指一下眼眉算是回礼,“再见二位长官。”
转身瞥了一眼腕表,分针刚刚过六,身上穿的皮衣早已经难敌热量流失,过了大门陈永仁便朝着目标所在的楼宇快步疾走。
夜里的小区就是这样,前一秒还有三两个老人背着手说说笑笑,下一秒那声音就远去了,忽然又变得安静异常。
路灯昏黄,偶尔有麻雀在下面蹦跳,月亮藏在薄云背后,将云层映成一片黄玉色的轻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