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的门刚一关,阿喀琉斯便呕出了一口鲜血。
芹泽见状大惊:“你怎么搞的?”
“呼……忍了好半天,吐出来好受多了。”阿喀琉斯扬起嘴角故作轻松地笑笑。
芹泽黑着脸没再说话,大步朝门的方向走去。身为家臣保护皇子本就是自己的职责,这么多年后者独来独往身上连一寸的伤口都没有,结果今天和自己出门忽然就呕出一口血来?简直就是在打自己的脸……芹泽咬牙切齿在风雪中提刀四顾,睁着眼睛细细搜寻那个男人的踪迹。
“别找了芹泽,那人的来历不简单——”
没等阿喀琉斯把话说完,芹泽便翻身踏上不知哪户人家的屋顶,三跃两跃消失在风雪交织的白幕之中。见平日里沉稳冷静的芹泽竟变得如此冲动,阿喀琉斯本想出手阻拦却因眼下的伤势动弹不得,无奈只好将头转向舒尔: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酒馆的修缮费用我会承担。”
“你先别说话,我这就叫医生过来。”舒尔望着地上的一滩鲜血神色焦急。
“我去吧。”方艾已经走到了门口,心说那个长刀男也真是神经大条,同伴都倒地吐血了自己却不叫医生反而第一时间去寻仇。
“不用了!”阿喀琉斯连忙摆手,“没事,呃,我的身体本来就比正常人强上不少,真的只是小伤,不需要医生。”
方艾已经一脚迈过门槛,听了阿喀琉斯的话便犹豫着退回来,见门开着又顺手带上了门。
阿喀琉斯仰脖灌了一大口清茶,漱掉嘴里残余的血丝:“不说这个,我找到这里其实有更要紧的事。”
“哦,您……慢点说。”事实验证了舒尔心中的猜想,面前这位身手不凡的剑安卫果然不是专意来吃早点的客人。
阿喀琉斯严肃了起来:“我来其实是为了多罗哈的事。”
“嗯。”舒尔点头,其实心中已早有预感。
“那我可要问了,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包涵。”
舒尔两脚并拢肃立在一旁:“您请问。”
“别紧张,坐下说。”阿喀琉斯示意舒尔坐到对面。
方艾也悄没声息地坐在了旁边的位子上,想借此机会听听那场大火的起因和结果。
“呃——”阿喀琉斯言简意赅地铺陈道:“是这样,艾尼贝尔权阁正在调查多罗哈事件的原委,我记得你是从多罗哈逃难过来的,或许能对我们的调查工作有所帮助。”
舒尔点点头。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碰见的那天吗?”阿喀琉斯抬起头直视舒尔飘忽的双眼。
舒尔咬着嘴唇回答:“记得。”
“那就好,”说着阿喀琉斯从内兜里掏出一颗指甲大小的吊坠,表面黑黢黢的没有一点光泽:“你看这个。”
方艾凑近脑袋想看个仔细,但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只觉得那东西黑得像个煤球。
舒尔问:“这是什么?”
“亡铁。”阿喀琉斯把吊坠轻轻放到桌上,“它本来是银子做的,那天和你擦肩而过之后就变黑了。”
“为、为什么?”听阿喀琉斯的意思好像是自己把那枚吊坠给弄坏了,舒尔觉得这里面多少有点讹人的味道。
阿喀琉斯耐心解释:“这是亡铁的一种属性,靠近魔力源或者驭力场的时候会变色。”
舒尔闻之色变:“您是怀疑我身上——”
“不是怀疑是断定,那天你身上的确携带有很强的紊元。”
“紊元?”舒尔和方艾异口同声。
“嗯,”阿喀琉斯用手指轻抚吊坠的表面,“最开始它是银色的,遇见你之后上面长出了黑绿色的斑点,刚才又受了那个人驭力的影响才变成现在这种纯黑色。”
“所以您认为多罗哈事故与魔法有关?”
“准确一点应该说是紊元,”阿喀琉斯又一次强调那个词,“紊元即紊乱的元素,魔法或者驭力都有可能。前天我去了多罗哈的遗址实地勘察,也检测到了不明魔力源。”
“有什么发现吗?”舒尔忐忑地问。
“没有,白跑一趟。”阿喀琉斯摇摇头,“多罗哈全境已是一片废墟,再有调查价值的东西也逃不过大火焚烧。”
听了阿喀琉斯的描述,舒尔的胸中又一阵灼痛,仿佛心脏被扔进余火的灰烬里滚了一圈。
“如果你想做点什么,就该把知道的事向我坦白。”阿喀琉斯向前探了探身子略微仰视着面前的女孩,因为从审讯学上讲这种姿势最能令对方敞开心扉。
“坦白什么?”
“比如那晚孤山骑兵是怎么突破的城防、那场大火的起因、敌人的样子——总之所有一切的细节,越多越好。只有看破这些鬼把戏,我们才能确保同样的悲剧不会再次发生。”
“我也希望自己能告诉你些什么,可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舒尔神色阴郁,“其实事发的那晚我一直被囚禁在钟楼,对外面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直到第二天醒来,我逃出钟楼,发现什么都没有了。”
“等一下,”阿喀琉斯听出了端倪,“他们为什么囚禁你?”
“我不知道……”
“那他们怎么对你,威逼?利诱?或者只是简单的禁足?”
“我只记得被拷在一根栏杆上,之后那些人就离开了。”舒尔蹙起了眉,“当时钟楼里面很闷,脑袋一沉就睡死了过去。”
“他们什么也没做?”阿喀琉斯不相信那些野蛮人会无故放过敌方的有生力量,毕竟杀戮才是他们的一贯风格。
“嗯。”
“和你一起被关起来的还有别人吗?”
“应该没有。”
“那手铐是怎么解开的,中间有人来过?”
“不知道,”舒尔苦笑着摇摇头,“我只是个流浪到这里的普通人,帮不上什么忙的。”
“别这么说,至少在自我防卫这方面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阿喀琉斯生硬地劝慰道。
“不过是运气好。”舒尔努力想要挤出一个微笑,怎奈刚刚挑起的嘴角又耷拉下来,泪水瞬间盈满眼眶。
“一个人从那么远的地方跑到金城,总不能全靠运气。”
“因为我半路上捡到了一队雪橇犬,没有它们我肯定到不了金城。”舒尔转动眼珠以防止泪水流下,背过身去用袖口抿向眼角。
“喂,你……”望着舒尔微微颤动的背影,阿喀琉斯反而开始不知所措。
这种情况属实超出预料,亡国之痛确实应是难以释怀,但自己问问题的时候也尽量避讳了啊,怎么还是把人给说哭了!这可怎么办……阿喀琉斯皱着眉头暗自思忖,脑中一个声音不断提醒着自己身为男性就有义务去安慰哭泣的女孩,这是自己从小就被教育的事,可具体该怎么做却又从没见有人亲身示范。怎么办怎么办,怎么才能在不尴尬的同时达到安慰的效果?倒水?递纸巾?或者当个没脾气的倾听者?唉算了不如简单安慰一下好了。
想到这里,阿喀琉斯朝着舒尔的背影挪了挪身体、伸手想去碰后者的肩膀,然而手指离得越近阿喀琉斯心跳得就越发剧烈,甚至能感受到周围空气中交融的体温。
阿喀琉斯莫名感觉耳根有些发烫,女孩身体周围似乎有着一种无形的力场,如胶水般黏滞的空间使得阿喀琉斯已经伸到女孩腰后的手渐渐减速以至于再无法挪动分毫。经历了一番思想搏斗,阿喀琉斯最终还是拍了拍舒尔的肩膀。
这一切都被方艾看在眼里,包括阿喀琉斯上下蠕动的喉结和因紧张而发红的脸。方艾皱眉心说什么情况,传说中的女生的背影会激起男性保护欲?还有你想对我的NPC保姆做什么,快把你手腕上长着的东西拿开!放开那女孩!
然而不论方艾在心中如何咆哮,真到了嘴边却只化作了一声低不可闻的哼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