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前方将是我们回归南朝的最后一战，那里曾经是我天驱的驻地，整整三百余年，未尝让蛮族南下半步！今日，我们便要在此地与蛮子大战一场，以正吾名！”
军阵之前，天驱入蛮的两万奇兵，如今也只剩下了一万三千多人，历时将近两月的奔袭，即将拉下帷幕，他们所取得的战果足以自傲。
徐良于阵前目光严峻，直视着这仅剩的一万三千余人，只见众将虽然兵甲早已残破不堪，但各个脸上都挂着得意的表情。
侵入蛮族腹地，他们这一个多月以来，转战何止千里？视蛮族数十万大军于无物，在各大部落之间穿插纵横，屠灭蛮后部族，火烧中京，将安野家族杀的绝后。
前后林林总总，即便是放眼整个南朝历史，也是绝对能称得上是丰功伟绩了。
“现在蛮皇已退，但他留下了一万五千人的神武卫，由慕容数一和耶律仁康指挥，横在了我们回归的路上，我知道你们现在都已经人困马乏。”
徐良环视了周围一圈，他身上的银甲也在中京之战中受损不轻，脸上稀稀拉拉的胡茬，让他的身上看起来更多了几分彪悍。
“但是，蛮子这是在对我们的挑衅！他们的大部人马已经北撤，唯独就留下了这一万五千人，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们在草原打的狠了，把他们的尊严都彻底踩在脚下了！”
“所以蛮皇留下了这一万五千神武卫，想要在我们这里把他们丢掉的东西找回来，你们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南北两院的反叛，彻底打乱了南宫野的节奏，逼迫他不得不提前返朝处理残局，但对于这帮搅乱他草原的家伙，南宫野已是恨入骨髓，岂会放他们如此轻易离去。
于是这才摆明了车马，要用跟徐良同样的兵力，找回他们丢失的尊严。
面对蛮皇的这种挑衅，徐良自然乐意奉陪，一边放出飞奴严令天驱各部禁止涉足此地，不得干预他们这场看似儿戏的一战。
刘定方等人又岂会不知徐良的心思？北域之败一直都是他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蛮皇想要找回颜面，徐良何尝不想一雪大北城战败之耻？
无奈的刘定方只得很众人商议之后，遵从了徐良的军令，紧追南宫野的大军后撤了五十里，为他们腾出了一片战场。
“嘿嘿，听说神武卫和大荒卫一样，都是蛮子那边的精锐，当年我们还是新兵蛋子的时候，就全歼了他们大荒卫，如今不介意再让他神武卫缺胳膊断腿。”
李洪桀桀怪笑了几嗓子，随意挥了挥手上的千钧铁锤，目光炙热战役盎然。
“昔时天驱诸位前辈，就在这片土地上，为来没让蛮族大荒、神武、龙渊三大精锐，从他们手上取得半点便宜，诸多前辈在天上看着我们，今日我等面对区区神武卫，何足惧哉？”
张虎娃策马出阵，身上铠甲也早就破破烂烂，可他出鞘的双剑依旧寒光似雪。
“将军，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我孙道济只要一息尚存，天驱大纛便不会倒下，天驱大纛不倒，诸位袍泽你们且会惧焉？”
孙道济紧随其后，扛着的血色大纛在风中猎猎作响，似在回应，他转过身去，对肃静的天驱众将放声问道。
“死战！死战！”
大纛招展，万人齐呼，虽然他们现在的状态未必是巅峰，但士气高昂不输当日兵出三山关之时，各个脸上都面露冷笑，神情倨傲。
“慕容数一，跟宏烈齐名的家伙，我也想去见识见识他到底有几分斤两呢！顺便让耶律仁康那家伙再长长记性才好。”
面对此情此景，徐良不由轻笑出声。
蛮族三大精锐也好，与宏烈齐名的战神也罢，只要是挡在面前的敌人，他们天驱何曾惧怕？踏过他们的尸体便是。
天驱雄军，理应高傲如此。这一日，徐良在这群被世人称为新军的家伙身上，终于看到了北域天驱不灭的，战魂！
双方大战之前的一个夜晚，蛮皇下令将各部族的追兵尽数屏退，让天驱得到了久违的喘息机会，却也从侧面看出蛮皇迫切想要挽回颜面的决心。
在蛮族营地中，慕容数一罕见的没有在大帐中审阅文简，反而跟军士一起围坐在熊熊燃起的火堆旁，耶律仁康也是破天荒的跟他们挤在一起。
十一月底的北域，寒风虽然比不了草原上能把人生生冻死，但也来的凛冽刺骨，耶律仁康紧紧的靠在火堆旁，心情前所未有的复杂，似乎只能依靠火焰的温暖，才能让他稍微心安。
对于他这个从小习惯了入则锦衣玉食，出则车马成群的蛮族顶尖豪门子弟来说，从来没想过他会有一天跟这些最底层的军卒同坐在一起。
抛开身份上的差距，他其实内心并没有反感的情绪，反而感到了一阵莫名的踏实。
蛮族的内乱来的让他根本猝不及防，当他祖父还在世的时候，耶律仁康并没有感觉到太多的压力，毕竟耶律明珠是如同浩日当空般的人物，有他在足以镇压一切。
可现在这些压力陡然落在了他的肩上，沉重的几乎让他难以喘息。
“怎么？坐在人堆里，是不是让你感觉到了不自在？”
就在耶律仁康思绪已经不知道飞出去多远的时候，慕容数一忽然开口，朝他笑着问道。
“反倒是让我觉得更加温暖了一些，北地的风太大了，而我穿的衣服太过单薄。”
耶律仁康笑了笑，将裹在身上的棉袍抖动了几下，相比耶律明珠，他更偏爱棉质类的衣衫，那种温暖的质地，会让他感觉到更加舒适。
“你家那个老狐狸不在之后，许多担子就需要你承担起来了，这次蛮皇陛下将你放在我的身边，未必没有磨砺的意思，毕竟大蛮的将来还是需要你们支撑的。”
在座的军士都是跟随慕容数一征战多年的生死之交，许多话自然也不需要避讳什么，“我们这一代人会很快凋零下去，可能比你们年轻人想象的速度还要更快。”
慕容数一躬下身子，把自己朝火堆的方向又靠了靠，在通红的火光之下，耶律仁康第一次在这位纵横漠北的战神脸上，看到了深深的老态，一如他的祖父。
耶律仁康想了又想，如此沉重的问题他确实无法应答，只得叹出一口气后，就沉默了下去，耶律明珠的离世太过突然，突然到他根本就没有做好承担一切的心理准备。
“哎，也难怪你的压力太大，我们大蛮的烂摊子连你爷爷那种老狐狸，花费了几十年的时间，才好不容易整理出了些头绪，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被有心人钻了空子。”
慕容数一默默起身，做到耶律仁康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说道，“年轻人，有的时候压力太大并不是一件坏事，它能逼迫你尽快的成长起来。”
“你家的那个老狐狸后半生的心血都在你的身上，所以哪怕放眼整个天下，我说的是南朝和我大蛮，都没有几个年轻人能跟你相提并论，所以别太妄自菲薄。”
耶律仁康苦笑了两下，然后抬起头，目光似乎有些迷离，“慕容前辈，我从来都未曾妄自菲薄，自从雍州兵败之后，我曾面壁三月，先思过后思功。”
“当我自以为找出了弱点，信心十足想要再次挑战天驱的时候，他们却在北域从容的将我击退，没有给我留下任何翻身的机会。”
“如今刘定方已经成为可某一国的智士，徐良更是裹挟大胜之势归来，再反观我大蛮国内，我没有一点信心可以收拾好这局面，比上祖父我还是差得太远了。”
耶律仁康看向慕容数一，脸上尽是无奈的苦涩，即便是他有大蛮文武双魁的称号，但到现在他也只是二十多岁的年纪，自认为许多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仅仅是这样就让你难以承受了吗？耶律家的后人，可不应该这样。”
慕容数一面容忽然严峻起来，正视着耶律仁康的双眼说道，“老夫从军那年，先皇初登帝位，草原上各大部落桀骜难驯，漠北诸国又是不断犯边。”
“那时我还刚满十八，你祖父也才二十出头，我两人便倾尽全族之力，凑齐了三万人马赶赴漠北，期间光是死战都经历过不下三十次，到如今剩下的老卒也只有区区百人而已。”
“当年老夫的部落惨遭屠尽，世人大多以为是草原上的马贼所为，但你祖父与我却都知晓，那是漠北诸国的报复，报复我挡住了他们窃取草原皇权的最好时机。”
“而你祖父当时哪儿懂得什么权谋？不过跟我一样，只知道埋头冲杀，有好几次都是老夫从死人堆里把他拨弄出来，哈哈。”
说到当年之事，慕容数一终于大笑出声，而耶律仁康听到这段秘闻，则是完全无法想象，特别是他那位低沉阴霾的祖父，当年竟是个只知冲锋的莽夫。
“所以人都是在逆境中得以改变和成长，你今天的处境比较我们当时，不知道好上了多少，作为那老狐狸的后人，你必须坚强起来，正面眼前的困阻，他们拦不住你的。”
“明日我尚且需要你为我统筹全军，老夫将亲自上阵，会一会当代的天驱共主！”
慕容数一豁然起身，豪迈之情不减当年大破漠北诸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