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告辞后,秦诺又勉强写了几个字,便命碧桃收了起来,和衣歪在炕上。昨晚没睡好,她本想小憩一会儿,但何氏的话,却让她的心越发纷乱。
原本,她很伤心,很难过,很气愤,很失望,那好似跌进了谷底,怎么也走不出来苦闷和绝望,让她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束缚住了一般,越挣扎捆绑的越紧。可何氏的话,却让她在暗夜里看到一丝光亮,不管那光亮是不是出口,至少有一丝希望,让她暂时缓过一口气来。
只是,她却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算太皇太后和太后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就算凌夜轩也许只是受害者,她还是不认为自己能接受平心静气地凌夜轩已经跟青萝睡过的事实,更无法接受青萝和青萝肚子里的孩子!
在别的事情上,她可以假模假式地理解万岁,可以故作姿态地宽容大方,在这件事上,让她跳过心里这道坎,难!
秦诺翻了个身,恨不得自己此刻什么都不想,可乱七八糟的思绪却怎么也挺不住。
“娘娘,太后娘娘来了!”碧桃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悄声说道,生怕吓到她似的。说着话,人已经上前来,伸手扶秦诺。
秦诺刚坐起来,太后已面带笑容地来至她跟前。秦诺往后瞧了瞧,不见贴身服侍太后的人跟进来,不由得扯了一下嘴角。
看来,太后今日来,也是有话要单独跟她说呢!
“母后!”秦诺对太后服了服,嘴边勾着一丝微笑,眼底却带着一丝戒备和抗拒。
碧桃上了茶,便很看眼色地退了出去。
太后娘娘不似太皇太后那般强势,希望她能劝劝皇后娘娘。
太后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缓缓放下,方才看着秦诺,眼中带着柔和的关切之色。
“瞧你,整个人都看着没精神。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多放宽心,想开些也就是了!”
“多谢母后关怀,臣妾无事。”
“我听太皇太后说,她跟你提过青萝的事?”太后虽是问话,却一副早已知晓的神情。
“是!皇祖母说,她是跟母后商议过的!”秦诺尽量让语气平和,可还是带出了几分讥讽,还有几分委屈。
太后轻叹了一声。
“我知道,你心底一定在怪我。”
“臣妾不敢。”秦诺淡淡地说。
“你这么说,就是在怪我了!”太后又叹了口气,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其实,之前太皇太后说起的时候,我也拿不定主意。可你知道,太皇太后本就固执,如今年纪又大了,大选的事,我先就不能遂她的意,她心里本就憋着火气,若我再驳回她的意思,怕真要把她给气出病来。”
秦诺的眼眸闪了闪,没有说话。
原来,太皇太后连“病了”都是假的,一直在酝酿这事儿呢!
“本来太皇太后的意思,是从刚进宫的丫头里选两个端庄的人,直接封妃封嫔,但皇帝执意不肯,出于无奈,太皇太后才出此下策。原也想从那些新上来的侍女们中选,不管是谁诞下子嗣,只说是你的孩子,打发了她就是。但思虑再三,又怕这些人一旦有了龙子,心就大了,何况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出来的,也不好太委屈了,到时候,就是看在其父兄的面子上,也得给位分。我和太皇太后品度再三,方才挑中了青萝。”
秦诺默默地听着,沉吟不语。
太后说的头头是道,从原因到结果,似乎都给她摆明了。因凌夜轩执意不肯纳妃,她们才想出挑个人给凌夜轩生个龙子的主意,又担心其他人会有别的想头,才选中了无父无母,只将她当做依靠的青萝。
这样一来,孩子生出来,才只会认她这一个母后。
怎么听都是为了她好,只是,这其中的破绽,未免太多了些。
不说别的,能让太皇太后生出这个念头来,定然是知道她不能生养,否则,她和凌夜轩两个人年纪都不大,太皇太后怎么会忽然有了“借腹生子”这个想法?
而知道她不会有孕的,除了几位太医,宫外就只有苏瑶、鸣柳和那位展大夫,再就是老十五。
究竟,是从谁那里出了纰漏?
太后见秦诺不说话,以为秦诺还有所顾虑,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手。
“你也不必太担心了,太皇太后也不是先皇的亲生母亲呢!只要是有福之人,总有老天庇护。何况无论是先皇还是穆亲王,抑或是长公主,还都知道太皇太后不是他们生母。如今只要对外称是你有孕,等青萝生下孩子,只说是皇后亲生,神不知鬼不觉的,岂不是更好?说起来,太皇太后这个主意虽是无奈之举,却也千真万确是为了你好。”
“母后真觉得,这是为了我好?”秦诺嗤笑道。
“我原本也是觉得有些不妥,生怕你接受不了,回去琢磨了好几日。皇帝对你情深意重,若是你能有自己的亲生骨肉,自然是最好,可不是……”太后忽然停了下来,又好气又好笑,她小心着小心着,还是险些被秦诺给套了话,顿了一下,她又接着说。“可不是过了好几年了,你还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说不定有了这个孩子,还能带着你也有了喜讯,岂不是更好?”
“母后的意思,臣妾明白了!”秦诺勉强自己笑了一下。“母后还有什么教诲,臣妾定然洗耳恭听。”
太后轻轻摇了摇头。
“你一时不能释怀也是有的,我也不多说了。知道青萝有孕的事只有太皇太后、我、皇帝和你,再就是明慧,碧桃和一个叫念之的小丫头,如今她正在服侍青萝。太皇太后和我的意思,这事知道的人越少,对你越有利。我们也算是费尽心思为你了,你且好好想想吧!”
太后虽说的和蔼,但最后几句话,还是透出了几分胁迫的味道,说着话,便站起身来。
秦诺也跟着站了起来。
“臣妾恭送太后。”
太后在心中叹息,转身要走的时候,又忍不住又说道。
“我知道如今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可若只是为了皇帝,我和太皇太后也不必费这么多心思,太子究竟是不是你生的都不要紧,只要是皇帝血脉,将来就能继承大统。说起来,他是认你当母亲,还是认别的女人当母亲,跟我和太皇太后又有多少干系?”
她还是第一次见秦诺这般倔强,无论从情感上,还是礼法上,都有些不能接受。
同为女人,她自然能明白秦诺的心情,可是别说是身为皇后,便是在宫外,那些稍微有些脸面,甚至只是稍微有些钱财的人家,有几个不是妻妾成群?又有哪一个女人,能这般恣意地享受着男人的情爱!
皇帝给秦诺的情意和宠爱,虽不能说是前无古人,但在本朝,却是从来没有的,论起来,她也该知足了!
何况,还有她和太皇太后这般费尽心思替他们拿主意。若真只是为了皇家血脉,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皇帝纳妃本就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不想要那些狐媚魇道的,睁大眼睛好好挑一挑,也就是了。
秦诺看着太后挺直脊背离开的身影,知道自己的淡漠刺伤了太后。太皇太后和太后一定觉得,她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她着想,她不仅不心存感激,反倒这般抗拒,实在不知好歹。
可,哪个真正爱着的女人,能接受自己心爱的人跟别的女人生孩子?更可笑的是,还要抚养那个孩子!
太皇太后和太后的心思她能明白,能理解,可她们,却永远不会明白她的心情。对于她们来说,延续皇家血脉,才是最重要的,作为女人,作为皇后,既不许皇上纳妃,又不许皇上跟其他嫔妃到一处,已经是她们最大的容忍,若是让皇上的血脉在她这里断送,那是绝对不能姑息的!
碧桃见自家娘娘并没有将太后送出门外,慌忙带着几个大点儿的丫头恭送太后,看着太后坐着轿辇离开,方才返回到室内。见娘娘有些木然地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碧桃悄悄地撤下太后用过的茶杯,又侍立在一旁,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
“奴婢让厨房做了些清淡可口的点心,娘娘可要用些?”
娘娘本来就不爱油腻腻的东西,如今心绪不佳,定然是更吃不下去。
“我没胃口,你和轻风几个吃了吧!”秦诺说着,重新歪倒在炕上。“我要睡一会儿,不管谁再来,你都想办法打发了,就说我身子不适,谁都不见。”
“娘娘昨日的话,今儿就忘记了!”碧桃微笑。“奴婢还说命人端上来,娘娘多少用一点,不管是生气,还是难过,也要先有了精神才行,不是吗?”
说着,碧桃也不等秦诺再反驳,便走出门去,吩咐轻风几个端了洗手的盆子和点心进来,又摆手让众人退下,先洗了帕子,给秦诺净了手,又自己也洗漱了,拿起一块点心,递到秦诺跟前。
“娘娘若是不肯吃,奴婢可担不起这罪过,要是逼得奴婢没办法,奴婢就只能去请那能让娘娘用饭的人来了!”
秦诺瞪了碧桃,也不起来,就那么半歪着接过点心,递到嘴边,才问了一句。
“你要请谁?”
“奴婢还真不知道,娘娘容奴婢再想想。”碧桃回着话,又盛了一碗汤,放到桌子上。“这是奴婢特意吩咐厨房做的莲藕汤,既开胃又去火,那点心虽软糯,却未见得好消化,娘娘吃了再喝点儿汤,有了力气,咱们想不见谁,就不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