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跪在地上的青萝，和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夏依秋，秦诺双眉微蹙，沉吟了好一阵，方才开口。
“你是说，你不愿做皇上的嫔妃？”
“是！”青萝敛眸道。“奴婢愿意跟在娘娘身边服侍娘娘，若娘娘不允，奴婢宁肯出宫。”
“你……不愿意抚养小公主？”秦诺有些不相信地看着青萝。
青萝的眼中闪过一抹苦涩，但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皇后娘娘若身子不适，可将小公主交给何贵仪或安贵仪抚养。”
“胡闹！”秦诺轻声呵斥。“皇上圣旨已下，岂能由得你这般任***********婢……奴婢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奴婢……从来没想过，要做皇上的嫔妃。”青萝说着，悄悄瞄了夏依秋一眼。
“德妃，你且回去，命人好生哄着小公主，别让她哭闹。”秦诺吩咐道。
“是！”夏依秋对秦诺服了服，又看了看青萝。
从前，她常在皇后娘娘这里见到青萝，在她心里，青萝就是一个恭顺温柔的小丫头，她从来都不知道，青萝也会如此倔强，非要来皇后娘娘这里，请求皇后娘娘跟皇上说收回圣旨，她拦都拦不住。没办法，她只好跟着一同前来。
看着夏依秋离去，秦诺又对碧桃使了个眼色。
碧桃明白，悄然退了出去。
秦诺盯着青萝。
“如今只剩下我们两个，我也不喜欢掖着藏着，有什么话，咱们还是说到明处。免得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也不知道我想什么，彼此多生了嫌隙。”秦诺不疾不徐地开口。
也就是青萝，若是换了旁人，她才不会跟她们说这么多！
“奴婢明白，娘娘一定有许多话要问奴婢。”青萝连忙说道。“奴婢原也有一肚子话要跟娘娘讲，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就从你是如何知道我不能有孕说起吧！”秦诺淡淡地道。
这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凌夜轩不会说，老十五不会说，苏瑶、鸣柳也不会说，太医们更是不敢说，太皇太后和太后在她刚出宫不久就挑了青萝代孕，定然不会是偶然。
“是娘娘带着十五殿下和奴婢出宫那次。”青萝轻声回道。“苏夫人担心十五殿下回宫后告诉皇上，特特地叫了十五殿下到外间嘱咐，奴婢正好要进去寻娘娘，不小心听到的！”
秦诺的眼眸闪了闪。事到如今，青萝没有说假话的必要。
老十五自幼习武，有人靠近，他一般都会觉察。想是当时苏瑶急着跟老十五说话，老十五就是听到了脚步声，也没来得及阻止。又见是青萝，便没往心里去。
“那么，是你主动去寻太皇太后的？”
“是！”青萝直言，抬眸看了秦诺一眼。“奴婢跟太皇太后说，娘娘不能有孕，并告诉太皇太后，奴婢曾梦见过仙人下降为子。太皇太后正因娘娘一直都没有子嗣、皇上又不肯纳妃而烦闷，听了奴婢的话，便想出这个办法。后面的事，娘娘都知道了！”
秦诺听青萝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虽然声音越来越小，却没有一丝磕绊，知道这些话，在青萝脑中不知重复了多少遍。若没有今日皇上下旨，也许，她们两个人也不会这样开诚布公地谈，许多话，都会被青萝拦在肚子里。
“我倒没瞧出来，你是这么有主见的人！”秦诺冷笑了一下。
青萝的话又勾起了她那时候的震怒和绝望，她曾经一度以为她的错付了感情，她的一生，都要在这绝望中度过。尽管那煎熬不过是几日，但回想起来，却记忆犹新。
“奴婢并没有主见。”青萝立刻说道，抬眼看着秦诺，眼圈红了，声音里也有几分哽咽。“直到现在，奴婢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但奴婢是真的不愿意看到皇上为了子嗣而纳妃……”
“你就是个傻子！”秦诺厉声道，心里的话脱口而出。“你喜欢他，就愿意为了他这么没名没分地生孩子吗？我还真是失败，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竟然没看出来你这么蠢！”
“不！不是！”青萝的嘴唇颤抖，往前跪行了几步，含泪看着秦诺。“奴婢的孩子，不是给皇上生的！奴婢绝对不是为了皇上，而是为了娘娘……”
“你以为我会相信！”秦诺长长吐了一口气。
“娘娘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奴婢从娘娘为奴婢葬了父亲，将奴婢姐弟从街上带到瑞王府那天起，就告诉自己，奴婢的命是娘娘的！”
秦诺怔了一下。
“你知道我就是带你到瑞王府的那个人？”
因觉得青萝当时年纪还小，碧桃和鸣柳……抑或是凌夜轩，担心青萝露出破绽，从未将她被人当做秦暮雪送进瑞王府一事告诉过青萝。在青萝心里，救她的人应该是秦暮雪，而那个人，已经死了！
青萝的眼泪滑落下来，嘴角却浮现出一丝微笑。
“娘娘和鸣柳姐姐、碧桃姐姐从未告诉过奴婢，奴婢也从未问过。可娘娘是奴婢是救命恩人，奴婢怎么会认不出来。就是当时不知道，后来，也慢慢知道了。”
秦诺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她从没想过刻意瞒着青萝，但也没觉得有告诉她的必要。碧桃和鸣柳应该也是这么想，因此，一直到今天，也从未有人特特地告诉她真相。
跟聪明外露喜欢八卦的鸣柳和心思细密沉稳大方的碧桃相比，青萝显得柔弱、胆小，虽偶尔也会跟她开玩笑，但看她的目光中总是带着一丝怯懦，她倒忽略了，青萝也是一个玲珑剔透的人。
只是，若只为了“报恩”，青萝这样的方式，可是够极端的。她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青萝只是为报答她。
小丫头定然是怕她心里的疙瘩越来越大，才不肯说实话。
事已至此，她也不能说自己心里一点儿芥蒂也没有，但若是让青萝出宫……秦诺暗暗吐了口气。
“这事既然是你引起的，你就该承担后果。”秦诺的语气又恢复了冷淡。“我身边服侍的人已经够了，也用不着你。你也别再说什么出宫的话，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都不是我在意的，皇上也不会在意。你只需明白自己的身份，好生当小公主的养母，做皇上的嫔妃，也就是了。”
见青萝脸色苍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只是低低了应了一声“是”，便站起身来，对秦诺服了服，转身离开。
“你最好别再想些有的没的。”秦诺看着青萝的背景，凉凉地开口。“既然你能生下皇上的子嗣，别人也能。你若是往绝路上走，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的两个孩子将来会如何，谁也说不准。你若是真生下他们就不想要了，也随便你！”
青萝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停下，只是伸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又咬了咬嘴唇，挺直了脊背，往外走去。
“青萝姐姐。”念之见青萝走了出来，一刻不停快步向外走，忙跟了上去，一边低声劝道。“青萝姐姐，你别哭了！其实这样挺好的，总比姐姐出宫要强，一个人在外面孤苦伶仃的，还见不到小皇子和小公主……”
“谁见不到小皇子和小公主？”一个好听的声音，打断了念之的话，又惊奇地开口。“青萝，怎么是你？你没出宫去吗？还是三嫂又让你回凤仪宫了？”
“十五殿下。”青萝对来人服了服，没有回答他的话。
念之也赶紧对老十五服了服，没有说话。
“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三嫂不肯留下你啊？要不要我帮你跟她说说？”老十五语气温和。
他只是偶尔会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并未在那里见过青萝几次，却知道青萝在三嫂“清修”的时候，便被派到寿宁宫去了，也知道皇祖母过世后，寿宁宫的宫人都打发的差不多了，如今见到青萝，倒让他觉得有些亲切，暂时不想摆主子的架子。
若搁着平日，他可是懒得跟一个丫头多说半句的！
“多谢十五殿下，不必了！”青萝连忙说道，想了想，又问了一句。“十五殿下最近可见到玉强了？”
她曾经一年多没见过玉强，后来身子调养的差不多了，太皇太后才允许她出宫，她才偶尔去十八皇子那里去看看玉强。但自从太皇太后仙逝，她暂且住在承乾宫，就再也没出去过。
如今算来，也快两个月了。
“赵文韬还跟老十八住在一处，你有空的时候，去看看他吧！”老十五不知不觉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语气。
“多谢十五殿下。”念之见青萝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回答，连忙又对老十五服了服。
老十五摆了摆手，没再说话，径自往正殿走去。
“青萝姐姐，你以后做了美人，是不是赵文韬就可以常到绯玉宫去看你了？就跟十五殿下常来看皇后娘娘一样？”念之悄声问道。
青萝轻轻地叹了口气。
念之是那种把所有的聪明伶俐都写在脸上的女子，即便是会动点心眼子，也都是现学现卖，就是学的比较认真而已，本质上还是太过单纯。
“十五殿下是何等尊贵的身份，玉强怎么能跟他相比。不过，我留在宫里，能见到他的时候更多一些吧！何况，还有……”
她得有多大的勇气，才能真舍得隔断和玉强和两个孩子的联系!可是，若是她不出宫，想是皇后娘娘怎么也不会相信，她对名分、对皇上，真的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抑或是，根本就不感兴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