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酒店五十米的位置，萧墨宁将车缓缓驶停，棠棠也悠悠醒转过来，副驾驶座的贝塔溜下来趴在脚边，有滋有味地吃着棠棠从肯德基带出来的薯条。
“秦姐姐，谢谢你的衣服。”棠棠拉下秦羽瑄的外套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忽尔调皮地凑近秦羽瑄，笑眯眯地在她脸上大声吧唧一口，孩童唇瓣独有的柔软让秦羽瑄的心头微震。
秦羽瑄的身子顿时僵住，她不习惯这样的触碰，但近在咫尺的明澈大眼和干净的奶香，又令她骨子里的防备逐渐松懈下来，紧绷的神情转变成柔和。
“棠棠乖，早点回去补眠。”她抬手刮刮棠棠挺翘的小鼻子。
棠棠乖巧地点头，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排米粒大小的白牙，“秦姐姐再见！”
“再见。”秦羽瑄解开安全带，套好自己的外套，又对保持沉默的萧墨宁道：“萧董，多谢你载我一程。”
萧墨宁发完指示乔皓调查跟踪者的短信，犹豫地看了一眼秦羽瑄，似乎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淡淡地抿起唇角。
秦羽瑄不疑有他，替棠棠捋好头发就下了车。
还没走两步，身后就忽然传来低醇的男声，“等一等。”
秦羽瑄顿住脚步，转过身，萧墨宁推开车门朝她走来。
喧杂的街道，人来人往，路边伫立着几棵法国梧桐，晨风吹拂，翠绿的叶子刷刷作响，极有规律地打出节拍，朝阳徐徐升起，萧墨宁修长的身影在阳光下罩住了秦羽瑄。
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走近的男人，秦羽瑄骤然想起锦绣苑那晚的邀舞，眼见两人的距离越缩越短，她本能地后退了几步，仿佛察觉到她的警惕，萧墨宁不再往前。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片刻，各有心思，萧墨宁玩味地挑眉，左手从西装裤口袋掏出了一个管状的东西，摊开手心，伸向秦羽瑄。
“你接下来应该有不少打戏要拍，会用到它的。”
定睛望去，那是一支特效祛瘀膏，盒子上的用药说明都是英文。
秦羽瑄没有任何动作，明显不打算接受，上次之所以留下萧墨宁送来的手机，那是他刚好掐准了秦羽瑄喜欢“两清”的脾气，但是现在，她不会无缘无故地接纳。
“谢谢萧董的好意，不过我自己有准备，您还是送给真正需要的人吧，例如颜姝。”
秦羽瑄素来神经敏锐，她不明白萧墨宁为何会屡次借故靠近自己，可她这些年养成的警觉性，时刻提醒着她，不要任凭萧墨宁一再地接近，因为那很危险。
一个人独来独往，她冷静自持了太久，不希望自己的人生出现超出设想的波澜。
“什么意思？”萧墨宁一愣，不理解她怎么突然提起了颜姝。
秦羽瑄直截了当，认真地凝视着萧墨宁，“你们难道不是情侣吗？”
——所以，放着自己的女朋友不管，成天寻机与别的女人相处，又算哪门子奇怪的心理？
笃定颜姝会委曲求全，又或是她不介意成为他的三千弱水之一？
这样的话，早在医院那段日子就想问，只是秦羽瑄不想把场面弄得太难堪，才一直隐忍不发，今天顺口就抛了出来。
下一刻，秦羽瑄就在萧墨宁清俊的脸庞上，看到了自认识以来他未曾有过的表情，像是五分震惊，三分冷笑，还有两分……对她不加掩饰的嫌弃？
而且，秦羽瑄预感，他是在嫌弃她的智商！
萧墨宁额角的青筋微微一跳，觉得自己听到了有生之年最荒诞的冷笑话，他轻轻地笑了一声，“演员的想象力都像你这样丰富？”
“虽然不知道你的想象力来源何处，可颜姝跟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萧墨宁不假思索，鬼使神差，耐着心又多加了一句解释，“我没有女朋友。”
秦羽瑄语塞，这才发觉自己的失言有多滑稽，原来那次锦绣苑阳台的所见所闻是自己看错了？
再回顾下她刚才思忖的心理，貌似稍微有些自作多情。
“不好意思，我误会了。”秦羽瑄佯装平静地点点头，视线不自然地随着落叶轻飘，也只是赧然自己先入为主的难为情，至于萧墨宁说自己单身的回答，她不曾放心上。
萧墨宁深沉且复杂的眸光落在秦羽瑄素美的面容，清晰地看到她眼眸闪烁间的尴尬却并未涌现其他的情绪，感受到她的不在意，潮涌一般的心绪在自己胸口缓慢地激荡开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有些话在舌尖盘桓了许久，想要开口，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最终只能露出个无奈的笑。
眼前的女子仿若依旧是记忆里的模样，却少了那份惹人心怜的柔弱，她的心思明明玲珑剔透，唯独从不愿放在她世界之外的天空，像封藏在琥珀里的美丽蝴蝶，重重叠叠地裹着自己的心。
可是，无论她如何改变，她仍旧是她，是曾在他心口跳舞的人。
“收着吧，这药消肿化瘀很管用。”他抓住她的手，将软膏不容抗拒地塞进她手里。
秦羽瑄抬起眼眸，窘迫的神色已经镇定，刚想再说话，萧墨宁就淡淡开口，“真不想要可以扔了，我送东西从没收回来的习惯，反正也是你不要的，我拿着没用。”
听语气，竟像是霸道的孩子在赌气。
未及秦羽瑄作答，萧墨宁又转身上了车，完全不给她再度拒绝的机会，汽车引擎呼啸连连，朝着另一家酒店的方向而去。
秦羽瑄嘴角一抽，利落地收拢手掌，药膏的盒子还残余着萧墨宁的温度，这么好的祛瘀膏，如果丢了岂非暴殄天物？
萧墨宁面无表情地开着车，后视镜里，那个纤细的背影渐次被人海遮掩，他看到她拿着药膏放进手包，他笑了笑，唇角弯起一个柔软的弧度。
“叔叔，你是不是也喜欢秦姐姐？”棠棠捏着贝塔的耳尖，比洋娃娃还精致的脸蛋粉扑扑的。
萧墨宁握方向盘的动作微滞，却是缄默不言。
棠棠对萧墨宁的沉默也不稀奇，她撑起腮帮子看了看前座有着宽厚肩膀的男人，心想，周日去游乐场一定要坐在那上面。
半晌，萧墨宁偏头，分了一半余光给和贝塔玩得正欢的棠棠，“你为什么喜欢秦姐姐？”
小丫头比着自己的手指一条条列举，摇头晃脑的样子特别可爱，“因为秦姐姐漂亮、性格好，对我也很好，贝塔都喜欢她！”
萧墨宁涔薄的嘴角轻牵，到底是童言无忌，棠棠根本辨不清自己为什么对秦羽瑄格外亲近信赖，归根究底，是人和人之间千丝万缕的牵绊在滋生，就像被冰雪覆盖的春天总会复苏。
***
秦羽瑄回酒店前又转道去了趟营业厅充话费。
正拿着手机往门外走，迎面急匆匆地跑上来一人，猛地跟她撞到了一起。
秦羽瑄的包没来得及拉上拉链，因着冲力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全洒了出来。
“美女对不起！”对方忙不迭地道歉，主动弯下腰帮秦羽瑄拾掇。
秦羽瑄垂眸整理自己的包带，“没关系。”
“秦羽瑄？”撞着她的男人惊讶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秦羽瑄循声抬头，只在脑海大致地浏览了一遍，便想起了对方的身份，几个月前跟随萧墨宁去过锦绣苑的沈琛，最近在云津名声大噪的花花公子，她礼貌性地笑笑，继续低头捡化妆品。
“这是……你的手机？”沈琛盯着那款奶白色的手机发呆。
“嗯。”秦羽瑄简短地答出一个字，把手机丢进包内，拉好拉链，抬步走下了台阶。
沈琛一头雾水地凝注着她窈窕的身影，如果他没看错，那手机是萧墨宁从美国带回来的全球限量版，本来该是一对情侣手机，款式独一无二，萧墨宁用着男款的，这女款居然被秦羽瑄拿了？
还有件蹊跷的事，沈琛记得自己来中国以前是见过秦羽瑄的，虽然现在的秦羽瑄容貌有所改变，但大致的轮廓绝对错不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绝不是电视上或者锦绣苑。
究竟是在哪儿见过呢？
沈琛费力地回忆，忘了自己来营业厅的目的。
***
萧墨宁刚从信远的专属电梯进办公室，一颗红彤彤的苹果就带着杀气临空飞来。
哂笑一声，萧墨宁高俊的身形灵活一闪，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接住了那颗苹果。
趁着合上房门的空隙，萧墨宁随手往后一抛，苹果准确无误地落入茶几的水果盘。
“这么快就复活了？”萧墨宁脚跟旋动，将臂弯的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自己径自坐了下来。
“不敢死在你前头。”霍靖庭一身烟灰色西装穿出了隽雅俊逸的味道，望了萧墨宁身后一眼，“小跟屁虫没来？”
“在睡觉。”萧墨宁深邃的目光落在霍靖庭伤愈的腿上，“霍绍谦这回下手挺狠。”
“靠山给的底气。”霍靖庭叼了一根烟在嘴里。
“不尽然。”萧墨宁修长的手指擦过银色的火机，霍靖庭低头凑上去借火，就听到他别有深意的下文，“无非是打蛇打中了七寸，瞎猫碰上死耗子。”
霍靖庭漫不经心的笑意淡了些，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你想多了。”
“阿靖，”萧墨宁看着霍靖庭，正色道：“很多人做很多事都是没有回头路的，但你还有机会，时过境迁，我希望你能搞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霍靖庭脸上的笑意彻底消散，话头一转，“你对陆彦离怎么看？”
萧墨宁往椅背一靠，脸色变幻不定。
“你那个哈佛学弟不简单，”霍靖庭若有所思，“你没回国的时候，我也同他打过几次交道，心思比较深，说他是笑面虎更合适。是敌是友？”
“将来的事，谁都说不准。”萧墨宁清若寒潭的深眸掠过一点涟漪，“这趟回来，他身上的戾气比前几年更重了，只怕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交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