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他不这样做。
皇帝像是在等待着,等待着她露出破绽。
但她露出破绽后呢?
又要怎么办?
把自己抓起来杀掉?
可是皇帝杀人,从来都不需要理由。
更何况还是个“昏君”。
根本不需要她的这些所谓的破绽。
不过,
皇帝到底想要做什么,她一点儿都没兴趣知道。
在他体内的离魂散发作之前,她不介意跟皇帝,好好玩玩。
——
此刻的勤政殿内,满满的低气压。
皇帝坐在椅子上,用手支撑着脑袋,脸埋没在昏黄的烛光里,犹如死神现世,恐怖无情。
赵福海站在一旁,双腿发软,仿佛下一秒就要跪下。
他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皇帝刚刚要的酒。
酒杯因为赵福海的颤抖与酒壶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屋内显得尤其刺耳。
皇帝似乎是被这连续不断的声音惊醒,缓缓地抬起头,跳跃的烛光映射出他眸内的猩红。
赵福海下了一跳,双腿早已不听使唤,“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手里的酒差点儿没撒了。
“皇……皇上,您要的酒……”
赵福海颤抖着开口,身上的肥肉也随着他的声音抖动起来。
皇帝用余光瞥了一眼赵福海,薄唇微启,声音像是从千年寒潭中爬出来的一般冰冷。
“酒放下,出去。”
赵福海顿时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退出了勤政殿。
皇帝现在的状态跟平时简直判若两人。
以前的皇帝虽然也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可他从没有让人感到过可怕。
赵福海隐约觉得皇帝有点不对劲儿。
但具体又说不上来是哪里。
但肯定,跟今天孟彦公主的事情有关。
赵福海走出勤政殿,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湿。
实际上,皇帝现在的确处于一个很危险的状态。
皇帝自己都记不清楚,他上一次失控,是什么时候。
啧。
这个芫妃,还真是有本事。
皇帝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并不喜欢酒的味道,但此刻,只有酒,才能让他冷静。
一杯,又一杯。
酒壶里的酒水已经喝了大半,可皇帝的眼睛依然清明。
皇帝似乎是没有了耐心,扔掉了酒杯,直接端起酒壶,一股脑儿的往嘴里灌。
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渐渐的浸湿了衣领。
一壶酒喝完,皇帝才终于有了醉意。
连脑袋都混混沌沌,脑中闪现的都是以前的画面。
又一次看到他的小姑娘了。
那年,他十九岁,她也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
他和她相遇的那天是端阳节。
他随父皇出宫微服私访。
到了泾河边,父皇让他们兄弟几个自己去玩。
他带着随从在河边的看台上观看赛龙舟。
一条一条色彩斑斓的龙舟疾驰而过,船上的赛手的呐喊声也让人热血沸腾。
但这一切都比不上坐在他后面的那个沉稳安静的小姑娘吸引人。
小姑娘穿着一身紫色襦裙,长长的裙摆没过脚,但隐约看的见她穿了一双柳黄色的软鞋。
她的发髻上只插了一支白玉簪。那块白玉上像是刻了什么花纹。
她的模样很大气,又让人惊艳,一双丹凤眼很是惹人喜爱。
只是那双眼睛总是流露出若有若无的哀伤。
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哀伤。
她的装扮并不华丽,平平常常的,叫人看着很舒服。
他在前面装模作样的观看比赛,只能借助余光看到她。
偶尔还能看到她面上的浅笑。
只是微微弯了一下嘴角,给人的感觉却是那么温暖。
他表面上还是那副冷清严肃的模样,心跳却早已不受控制的跳的欢快。
只是到底还是没有上前交谈。
毕竟他是皇子,一言一行都有人监视。
比赛结束了,他早已无心去关注哪只龙舟取得了胜利。
匆匆离开座位,不远不近的跟在她的身后。
她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老嬷嬷跟着她。
看她的穿着,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他就这样跟着她,并不知道她要去哪。
或许他就这样跟下去,就可以跟到她回家,就可以知道她到底是哪户人家的小姐。
他跟着她,走到了泾河的大桥上。
人真的是很多,她又小小的,好几次他都差点儿跟丢。
走到大约桥中央的地方,前方突然冲出一辆马车。
马车上拴着三匹马,有一匹马看起来像是失控了,其余两匹马也显得惊慌不安。
人群因为马车的冲撞而混乱。
百姓疯狂的四处躲避,却还是有不少人被践踏在马蹄之下,发出凄厉的哀嚎。
他被拥挤的人群遮住了视线,但透过几个缝隙,他还是看到了。
那个紫色的身影,被人失手推了出去。
她的身体娇小,一时不慎,从护栏的间隔中掉了下去。
桥下,是滚滚泾河水。
他心头一颤。
下意识的就拨开了周围的人,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他感到脚下一轻。
耳畔传来的是温热的风和桥上人们的惊呼声。
那天的河水格外的汹涌,他跳下去后就觉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他的位置离她很近,但他们一直若即若离。
有好几次,他都抓住了她紫色的衣角,却又被涌起的水浪冲进水里。
回过神来,手里早已经空空一片。
他高估了自己的体力。
泡在水里不过半刻钟,他就已经筋疲力尽了。
好在,最后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紧紧地抓住了身旁的她。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躺在宫里自己的床上。
下面还有几个太医在跪着。
见到他醒了,周围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的父皇和母妃都不在这儿。
只有跟着他的随从侍奉在跟前。
他没敢问的太仔细,只是问他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随从回答说他是被侍卫们救上来的。
救他的时候,他的手上还攥着一个人的衣角,他们就连同那个人一起救了上来。
那被一起救上来的那个人呢?
随从说那个小姑娘呛了些水,被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嬷嬷带走了。
没有打听打听她们是哪家的人?
随从只道,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多问,先把您送回宫诊治,才是最要紧的。
是吗?
他没有再说话了。
问的再多也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