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生性凉薄的皇宫里,没有谁会去关心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死活。
甚至,他们要快点儿诊治自己,也不过因为他是皇子。
就连自己的母妃,此刻也没有守在这里,不是吗?
母妃向来更在意的,是那个比他更加受父皇宠爱的哥哥,慕容傅。
他也有名字的。
慕容适。
只是没有人叫罢了。
父皇和母妃只会叫他三皇子。
慕容傅也只唤他弟弟。
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取了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胸前的衣服里异样的感觉让慕容适皱了皱眉。
他伸出手,从胸前摸出了一枚玉佩。
玉佩上还打着紫红色的穗。
是……她的吗?
是她送给自己的?
玉佩很小,只有他手掌的三分之一大。
上面的花纹好像与小姑娘头上的那支簪子上刻得有点像。
他还是想打听一下那个小姑娘的消息。
而且有了玉佩,甚至会方便很多。
可是,他不能。
他知道,他过多关注的事情会被上报给父皇。
会成为自己的把柄。
会让她陷入困境之中。
她那么美好,不应该这样的。
那年他十九岁的时候,大皇子慕容碣已经二十有二了。
朝堂上每天都有奏折,支持大皇子立为储君。
他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也对这个皇位没有兴趣。
但他的言行却不能出一点儿差错。
因为他和慕容傅是亲兄弟。
他的举止若不得体,会给正在夺嫡的慕容傅拖后腿。
这是他的母妃断不愿看到的。
所以,即使他与皇位无缘,也一点儿不能放松警惕。
慕容适不想去回忆当皇子时的生活。
那种战战兢兢的感受,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知道。
他经历过。
但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那个小姑娘,就像是出现在他生命中的一缕阳光。
照亮了他黑暗的世界。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抓住。
抓住这缕柔和的温暖。
尽管短暂。
酒的后劲很大,慕容适现在已经完全醉了。
他的酒量,向来不好。
二十岁那年,他被封为易王。
被母妃逼着,娶了王妃。
他本是不愿意的。
因为当时他还没找到那个小姑娘。
他的王妃之位是要留给她的。
可当时父皇下旨要他们兄弟三个一起择王妃。
他若不娶,便是违抗皇命。
呵。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弱小。
只能任人摆布。
没有丝毫反抗的权利。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第一次意识到了,权利的重要性。
不过他对皇位依旧没有什么兴趣。
但他最起码要有自保的能力。
不,不仅仅是自保。
还要保护他爱的人。
于是他组建了弑。
弑,并不是一个组织。
而是一个只服从于他的队伍。
他给他们取名叫弑。
弑,适。
当初父皇和母妃给他取名字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想过这一层呢?
或许真的这样想过也不一定?
他娶来的那位王妃,是当朝太尉的女儿,贺兰沁。
大婚当日,宫里上上下下都是映入眼帘的红。
红的喜庆。
也红的让人厌烦。
他穿着暗红色的长袍,束发的绳子也变成了红色。
他被封王之后,就有了自己的府邸。
王妃进宫,要由花轿抬进府。
花轿掐在吉时进了府。
喜娘把王妃从花轿里接出来,再扶进房里。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看到。
他在前厅,应付着往来道贺的官员。
他们兄弟三人的婚礼是同时举行的。
因此前来道贺的人不会停留很久,就要赶到下一家去送礼道贺。
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
午时行礼的时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的王妃。
她还用盖头遮着脸,他看的并不真切。
只看得出来不是很丑。
“一拜天地——”
他只是敷衍的弯了弯腰,而她却一弯到底,很是实诚。
一看就是被世家教育出来的木头人偶。
没兴趣的很。
“二拜高堂——”
成亲的这天,父皇倒是来了。
母妃随着父皇,自然也在这里。
就有了可以拜的高堂。
他依旧敷衍,她也依旧实诚。
“夫妻对拜——”
他们面对面,他的心里想的是她的小姑娘若是穿上婚服会有多美。
“送入洞房——”
他和她被众人簇拥着,送进了卧房。
他坐在圆桌前,她坐在床上。
他没有说话,脑中闪过的,都是当年奋不顾身跳泾河救人的场景。
若他当时不是那么没用,在水里扑腾几下就没了力气,今天他娶的人,就不会是这个什么太尉的女儿了。
他娶得一定会是她。
时辰尚早,晚宴的时候他还要出去敬酒。
现在也就是在这里干坐着。
门外的人还没散。
自己也出不去。
就着这个时间,有些事情,他也正好可以跟面前这位王妃说清楚。
慕容适站起来,没几步就走到了新王妃的身边。
伸出手,想要掀开她的盖头。
手刚刚碰到那块红色的锦布,一道有些稚嫩却很温柔的声音响起:“嬷嬷说,盖头……到晚上才能揭开。”
慕容适缩回手,道:“好。”
不掀开也行。
隔着盖头也不妨碍说话。
“你应该知道,为什么会嫁给我做王妃。”
慕容适在贺兰沁身旁站着,说出来的话带着明显的冷意。
贺兰沁明显愣了一下。
“妾身知道。”
她为什么会嫁给他?
因为父亲说,自己嫁给他,能为贺兰家带来最大化的利益,也算是自己报答了父亲的养育之恩。
因为母亲说,易王虽然无望登上皇位,但会是未来皇帝的亲弟弟,到时候你是他的嫡妻,身份自然尊贵。
因为她自己……爱慕这样的他。
无论他是不是易王,无论他能不能登上皇位。
只要他是他,就够了。
可以如愿以偿的嫁给慕容适,她自然是开心的。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
他不记得她了。
也许,是从来没有记得过。
毕竟那年的除夕宴,她坐在角落里。
而他坐在皇帝的正下方。
那天的他,看起来兴致缺缺。
手中把玩着一个酒杯,唇角还泛着若有若无的笑。
她从未见过这般俊秀的男子。
玄月国民风开放,寻常女儿家出门游玩并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
她自然可以随父亲出席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