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四季的变迁,春天的脚步在山野里总是显得特别匆忙,匆忙的就像三都河川流不息的河水。
三都河的“身形”在每个季节里都是不一样,一到了夏天,它的“小蛮腰”就比往日显得是更为“粗胖”了许多,要是赶上连连几天的暴雨,那时候山上山下连同整片腹地的家属区到处都是泛滥而出的洪水。
站在后山上的文化宫顶层,放眼望去,四周的田野、丘陵、马路到处都是一片水汪汪的景象,有的公路上积水深的都可以行船了。
夏季的暴雨引发了大量的山洪,有的直接灌入了厂区的“洞里车间”,整个生产一下子都瘫痪了,就连小石城周边的驻军都奉命赶过来抢险了。
三都河沿途最大的水库叫做罗神洞水库,那段时间一直在开闸泄洪,但似乎也是无济于事,小石城的洪水,一直漫延到文化宫的高地上,那也是本次抗洪的临时指挥部,学校、医院都已经无法运行了,厂区动员了所有能动员的人。
那段时间,我们就一直放假,大家身上都穿着雨衣、黑胶皮的大雨鞋,拿着手电,四处观望。
京哥,还特别告诫,我们这些小孩子,千万要小心三都河里的水猴子,他说,这水猴子就像水鬼一样的,专门生活在河里,它们经常趁着河水泛滥的时候出来觅食,而且,它们还不用出来换气,它们可以一直待在河底,所以,大家都见不到它的真身,等它们老死的时候,尸体就会沉入泥潭,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它会上来吃我们吗?”我一脸恐惧道。
“水猴子在水里的力气很大,它都不用上来,只要在水中抓住你的一只脚,马上,你就掉到河底了,它胸口还有一根很粗的针,就这么地直接插进了你的胸膛,它就开始吸你的血了,慢慢地你就被折磨死了,最后化成淤泥里的枯骨,谁都找不到你。”京哥,把水猴子说的是有模有样。
虽然,我们谁都没有见过这个水猴子,但是听到这个故事后,那段时间我跟其他的小朋友们,都不敢在下水了,就怕被水猴子给带下去。
水猴子的事情,我也曾问过妈妈,但她却说,像水猴子这些妖魔鬼怪都是虚构出来的,现实中根本没有,不然,还不得把人给活活吓死。听到妈妈这么说,我幼小的心灵,才终于平静了下来,不再那么恐慌了。
那个时候,社会上,还没有造谣这么一说,人与人之间还是比较单纯的,我们小朋友间,就更是如此了,有一天,耗子突然把我拉到了教室的墙角处,跟我悄悄说道:“将以,我发现山里有宝藏。”
“在哪里?”我悄悄地问道。
“不知道。”耗子故作神秘地又补充道:“我螃蟹表哥说的,他还约了很多人周末一起去三都河的岔道口寻宝,你去不去?”
“你说的是三都河往厂区走的那条水路,我去。”我赶忙应道。
周末一早,我如约而至,在三都河支流的厂区岔道口遇到螃蟹学长他们时,却没有发现耗子的影子,此时,螃蟹学长的“大部队”已经全副武装准备好要出发了,我忙问螃蟹学长,“要不要再等一下耗子。”
“不等了,出发。”螃蟹学长,想都没想,便不耐烦地下令道。
“寻宝”,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走得很慢,大家手上拿着各自的家伙,走在小河床上,还一路拿小树枝敲打着水面下的碎石,在河道流进兵工厂厂区的一侧,我们还发现了很多横着的大水管,听大一点的孩子说那是厂里生产车间里排泄废水的专用管道。
“大家都小声点,在往前走,上面就是厂区保卫科安排在入口岗的哨卡了。”螃蟹学长向大家提醒道。
我们一路顺着一根根巨大管道,在河道中越走越远,有几处水路还全是全程漆黑,上面覆盖着长条的石板,我们打着手电很小心地走着,尽量不发出大的声响,只是那些管道时常会发烫,就像里面有滚烫的热水在流淌一般。
京哥也在队伍里面,他不像螃蟹学长,总是不管不顾地一个人往前面冲,他总是半蹲在后面那些巨大管道旁,等我们一个个过去,最后他再跟上来,还好有他在队伍后面看着,我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从漆黑的河道口,探头出来,渐渐地我看到了三都河支流沿岸上方兵工厂沿途一路分布的洞里车间了,但就在这一段看似不远的水路上,我们却发现走不通了,前面的水道都覆盖着茂盛的芦苇,人很难走的进去。
这时候,天已经渐渐地转黑了,周边也越发地安静,耳边只有涓涓地水声,大家都想打道回府了,但是螃蟹学长却觉得很遗憾,他建议我们穿过面前的芦苇地再往前探探,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新的发现。
“算了,天快黑了,安全第一。”这时候,京哥走向前说道。
螃蟹学长的神情,看上去还有些不甘心,但见大家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便也只能结束本次寻宝活动了。
随知,返回的路竟比来时难走多了,下午的河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起没过了我们的膝盖,我们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步返回了支流入口的岔道,略微整理后,我们大家便在三都河的河滩上分手了。
那天,直到太阳完全落下山头,我才回到家,只是,饿着肚子跑了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一到家里,看到一桌子的晚餐,马上便敞开领口大吃了起来,桌子的那头我看到爸爸妈妈一直看着我,我知道,他们一定是察觉到我的秘密了,我跟他们说中午去外公家吃饭,结果跟螃蟹学长的队伍跑去寻宝了。
估计,他们已经问过外公我这天到底有没有过去他家了,但是,现在这个时候,我真感到这世上再没有比回家——更叫人轻松的事了。
吃完饭,在妈妈拉着我的耳朵,“教育”完我过后,我再一次地向她们保证道,“以后去哪里先告诉大人们,再也不乱跑了。”
见我浑身都是臭哄哄的,妈妈已经给我烧好了热水,她使劲搓着我的后背,有时候会很痛,但我看她脸上的怒气还在,便忍着一声不吭了。
每次洗完澡,妈妈都会用那张我平日里最喜欢的七个小矮人与白雪公主的浴巾,把我包裹起来,再放在床上穿衣服,看着床头浅浅的稀黄色台灯灯光,以及窗外漆黑的颜色,我感到无穷无尽的困意袭来,很快地,我就睡着了。
“耗子,你今天怎么没来。”我在梦中突然又想到他。
恍惚之间,我抱紧了自己的两臂,脑子里尽是昏昏沉沉的,就在那天的半夜,我发烧了,妈妈,第二天一早急忙请假,送我去厂区的医院打针,还好医生说我只是受凉了,要回家多休息。
那次我两天都没去上课,就在家里头上垫着热毛巾,躺着发虚汗,爸爸妈妈都去上班了,家里厨房小炉子上的高压锅里还保温着我的午饭。
我百无聊赖地推开了小卧室的窗户,让天空的颜色都折射进了我的房间,窗外,抬头望去,在蓝天白云的簇拥下,太阳正在大地上缓缓地移动着,慢慢地,眼下的许多万物便融入进了这太阳光芒的怀抱中,懒洋洋的阳光像漫无边际的瀑布般直洒了下来。
家属区的道路上有许多穿着藏青色工装的大人,他们统一骑着凤凰牌子的自行车,又或是嘉陵牌子的摩托车,疾驶而去了。
不远处,我还看见了,在三都河的对岸,有一二个正赶着牛的农民,他们走得很慢很慢,拿着枝条四周晃悠着,像是边走边聊一般,这一刻时光悄然静止,就连眼前的三都河都从容不语地慢慢流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