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雪海中,赤脚静立着一个孤寂的身影。三千墨发垂顺于腰际,额前一枚银丝蓝月流潋生姿。碧蓝色的曳地长裙随风起舞,荡开裙摆处朵朵银丝绣就的大朵白莲。那样静默的一个女子,犹如九天玄女从天落,绝美俊颜却满显愁容。
身后,有人踏雪而来,栗壳色的长衫沾染了冬日里冷冽的风雪,透出冷然的气息。轻轻的,在她的身后站立,躬身施礼:“公主。”
女子侧目,清冷的目光只轻轻一瞥便调转,问道:“你回来了,擎苍,无忧呢?”
擎苍抬头望着她消瘦的背影,回道:“属下已经将无忧公子安置在了一个普通的人家,这一生只会衣食无忧,却再也不会有半分争夺帝位的可能。”
女子闻言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樱红的唇畔勾起悲戚的笑意:“与他而言,已足矣。”她旋即回身,望着身后的男子,凝眸问道:“擎苍,我一直想问你,那日悬崖之上,你为何不救太子?”
擎苍微怔,继而黯然垂眸:“属下无能为力。”
“你有。”女子秀眉微挑,沉声道:“凭你的本事,若在风慕宸出手之际加以阻拦定会救下太子。擎苍,你不这么做,是因为你怕太子不死继而危及到风慕宸的帝位,对么?”
“是。”知道无法隐瞒,索性老实回答:“如果太子不死,公主就不会对宸王死心。这样,宸王便不会放手争夺一切。或者公主也知道,只要公主愿意放下太子,宸王必将放弃天下。”
“这就是你宁愿眼睁睁的看着他死的原因么?”女子哑然失笑,凄美而轻蔑:“擎苍,你曾说过会一心护我,可到头来,你也不过就是想要利用我。告诉我,这一切是不是玄御天的安排?他从一开始就决定要利用我拿到巫灵珠,对不对?”
擎苍不语,只盈然的望着她因悲愤而苦笑的模样。此刻的她,一定心痛万分,对么?即便捡了一条命又如何?那无声的背叛与利用,才是真正致命的地方。
片刻的沉默,如雪落大地的安宁,静谧的泛不起一丝的涟漪。
擎苍轻微的叹息着,俊朗的脸上显出从未有过的悲哀,继而幽幽的道:“公主是否要见一见狼王呢?或者,唯有他才能给公主最想要的答案。”
汐颜一怔,却见他已独自转身而去。
一步一步,沿着他的脚印慢慢跟随,洁白的雪在脚下发出阵阵喘息声,回荡在这空旷的天际里。疾步的经过玉砌的庭廊,跨过层层如玉般美丽的雪莲花。
脑海中,曾有过这样虚无的记忆,在一片茫茫雪海中,她与一身着粉色软罗曳地长裙的少女赤脚牵手前行,欢声笑语亦是琳琅不休。
心里,那熟悉的颤疼再次袭来,将她飘远的思绪渐渐复位。抬头远望,再次映入眼中的,便是一座冰雕玉砌的豪华宫殿,白玉般的莲花图案铺满了整个宫殿内外,那般静美如斯。
抬脚,便要随着擎苍踏入殿门,身后却有声音及时响起:“你真的要进去么?”
脚步骤停,寻声回望。迎面而来女子,一袭净白的笼烟岫云衫裹住婀娜身姿,裙摆出上用银丝绣就朵朵洁白似雪的玉雪莲作为点缀。乌黑发丝随意的散在身后迎风而舞,周身不用任何的装饰,只一枚银丝玉莲花悬于额前,更显出尘的美丽。
她的左手间轻捏一朵白莲,轻步而来竟是寂静无声,让人忍不住的产生一种错觉。似乎面前的女子,已是与着茫茫雪海融为一体,或者,她已成为着雪中的精灵。
汐颜下意识的用手挡了挡那刺眼的光亮,当清凉的视线稳稳的落在女子那绝美的容颜上时,她不免怔然片刻,继而失声唤道:“姑姑?”
这,不正是那个让自己穿越千年去寻找巫灵珠的女子么?还是那样绝色倾城的容貌,还是那样一身出尘的白衣,唯一不同的,是她们此刻站在一千年前巫山。
“巫司。”擎苍恭敬的对着白衣女子施礼,不敢有半分的亵渎之意。
巫司浅然淡笑,绽开唇畔那一缕温暖的春意。她移动步子走到汐颜的面前,墨黑的瞳仁里泛起丝丝怜悯与心痛的光芒:“巫瑾,你还好么?”
巫瑾?又是那个陌生而熟悉的名字,可此刻听来,却又是那般令她砰然心跳的激动。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巫司的声音温软而动听,细长的手指勾起汐颜墨色的长发,叹息道:“不管曾经受过多少痛苦与磨难,你的信念与使命不能忘记,知道么?”
“姑姑。”汐颜泪流满面:“我不是巫瑾,我是汐颜啊。您忘了么,是您告诉我让我回来寻回巫灵珠的。姑姑,我现在好想回家,我想奶奶和妹妹。”
巫司秀美的眉头微微蹙起,似是万分不解汐颜此刻的话语,只道:“万事有果必有因,巫瑾,忘掉那些无谓的伤害。因为,你只属于巫山,你是至高无上的巫女。你的使命和责任,就是守护巫族。”
“姑姑。”汐颜抓住她的手臂,有些事情,要如何才能解释?一千年的时光啊,哪里是她想得那么简单的事情呢?姑姑,原来,你已不记得我。
巫司的目光重又投射到那紧闭的殿门上,道:“为了救你,狼王用尽了自己雪狼至尊的灵性,用减寿十年的代价换取你的生命。每个月圆之夜,他必将重新忍受万箭钻心的痛。”
“减寿十年,万箭钻心?”汐颜微怔,玄御天,你、何苦?
巫司笑着,宽大的白色衣袖轻轻一挥,殿门便徐徐的打开。亮如白昼的巫天殿里,如玉莲花满池清香,一切,都是记忆里那曾无数次破空而出的场景。
一步步缓缓的踏入,赤脚的冰凉触感充斥着颤疼的心头。恍惚中,记忆的阀门再次打开,那曾被遗失的一切如泉涌一般悉数重现。巫天殿里的初识,席间的把酒言欢,亲手写下的合欢庚帖。
莲花池畔,曾执手相看泪眼,依依相约:“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凝。”
兰花的幽香,遮掩了白莲的清雅味道。
莲池边,身着紫棠色缂金团福刺绣龙袍的玄御天负手而立,腰间用九孔玲珑玉带束起玉立身姿,一切,宛如初遇时那般安然静好。
门里,调皮的挤进来一丝微软的风,拂起他赤金发冠下逸出的一缕雪白的发。白色耀目的光亮刺痛了她的眼睛,也灼伤了她微微颤疼的心口。减寿十年,换来的便是如今满头的银发么?
她几步上前,牢牢的环住他的腰际:“御天,我回来了。”
所有关于巫瑾的记忆我都忘了,唯一记着的,便是这个俊朗如玉的男子。他的每一句誓言我都牢牢铭记于心,即便千世轮回,亦不敢忘。
“巫瑾。”他的手,重叠在她环在他腰际的手上,那么用力的一握,似要拼尽此生最后一丝力气。那么久的岁月都在隔空而望,一旦相逢,却是欲语凝噎。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空灵的声音,在这样闲雅的时刻骤然回响,带着从心底里蔓延出来的那种绝望,点点渗透在众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