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如流水,一滴一滴到天明。
师爷的话语像是穿堂的风,说着说着,他的眼泪就大滴大滴地掉了下来。
他卧薪尝胆,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亲手手刃仇人,但那还不够!
“我曾经想过要亲手杀了他,只要一把刀就够了,我有的是机会。哪怕我杀了他之后,会被衙役和官兵抓住,活活打死,我也心甘情愿!”师爷恨恨地说:“但是不够!我要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不能让他死的稀里糊涂!”
齐景杭看了看那些堆在桌上的卷宗,开口问道:“这里面的案子,你都知道实情吗?”
师爷忙答道:“回五皇子的话,我全部都知道。这些案子,都是王忠仁亲自按下来的,有的是王忠仁亲自纵奴伤人,就好像去年的九月那一宗,有的是王忠仁的亲戚,他们骄横跋扈,简直是无法无天!”
齐景杭站起身来踱来踱去,“没想到啊,这潮安救灾不仅仅是水患,这官,也是一患!且是一大患!你放心,既然本殿下已经到了这里,就绝不会坐视不管!”
师爷将身子伏在地上,呜咽道:“多谢五皇子为小民做主!”
“十三,去找人查查这王忠仁是个什么背景,顺便把他在潮安的人脉关系给我理清楚!”
“明白。”
十三得了令,立刻就出了门,齐景杭让师爷先暂且退下,按兵不动静待后效。这府衙内就留下杨千予还在一件件地查看账簿和卷宗,将有问题的地方一一画了出来。
第二天的时候,果然下起了大雨!
那雨滴弹珠似的,敲在地上砸出一个个水花,潮安江的水不安地翻涌着,冲击着江岸。
“下雨了,下雨了!快抓紧加固河堤!”劳工头子高声喊着,流民们紧锣密鼓地开始工作,一担又一担的石泥被挑到潮安江畔。
王忠仁陪同齐景杭来到江堤上,搓着手赔笑道:“多亏了王妃及时的指示,这加固河堤的事情才能这样有条不紊,五皇子,您看那边!”
那与天相接的地方,潮安江如同一条银白缎带。
“王郡守,这次着实是辛苦你了。”齐景杭为了麻痹王忠仁,顺势说道:“只要这次潮安水患能够安然度过,本王回京之后,一定会在圣上面前为你请功。”
“那就多谢五皇子。”
而就在王忠仁内心暗喜的时候,在他的宅邸内,十三潜在梁上,悄悄摸进了王忠仁的书房。
“想不到我大名鼎鼎的十三先生,有朝一日也会成为梁上君子。”十三感慨,在书房里面翻找了起来。
突然,脚步声传来,十三忙跳上房梁,躲进阴影里。
王忠仁的夫人和小丫鬟路过书房,两人边走边谈,声音传得十分清晰。
“你说,这五皇子来这一趟,老爷会不会就升了官了?”那攒珠戴玉的富贵太太漫不经心地问。
丫鬟道:“夫人,这次老爷调任京官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唉,去京有什么好?还不如就在这潮安安安分分地,天高皇帝远也管不着咱们。”
“夫人不愿意回去,要不然咱们跟老爷说说?”
那夫人叹了了口气,又说道:“我那表姨夫同我传信,说是潮安马上就要发水了,这水若是不发,那么老爷在潮安就没有政绩,发了水后平定水患,才算是郡守的功德。要是这潮安江迟迟悬而不发,总不是个事儿。”
丫鬟说:“可如果当真决堤,咱们这里不就要被一股脑儿淹了?”
“傻丫头,淹不着咱们的,咱们这府邸地势高,又在上游,那淹也是去淹下游的贱民,哪里轮得到我们?”夫人说:“要不是这样,你以为我还会在潮安城待?早就商量着走了!”
十三藏着,气得浑身发抖。
好一个极品的夫人,好一个贤明的郡守!这王大人的府邸乌烟瘴气,满院子都是恶秽恶臭!想用百姓的命来为自己铺平官路,他想得倒美!
十三一时气愤,却没想那房梁发出“咯吱——”一声,他心里一惊,忙屏住呼吸!
“什么人?”丫鬟惊叫一声,推开书房的门。“夫人,不好了,老爷书房进了贼,你看这些东西,都被翻过!”
“锁住大门!看守住院墙角落,阿呆阿福!你们去书房里面给我搜!不要放跑了贼人!”那夫人挥着手帕吩咐道。
丫鬟也叫道:“叫上两个腿脚利索的,快去找老爷让他回来定夺!”
十三心里暗恨,但又无计可施,看着小厮们将整个院子围得铁桶一般,知道今日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了。
被当做小偷发现不算什么大事,但自己是五皇子身边的,王忠仁见过自己,要是五皇子在调查王忠仁的事情被发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那自己的罪过就大了。
十三刚想跳下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冲出去再说,就听到大门被猛地推开!
王忠仁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正在门口喘着粗气,大步走进院子。
“贼人在哪里?”王忠仁大声喝问。
他那夫人快步走上前,说道:“还没抓到,老爷。我听见书房有些动静,东西也被翻过了。”
“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打我王忠仁的主意!”
大门外,五皇子摇摇扇子跨进院子。
“王大人好大阵势,这当口儿怎么家里反遭了贼?好在救灾的物资都在郡衙,那贼人恐怕是来错了地方。”
王忠仁给自己的夫人介绍道:“还不快见过五皇子!”
那夫人盈盈拜了,问道:“五皇子怎么也来了?”
“本王见王忠仁大人行色匆匆,在港口撇下本王就要回家,心里好奇是出了什么事儿。还望嫂夫人莫怪。”五皇子也微微点头行礼,说道:“不过这潮安城的贼子都好厉害,偷东西竟偷到郡守头上,这治安是否有待考察呢?”
王忠仁心中恼火顾不上与齐景杭周旋,伸长了脖子指挥家丁搜查书房。齐景杭见自己没办法分散王忠仁的注意力,明白十三暴露已经是时间问题。他跟来王忠仁这里便是怕十三孤木难支,自己好歹还能让他们顾虑一下身份。
突然,书房屋顶上跃下来一个白衣男子!那男子头戴斗笠,腰间系着一柄破旧的长剑!
男子长剑没出鞘,用剑柄挑翻几个围上来的家丁,将斗笠推了上去,露出一张略微有些骇人的脸。几道疤痕横贯脸颊,让人望而生畏。
“你......你,你是什么人!”王忠仁被这张脸吓了一跳。
男子冷哼一声,说道:“宁州白飞扬!王大人,你让我好找,有人花千金,雇我取你这狗官性命!”
白飞扬说罢,长剑出鞘,那锈蚀的剑身发出一声低鸣。他像齐景杭递了个眼色,向着王忠仁刺了过来!齐景杭立刻会意,抽出腰间宝剑迎上白飞扬的剑锋!
“王大人,本王在此,不会有人能伤你!”
两人佯作打斗,从院子正中,打到西边水井,又打到东边花园,所到之处皆是剑光如练,声势惊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十三先生这时候要是还不跑,可就当真是呆子了!趁着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关注着那场打斗之时,十三一个鹞子翻身跳下来,藏进院墙下的阴影里,摸索着出了大门。
白飞扬见十三已经安然走远,也点点头,高声叫道:“狗官,今日有人助你,暂且留你一命!”
说罢他翻了一个剑花,运起轻功,轻松地越过院墙,几个起落就不见了。
王忠仁望着白飞扬消失的方向跺着脚,说道:“怎么不拦住他!你们怎么不拦住他!”
他不敢指使五皇子,向着小厮们发了好一通火,小厮和家丁噤若寒噤,也不敢分辩。齐景杭开口道:“王大人也不必苛责他们,这些江湖人确实不是他们拦得住的,这个白飞扬武功甚高,王大人是惹了什么仇家?”
王忠仁想了想,要说自己有什么仇家,那人选可太多了。但这些事情,根本不能够跟齐景杭说。他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齐景杭也不逼他,点头说道:“既然王大人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那本王也就不多管王大人的私事了。天色不早了,本王也要早些回去,告辞。”
王府里的人尴尬又慌乱地将齐景杭送出大门,齐景杭十分惬意地摇着扇子,转过拐角,就看见十三跟个在太阳下暴晒了一天的狗子一样,低着头蹲在路边。
齐景杭一扇柄敲在十三先生珍贵的脑壳上,十三哎哟叫了一声,抱住了头瞪视齐景杭。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齐景杭瞪了回去,“最后还是要靠人家白飞扬,你可以啊十三?我可告诉你,要么把事情给我办明白,要么把人给我拐回来,听见了没有?”
十三先生委屈地长大了嘴,但最后什么也没说,气鼓鼓地转过头去了。
回到郡衙,杨千予听了发生的事情后,担忧地说:“这王忠仁不是傻瓜,既然白飞扬是刺杀他去的,为什么要把书房翻成那个样子?”
十三垂头丧气地说:“那他肯定是知道有人在调查他了。”
“是的。”杨千予看向齐景杭说:“而在这个当口,调查他这个潮安郡守的,也只会是五皇子你。”
齐景杭道:“既然如此,就看这王忠仁的胆魄够不够了,我们要早作准备,也许很快就要有一场恶战。”
杨千予道:“物资那边,也要加强守卫。如果王忠仁当真能做出犯上作乱的事情来,恐怕这些物资他也会一并吞掉,陷害给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