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五皇子府里,悠容这心就没放下来过,一直悬在半空落不下来。
这云裳海可当真不像是什么好人,小姐居然还同意与他合作,哪怕有这卖身契在手,她也觉得不放心。这与虎谋皮的生意,她的确见得不多,但听得也不少!自古以来刀尖儿上跳舞的,那有几个好下场?更别说还扯上什么复兴白国了。
白国,那可是前朝!复兴白国,那可是谋逆啊!
小姐怎么能这么糊涂!这要是被发现了,可是要杀头的!
悠容放心不下,去到杨千予的卧室里,看见千予正在灯下,对着那卖身契左看右看。见到悠容来了,杨千予招手道:“悠容,你来的正好,去把这‘前生渡’给十三先生送过去,叫他好好看看,也许可以研制出五皇子需要的解药来。”
“小姐。”悠容接过檀木盒子,忧心忡忡地说道:“要不要把云裳海的事情告诉五皇子呀?”
“不告诉他。”杨千予说完,又顿了顿,再开口道:“现在暂时还不能说,等到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他的。”
悠容捧着盒子下去了。
十三先生将盒子打开,看到那丸药,皱皱眉头,先是拿到鼻子下面闻了闻,然后又用指甲挖出一小块,就想放入口中尝尝。
“哎,十三先生,万万不可!这可是毒药!”悠容连忙阻拦道。
“我知道是毒药,我十三自幼尝遍毒草,早已经百毒不侵,这点毒,还要不了我的命,悠容你就放心吧!”
十三的手指刚触到嘴边,突然就被冲进门来的白飞扬打偏了。
十三愣愣地看着白飞扬的脸色变得通红,被怒气冲冲的白飞扬揪住领口骂道:“十三,你是傻子吗?这毒是你能轻易尝的?这可是前朝的禁药——前生渡!悠容,这药是从哪儿来的!”
悠容连忙摆手说道:“是......是云裳海。”
“云裳海,那是谁?”十三不明所以。
但是白飞扬听了这名字,脸色微微一变,问道:“姓云?”
“是的。”悠容说。
“是前朝的人。”白飞扬松开十三,将那盒子塞到他怀里去。“快去研制一下,别耽误了。”
白飞扬坐下来,喝了一大口酒,这云家在白国也是贵族,当初也曾位列王侯,出过很多高官,自从白国破灭,这云氏家族也就没落了。现在白国的公卿,死的死,逃的逃,早就不知道人还剩下多少。
那边杨千予有事情找五皇子,叫齐景杭立刻去一趟,白飞扬心中微微一动,也跟了过去。
白飞扬刚走到主殿门口,就正碰上从里面出来的五皇子,齐景杭见到白飞扬,招呼他道:“白侍卫,正巧我想要找你。”
“五殿下可是有事?”
“没什么大事,明日你我乔装去一趟莳花馆。”
“莳花馆,那是什么地方?”天真的白飞扬还没在京城里好好逛过。
“去了你就知道了。”齐景杭笑着摇了摇头,拍了拍白飞扬的肩膀。
次日,齐景杭和白飞扬装扮一番,白飞扬的相貌凶恶,干脆戴上面具,两个人一同去了莳花馆。
柳浮生依旧穿着红色的衣裙,披着一件绣花褂子,袅袅婷婷地歪在大堂里的秋千上,唱着不知道是谁作出的小调。
“浮生姑娘,你唱的曲儿真好听!只不过在下之前怎么从未听过啊!”有人起哄道。
“是啊是啊,这些词曲,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可比别的地方唱的风雅多了!”
柳浮生风情万种地一垂眉,嗤笑一声道:“你们这些俗人,当然做不出来,这些曲子,可都是我们公子作出来的。”
“你们公子是谁呀!”那些人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追问美人儿。
“我们公子呀,我们公子姓千。”柳浮生眼中露出向往憧憬的神情,站起身摇摇晃晃地仿若醉态,蓦地一回头,长发散开,眯着眼睛满足地笑着。
“白衣佳人红衣友,朝与同歌暮同酒。世人谓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某。”柳浮生唱着,颓靡之态仿佛三途川边最盛的彼岸花。
下面的看客都看得痴了,都仿佛恨不得变成那个她恋着的那个长安某一般。
“好!”五皇子大步走进来,也忍不住为这样的一幕喝彩。“好词,好曲,好美人!”
“噢?阁下是?”柳浮生抬眼看去,只见齐景杭一副月白色锦袍,身后跟着一位铁面人,又像是官家子弟,又像是江湖中人。
“我是谁并不重要,我此番来,是想要去沧海阁,还请姑娘代为引路。”
“沧海阁?你们是公子的客人,那么便随我来吧。”柳浮生颔首,那一低头的娇羞,便让台下的许多人看得痴了。
这莳花馆确实不同于其他的烟花之地,离开大堂向内走去,所见之景越来越风雅清幽,雕花的红木屏障隔开了琉璃瓷瓶和走廊,廊中挂着的是人鱼奉烛的长明灯。进入院子之后,重重叠叠的假山,一簇一簇的紫藤和桔梗,柳浮生在桔梗花里面穿行,红衣白花,分外美好。
“请这边来。”柳浮生回头招手,这边的一条小路直通向一个月亮门,门口依稀可见有几所房屋。“沧海阁就在最深处,两位随我来吧。”
齐景杭还好,但身边的白飞扬却是看得痴了,齐景杭看出了白飞扬的古怪,伸手揪了揪他的衣袖。
“殿下。”白飞扬压低声音对齐景杭说:“这莳花馆背后的主子,恐怕跟前朝颇有些渊源。”
“哦?此话怎讲?”
“这园子里的布置,园林的设计,都是从前白国盛行过的一种风格,方才我见到那假山后面,三个大小不同的池子,其中最大的那个在假山偏左侧,池中立了五根长木桩,上面有白泽雕花,这样的细节,竟然与前朝宫廷的园林相同。”白飞扬沉声说。
“稍安勿躁,我们且去沧海阁,一看那人的究竟。”齐景杭一边低声安抚白飞扬,一边高声问道:“柳姑娘,在下看这园子建的很是别致,请问是何人设计?”
柳浮生眼珠一转,掩唇笑道:“自然是谁出的钱,谁就设计,难不成还是我一个红官人设计的?你们要找公子,就快些过来,不要耽搁我的生意。”
齐景杭与白飞扬终于来到了沧海阁,进了那屋,垂幕的尽是淡蓝色的纱帐,柳姑娘关上了门,给两人沏好了茶,向着屋子深处喊道:“公子,您等的人到了。”随后便退了出去。
云裳海从内堂慢慢出来,这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倒是吊足了齐景杭的胃口。
“五皇子,请坐。”云裳海说。
这沧海阁与别处不同的地方,在于这屋内并无桌椅,只有一条条的黄梨木地板。几个人分别在浅蓝色软垫上跪坐,茶盏就放在身边托盘里,弯腰取入手中,吹开杯中的浮茶。
“云先生?早就听说过先生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齐景杭拱手说道。
“哦?五皇子都听过在下的什么虚名了?能否说出来让在下知道一二?”云裳海冷笑一声,问。
齐景杭也冷笑道:“云先生效仿苏秦,纵横捭阖于在下的大哥和三哥之间,二桃杀三士,用了刺杀在下的一个刺客,就挑得整个后宫鸡犬不宁,用了一个杨千爱,就将这些年的争端摆上了明面,这些还不够吗?”
云裳海喝着茶道:“没想到三个皇子中,倒是五皇子最是看得明白。这些你竟然都知道,是我在背后推动。”
“我知道的,并非只有这些。”齐景杭说。“云裳海,你太小看我了,你以为你的那点技俩,就足够让我们三个人,或者整个朝堂被你耍的团团转?你太高估你自己了。”
“当初你向三皇子献计,让他去毒杀那刺客,三皇子听了你的建议,让德妃想办法,陷害给皇后。你又去通州找庄家,建议他们靠向德妃这棵大树。你又去找了纳兰家,建议皇后毒杀刺客陷害德妃。”
“可最终的结果,不是皆大欢喜么?”云裳海笑着说:“你得到了通州的财富,皇后扳倒了日后威胁极大的庄嫔,三皇子也灭掉了那刺客的口,还在帝后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所以,现在你又想做什么?或者说,你想利用我,来达到什么目的呢?”齐景杭目光如刀,直视云裳海。
他们两个人就像是最好的棋手,互相凝视着,等待着对方的落子。
“在下这次,是真心想要帮助五殿下渡过难关的。”云裳海笑着,但眼底是一片寒潭。“五殿下如果执意要将我拒之门外,那这可不太好办啊。”
齐景杭从未想过要信任这个来历不明的云裳海,他太危险,齐景杭早就派人盯着过他,但是依旧搞不懂这个云裳海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想帮我什么?是我的王妃告知我的,所谓上清白云观,我藏有私军的事情么?”齐景杭问道。
“殿下每年必去上清白云观,若是在那里被发现了私军,恐怕殿下难逃怀疑。”云裳海说道。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齐景杭问心无愧,又何惧这些莫须有的东西。”
“只怕一旦进了牢狱,是清是浊,由不得殿下自主。”云裳海说道:“我若是殿下,当趋利避害,未雨绸缪,因势利导,以图大计。”
“如何趋利避害,如何未雨绸缪,如何因势利导,这私军之事,如果我所料不差,本就是出自你的手笔,你再给我解救之法,岂不是一己之矛攻击之盾?”齐景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