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和太监都进了屋来,四下里看了看,问道:“皇后娘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皇后的背上全是冷汗,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捂着心口努力平静下来,嘶哑着嗓子吩咐青容道:“快,快去请皇上。快!”
青容连忙答应着就向外跑去,可皇后又突然伸手制止道:“等等!”
“皇后娘娘?”青容惶恐的回头,等着皇后说话。
这个时候去找皇上,势必会惊动院子里的奴才们,这些人一传十十传百,等到了明儿,她翊坤宫闹了鬼的事儿,就整个后宫都会传遍了!这当口儿,传出纳兰贵妃的鬼魂回来的消息,那些嫔妃们还不会妄加揣度?如果真的那样,她这个失了皇上信重的皇后,又该如何服众?
当初纳兰贵妃的事儿,她就没办法给自己证实清白,再加上后宫栽赃之人,落井下石之人,若不是皇上力保,她早就背上这个弑妹的罪名了。所以,万万不能重蹈覆辙,让这件事再次死灰复燃!
“不能找皇上,别找皇上。”皇后坚定地说道:“去叫文太医来一趟,方才本宫做梦魇着了,叫文太医来给本宫瞧瞧。”
“是,皇后娘娘。”青容立刻去请文太医来,皇后看了看屋里的奴才,都是自己平日里的亲信,都还信得过。
“今晚的事情,都把自己的嘴管住了,若是叫我听见有谁,在后面嚼舌头,传些风言风语的,别怪我不顾往日情分。”皇后沉着脸说。
月色下,罗英几步窜上墙头,翻身出了宫。想象中自己离开后,,整个翊坤宫会大乱,甚至会有侍卫围捕的状况没有出现,看来那个皇后还有几分头脑,知道不能闹出太大动静。不过这样也好,方便了罗英的行动。
罗英径直去了三皇子府,胡管家就在院子里等着她。
“回来了?主子在等你。”胡管家点头,将罗英引入房间。
齐景灏点着一盏灯,坐在小桌前,温着一壶酒。
“殿下,属下回来了。”罗英单膝跪地,抱拳说道。
“辛苦你了,可有什么发现?”
“属下觉得,当初纳兰贵妃一事,恐怕与皇后无关。”罗英想了想皇后的反应,如果皇后当真是谋害了纳兰贵妃,那么在冤鬼索命的时候,不应该是那般的说辞,而且皇后口中的所谓‘那个人’,又是何人,恐怕与纳兰贵妃的死关系匪浅。
“无关?”三皇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即便是无关,咱们也要让她变得有关起来,这样事情才有趣!”
“......是。”罗英想起自己原先的主子五皇子,沉声说道。
恐怕就连五皇子也会认为,当初纳兰贵妃的死,是皇后一手所为吧。
纳兰皇后昨日夜里突发梦魇,连夜叫太医进宫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后宫。很多命妇贵女都借此机会,进宫来探望皇后。
虽说太子不得圣心已经属实,但纳兰家根基深厚,皇后又是风华正茂,依旧还是众人巴结的对象。
御花园里,莺飞蝶舞,花团锦绣。几个妃嫔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着。
“凉妹妹,你可曾听说了,昨儿晚上翊坤宫的事情?”冰贵人一袭水蓝色挽烟裙,戴着白玉头面,拉过一个白裙美人说道。
那白裙美人自然就是“凉妹妹”,在宫中是个四品的淑媛,闻言微微蹙眉说道:“我倒是略有耳闻,不过我听说,皇后那梦魇可是非同一般,皇后娘娘昨日夜里曾经高呼贵妃的名字,倒像是......梦见了贵妃娘娘似得。”
一众嫔妃皆倒吸一口凉气,贵妃在宫中早已是禁忌,这样蓦地提起,众人都既好奇又避讳。
杨千予穿着一身浅藕色银丝百合长裙,外罩一件品玉缎绣玉兰飞蝶氅衣,收腰振袖,显出那日趋完美的身段,颈间静静躺着一枚玲珑玉锁,不抢眼球,却又无声地诉说着奢华和品味。
“五王妃。”见到杨千予来了,诸位嫔妃们都不约而同的停住了嘴,向着杨千予问好。毕竟纳兰贵妃算得上是杨千予的婆婆,这样堂而皇之地说着这些,总归是不好。
杨千予泯然一笑,黛眉轻点,纵然是三千粉黛,也在她面前失了颜色。
“众位娘娘不必顾忌我,我只不过是路过罢了。”杨千予轻声说道,微微福身,踏着莲步离开了此地。身后跟着的云衣云畅两位姑娘也纷纷行礼离开。
“这位五王妃倒是个妙人儿,可惜,五皇子身子是那样的。”冰贵人叹息道。
“谁说不是呢。”凉淑媛望着杨千予离开的背影,也皱了皱眉,“等到太子继位,这五皇子的日子也未必能有现在这般好过,况且他那身子,也不像个命长的。”
菀嫔冷笑着打断她们的话,“哼,太子继位,你们当皇上真的会让太子继承大统?依我看呐,恐怕三皇子的机会更大些。”
几个品级低的不敢妄议此事,都纷纷收声。
进宫这样重要的事儿,杨千予就不便带着憨憨的悠容了,是以带上了谨慎的云衣云畅两姐妹。
这后宫之中,如履薄冰,杨千予方才在御花园里面听到的,也让她感慨万千。
稍有不慎,会丢了性命不说,这些利益法度,阶级森严,甚至连自己的私密都会被人口口相传,拿来议论,如果前世自己不曾死去,而是坐在皇后的位置上,是否也会向纳兰皇后一般,过得既风光,又悲凉呢?
更勿论杭郎的母亲,那位未曾谋面的纳兰贵妃。杨千予曾经问过齐景杭,纳兰贵妃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为何会让皇上独宠于她。
齐景杭回想着说,纳兰贵妃曾经也是万般厌恶皇宫,抗拒家族给她安排的进宫为妃的机会,但一次偶然的相遇,让纳兰贵妃与皇上见面了,两人是一见钟情。所以纳兰贵妃又不顾家族已经安排好的,让她大姐进宫的决定,毅然要随嫁进去,最终造成了纳兰家一次送进两名秀女的情况。
听着杭郎的描述,纳兰贵妃应当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这让杨千予的内心对这位宠爱极盛的贵妃充满的欣赏和好奇。可这样的一个人儿,在深宫高墙之中,又真的感受过快乐吗?那个至尊位置之上的人,真的给过她宠爱吗?
五皇子对于帝位,不是没有向往的。杨千予太清楚了,若非是囿于身体原因,以齐景杭的才华和抱负,他早就可以向着太子之位发起攻势,而且兄弟之中没有人比他更加仁爱宽厚,忧国忧民。
她最初也是因为这一点,更是为了报仇,不想让齐景灏成为皇帝,才决定嫁入五皇子府帮助齐景杭,可一旦齐景杭变成了那至高无上的人儿,她又将何去何从?
她会像个囚鸟一般,被困在这重重深宫之中,无法振翅远飞么?
杨千予是不愿的。
可要她离开,她又有着诸多的不舍。
她望向重重叠叠的屋檐,那些琉璃瓦在阳光下反光,青葱碧树与红墙黄瓦交相辉映,这皇宫极美,也极丑恶。
“去翊坤宫。”杨千予大步向着对的方向前行,云衣云畅看出她有心事,也不做声,默默跟在后面。
翊坤宫内已经有了几个诰命夫人坐在皇后身边,嘘寒问暖。杨千予到的时候,皇后满脸笑容地招呼她道:“千予,快坐过来,难得你进一次宫,快来陪本宫说说话。”
“千予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杨千予可不敢在皇后慈爱的表现下就忘记了礼仪。
“嗨,这孩子,就是知礼!来千予,本宫给你介绍,这位是大理寺卿的夫人,她身边的是大理寺卿的嫡女杜清尘。”皇后指着左手边,穿着诰命服的中年女子,和坐在下属的绿衣少女说道。
杨千予连忙转过去给大理寺卿的夫人行了半礼,那夫人也客气地回礼。接下来就是那杜清尘给杨千予行礼。
杜清尘没有诰命,只不过是官员之女罢了,她的礼按理说杨千予是不必回的,但千予见那少女眸光清澈,不含杂质,心中爱惜,也回了半礼。
那大理寺卿夫人站起身拉住杨千予的手,半是赞叹,半是客气地说:“早就听说五皇子妃那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这一见呐,可真像是从画里头走出来的!”
“夫人过誉了,我哪有那么好。”杨千予与夫人双双入座,大理寺卿夫人又问了两句五皇子的健康问题,那态度亲切,叫人挑不出毛病。
“皇后娘娘现在可是大好了?儿妾瞧着这气色,好似已经无碍了。”杨千予问皇后身边的青容。
青容恭敬地福身答道:“多谢五王妃关心,皇后娘娘服过了汤药,已经大好了。”
其实皇后的状况根本不好,她脸上敷着一层厚厚的粉,来遮盖脸上青色的黑眼圈。大理寺卿夫人见到皇后已经无意搭理她,便带着杜清尘告辞离去了。
皇后见大理寺卿夫人走后,状若无意地问杨千予道:“千予,你瞧那大理寺卿的夫人和嫡女,你觉得如何?”
皇后既然这般发问,定然不会是无的放矢。杨千予眼珠一动,立刻明白了皇后的深意,说道:“大理寺卿夫人和蔼可亲,那杜姑娘一见也是个通透的人儿,可惜......”
“可惜大理寺卿这一职,实乃是闲职,政事和断案都已经倾权于刑部,大理寺空有官衔,却无实权。”皇后接过杨千予的话,说道:“若是将来的太子妃也像你一般,聪慧体贴,本宫也就放心了。可惜啊!当初本宫有意于叫你姐姐杨千爱来做太子妃,正好叫杨相国帮衬着太子,本宫也就不会像今日这般处处小心,太子也能与杭儿一起,兄弟同心。”
“可惜啊,你们杨家,还是选了三儿。”皇后低着头说,杨千予看不清她的脸,但听其语气,似乎颇为不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