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千予不由得被这个故事吸引了,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长挞王一同草原,巫族曾经向白国求助,但是白国当时的国君昏庸,拒绝了巫族首领的请求,并且要求停止契约,由白国重新接管宝藏,巫族首领一怒之下,便将那用来开启宝藏之门的钥匙的其中一半,丢在了贝漠河的河底。”
杨千予张大眼睛:“开启宝藏之门钥匙的其中一半?”
“是的。”云裳海的眼光温柔,注视着杨千予道:“当初白国初代国君交给巫族首领的只有钥匙的一半,另一半在白国历代国君手中,只有两半钥匙合二为一,才能真正打开这宝藏的大门。”
“那这宝藏岂不是永远也取不出来了?”
贝漠河的河底,竟然沉着这样宝贵的东西,虽然不知道那宝藏究竟是何物,但能让白国皇帝和巫族首领一同去守护的,定然是宝贵异常的物什。
云裳海摇摇头道:“后来,巫族臣服于长挞王,而白国,则在千家军的争踏之下倾覆,千家军的将军千钟国,从白国王室的手中夺走了那一半钥匙,但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只是见白国的皇帝这般的珍惜这物什,所以便当作他倾覆白国的荣耀,将其作为千家军的象征,称只要有这物什在手,便能够指挥千千万万不知身在何处的千家军。”
杨千予惊呼一声!这说的,难道......
云裳海点头说道:“你想的没错,正是你手中的阴阳玉佩。”
杨千予从贴身的小衣口袋里摸出一个月牙形的玉佩,那玉佩用红线穿着,在阳光下通透得仿佛是一块冰晶。
云裳海说道:“你从未想过,阴阳玉佩其实是一对儿的么?阴阳阴阳,有阴便有阳,你这块是当年白国手中的半块钥匙,是阴,巫族手中拿过的另外一半,是阳,两块合在一起,才叫阴阳玉佩。”
杨千予惊讶地说不出话来,阴阳玉佩竟然还有这样的故事,怪不得当年齐景灏不顾一切也要得到它。不过现在的齐景灏肯定是不知道这玉佩实际的作用的,前一世齐景灏也是通过杨千爱知晓的,杨千爱能够知道,自然是前世爱惨了杨千爱的云裳海所告知。
重活一世,一切都变了个样,这阴阳玉佩究竟是何物,也被杨千予所知道了。
“所以,你是为了白国的宝藏才接近我的?”杨千予恍然,怪不得云裳海对她百般维护,原来说到底是因着她身上揣着白国宝藏的半块钥匙?
云裳海失笑:“最开始是,但......”
但现在,他心里早已经不仅仅有白国,还有更多说不出的东西,接近杨千予,他的心就好像被不断地装满,而离开她,他整个儿就空了。
杨千予却没有给云裳海表白的机会,她的脑子飞速的运转起来,许多蛛丝牵连,形成一个又一个构想,她恍然说道:“我明白了,你们其实已经找到了贝漠河底的钥匙了吧!那天晚上贺鲁来探我的帐篷,是想来找我手里这半块钥匙的!我是千家的后人,手里还有当年千老将军从白国夺来的阴阳玉佩,她那般恨我......她难不成,是白国的后人么?”
云裳海不由得为杨千予的聪明鼓掌。
“你说对了,中原的白国皇室早已经被屠戮殆尽,但这边草原上,当年白国远嫁到巫族的公主却还留下了血脉,贺鲁正是当年白国公主的女儿。”
云裳海似乎打算毫无保留地告诉杨千予,目光真挚又诚恳。
“所以呢?你想叫我乖乖交出玉佩,让你们复国么?”杨千予却分毫没有被这目光感动,云裳海此人狡猾如狐,根本不足以再让杨千予推心置腹了。
而至于交出阴阳玉佩,更是无稽之谈!这玉佩是她外祖父几经生死的战利品,不管是兵符也好,钥匙也好,都是属于千家军的,她不会将玉佩交给任何人,也不会辜负当年数十万千家军的鲜血!
无关对错,这只是立场!
她杨千予,没有一丝一毫的立场去站在白国那边,她是千家的女儿,又是齐景杭的王妃,阴阳玉佩可以被人夺走,但绝不会被她交给白国人!
云裳海看到杨千予的眼神,便明白她心中所想,叹了口气道:“你现在,仍然心向大乐国么?即使大乐国皇帝这般对待你?”
杨千予现在有家不能回,被迫留在草原,这种种事情,云裳海本以为会让她对大乐国生出怨怼的。
杨千予低下头道:“我心里不是不怨,但这一切并非是父皇的错,而是齐景灏的错!是牛武的错!若是齐景灏不曾以十三作为要挟,我便不会被困在三皇子府。而且,云裳海,你不觉得谈论对错很幼稚么?这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多是非黑白,面对皇位,所有人都是立场不同罢了。”
“那么你祖父的死,也是立场不同么?”
云裳海眯着眼睛,轻声说。
“你这话是何意?”杨千予惊愕,她转头去看他,记得当初她在沧海阁,云裳海似乎就说过类似的话,似乎千老将军的死另有原因。但是当日的谈话被五皇子府出事的消息打断,她那之后颠沛流离,也没能去回想当日云裳海说过什么。
“千老将军一生戎马,为大乐国皇帝平定中原,降服蛮夷,可谓是功劳赫赫,为什么会在功名鼎盛之时解甲归田,屈居于一隅之间,其女儿甚至能够被外人欺负到被迫离开夫家的地步?你从来没有想过么?”云裳海的眼睛那样深,好像无尽的深渊:“千老将军在战场之上纵然是历经磨难,伤痕遍布也没有生病,为何赋闲在家反倒生了重病不治而亡?”
杨千予如遭雷击,这些种种,都是她小时候经历过的事情,曾经似乎无所不能,永远也不会倒下的千家的顶梁柱,大乐国的柱石,就那样倾塌,她以为是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却忘记了祖父身体一向硬朗,怎么会突然换上不治之症?
云裳海长叹一声:“千老将军功高盖主,他不死,无法定军心啊!我若是皇帝,恐怕也会如鲠在喉,难以寝食啊!”
“你是说!你是说!”杨千予尖声叫起来:“你是说我外祖父是被皇帝害死的?”
云裳海闭上眼睛点点头。
“不可能!”
杨千予很想不信这番鬼话,但这些猜测仿佛生了根,如同毒草一般在她心里疯长,盘踞在她的脑海里,更加可怕的是,她竟然找不出理由来反驳这些话,她不得不承认,一直以来她似乎都忽略了,千老将军的死似乎确实蹊跷,当年千妙玉作为千老将军的掌上明珠,竟然会被杨诚国和千玉天欺负成那般模样,更是匪夷所思!
可这一切,若是皇帝的态度,皇帝的默许,皇帝有意要倾覆千家呢?若是如同牛家一般,得势之时一呼百应,失势片刻家破人亡呢?皇帝露出想要倾覆千家之意,所有与千家为难的臣子都将得到皇帝的默许,千老将军太过了解皇帝,知道家族倾覆就在一夕之间,只能牺牲自己,拯救千家!
只有这个功劳赫赫,一呼百应的千钟国死了,千家才能活!千家的所有人才能活!
君心莫测,天家无情!
山风呼啸,杨千予仿佛呆住了,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她紧紧地攥着那块阴阳玉佩,那玉佩本应该冰凉,但此时它仿佛如火一般烫手。
戎马一生,并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皇帝的猜疑忌惮之下。
何其悲哀!
“纵使这样,你也要站在大乐国那边么?”云裳海的声音像是风。
杨千予站在山包上,云霞和时光仿佛瞬息间飞跃而过,远处的牛羊和牧歌都如同影子,重重累累的帐篷和大石城被河水穿插环绕,草原的绿烟茫茫,根本没有尽头。
千老将军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当年他握着她的手,教她习字,教她使鞭,教她做一个不为任何人委屈自己的女孩。
那个慈祥的老人,精瞿烁爽,仿佛有着无穷的力量、智慧和耐心,可以包容她的所有。
他是这世上最爱她的人,毫无私心,不图回报。
“予儿又长大了,现在也是漂漂亮亮的大姑娘了。”老人摸着胡子,眼睛笑成一弯月牙,将一块玉佩交到她手里,那玉佩用红绳穿着,晶莹剔透的很是好看。
“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啊!”老人摸了摸女孩的头发,声音充满了无奈和苍凉,可惜女孩年纪尚小,还听不出来老人话语里的内涵:“若是我不在了,你怎么办呢?”
“外祖父怎么会不在,外祖父要一直陪着予儿,保护予儿,外祖父会长命百岁的!”
小小的杨千予睁着大大的眼睛,张开手要外祖父抱。
老将军用手背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罕见地没有抱起外孙女,而是转过身去。
“外祖父会长命百岁,长命百岁......”老人敷衍地说着。
他何尝不想长命百岁,共享天伦?
可,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
那天夜里,他辗转难免,想着怎么才能保护他的外孙女,怎么才能保全千家。他有一个有天分的儿子,还有一个任性的不知所踪的女儿,还有这个天真烂漫有点胆小的外孙女,千家上上下下近百人,主子奴才的命,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怎么才能保全这些人,皇帝的冷眼他已经明白其中的含义,这是皇帝在对他下达最后的命令,如若不尊,那么千家便将承受雷霆之怒!千老将军明白,他是时候走上那条最后的路——黄泉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