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浅笑着,她一惯是一个智慧的女人,懂得如何让自己过得更顺心。
“好,也不好。”
淑妃拉住杨千予的手坐下,抬头向着微蓝道:“你先出去,本宫与贵妃有些体己话儿要说。”
微蓝不好拒绝,只得退下。
淑妃笑了笑:“这后宫里的女人,前半生纸醉金迷,后半生老而无依,这是常态,避不过的。本宫比那些其他的人还好些,好歹有八公主,这些奴才怠慢不了本宫,从前本宫最怕麻烦找上门来,想方设法地避着人,现在倒好,倒是难得的清闲。这宫里头的女人啊,哪个不是靠着皇上过活,现在先皇去了,能够这样已经是难得,本宫不辛苦。倒是你,孩子,苦了你了。”
杨千予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被齐景灏抓进宫里,齐景灏宠她上天,所有人都道她杨千予当真是好命,都这种时候了,还有新皇帝来护着她。可又有谁知道她一个人,在这深宫之中,无依无靠,甚至无人能够说个心里话的苦。那些宫人奉命看守着她,随时随地都暴露在她们的视线之下,甚至她要曲意逢迎,去讨好她恨入骨髓的那个男人,要仰仗着他的宠爱和怜悯去苟活。好在她怀了孩子,可以凭借着这个孩子来逃过侍寝,要不然,她可当真是不想活了。
从来没有人说过一句,你辛苦了,你不容易,而淑妃却明白。
淑妃看到杨千予的神情,温柔地抚摸着杨千予的脸颊说道:“孩子,不要难过,本宫明白的,本宫都明白。小八现在不在本宫的身边,本宫便将你当作本宫自己的孩子,你的苦处,本宫懂得。你不要放弃,一切还有希望。”
杨千予说道:“我不会放弃,我已经怀了齐景杭的孩子,为了这个孩子,我也会活下去。”
“你怀了孩子?”淑妃惊讶地问:“这么大的事儿,怎么我事先一点儿消息也没听到。”
杨千予苦笑道:“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杨千爱恨我入骨,我怎么可能会将此事公开?再说了,这孩子是齐景杭的,若是被人知道,他们定然不准我生下他。”
淑妃说道:“你做得对,确实应该如此,你的当务之急就是保护好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一切等到齐景杭回来再作打算。”
“您有齐景杭的消息?”
淑妃低声说道:“西北那边传来消息,齐景杭已经击退了白国,接下来便可以挥师进京,与齐景灏一争长短了。”
杨千予神色一禀,问道:“娘娘有渠道能够与西北联系么?”
淑妃瞥了一眼窗外,杨千予转头看去,只见微蓝站在院子里,似乎是无意识地向屋里张望着。
淑妃道:“万事要小心,我确实有能够联络上西北的法子,不过……”
“我明白。”杨千予说道:“娘娘不必说了,知道他好……我就放心了。”
淑妃拍拍杨千予的手道:“好孩子,今日你来,可是有什么事?”
“确实是有事,要向淑妃娘娘求证。”杨千予将天牢中德妃的话说了一遍:“娘娘,当年纳兰贵妃的事儿,究竟是怎么回事,您知道些什么吗?”
“没想到你在查这件事。”淑妃沉吟着,开了口:“当年贵妃娘娘死的确实是蹊跷,这件事疑点重重,我也只是有些猜测,但没有实证。”
“娘娘猜测的……是什么?”
淑太妃低声说道:“当初纳兰贵妃之死,我最初也同其他人一样,怀疑是皇后所为,而皇后当初可谓是百口莫辩,根本就无法洗脱,但……最后是皇上,将纳兰皇后保了下来。皇上那般宠爱纳兰贵妃,为何会庇护害死她的凶手?只有一种解释,就是皇上知道,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根本不是纳兰皇后。”
杨千予睁大眼睛,皇上竟然知道谁才是真正害死纳兰贵妃的人?可当初这案子无疾而终,皇上只是草草了事,把纳兰贵妃定位患病身亡。皇上明明知道是谁杀了他的爱妃,却还是没有处置凶手,那么这件事情可就分外耐人寻味了。
淑太妃显然是明白杨千予内心所想,点头说道:“你想得到的,当初我想到这一点后,也是吓出了一身的汗。当初害纳兰贵妃送命,给五皇子下了毒的,不是别人,而是我们一直以为宠爱着纳兰贵妃,宠爱着五皇子的皇上!”
杨千予当真是震惊无比!竟然是皇上?是皇上亲手杀死了自己最爱的女人?又是皇上给自己的儿子下了剧毒?
淑太妃沉声说道:“纳兰家势大,皇上宠爱纳兰若,本意是想要纳兰两姐妹互相争斗,以此削弱纳兰家的势力。可皇上没想到的是,他宠着宠着,竟然对纳兰若付出了真心。当他反应过来时,纳兰若已经怀了他的孩子。纳兰若本来是无法怀孕的,因为自从她与姐姐进宫,皇上便暗地里叫人给纳兰若准备了绝育的药,毁了纳兰若的身子,但不知怎么,她还是怀上了五皇子。皇上不知道纳兰若还能够怀有皇子,放心大胆地宠爱她,并且许诺,若是她生下皇子,便立她的儿子为太子,以此来让皇后愤怒和嫉妒,令她犯错。可他没想到,贵妃已经孕有一子,并且趁着他酒醉,贵妃更是让人令他把那句旨意写了下来!”
杨千予倒当真是没有想到,这一切的一切,竟然是皇帝所为!那么当年的那个帝王,他究竟有没有真心爱过那个名叫纳兰若的女子?他将她高高捧起,又重重摔下,在她死后缅怀了她十六年,宫中无人不忌讳莫深。
淑妃说道:“皇上决定要除掉这个无法控制的女人,他不能容许纳兰家的势力更加坐大,他是一个厌恶一切不能控制在自己手里的人的人,当纳兰贵妃生下儿子的那一刻起,哪怕他再爱这个女人,他也不会令她活在世上。”
从琉璃阁出来,杨千予只觉得脚步发飘,仿佛每一步都走在云端之上。
太荒唐,这一切都太讽刺。当真是帝王之爱太过莫测,他爱纳兰若,可同时他又要亲手置她于死地。他的爱算什么?对于他的江山,他的王位来说,女人和爱情不过是个笑话。
皇帝当真是残忍的,她可以想象出当年纳兰若的绝望和意外。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微蓝看出杨千予神情恍惚,连忙上前去扶住她。
“无事。”杨千予摇摇头:“咱们……回宫吧。”
这天是那样的寒冷,她裹紧大氅,狐狸毛皮柔软温暖的贴在身上。可她的心却那样的冰寒,仿佛任何温度也无法温暖它。
战乱爆发了,在连续沉寂了数十天后,西北的大军终于开始向着中原进发。齐景灏大为愤怒,令千少天率军出征,抵御从西北而来的齐景杭的军队。
整个皇宫死气沉沉,大家都十分的紧张恐惧,齐景灏的脾气越来越差,他经常毫无理由的杀人,上到王公大臣,下到丫鬟太监,无论是谁,只要撞在点子上,就会遭到横祸。而承乾宫,也因此而陷入一种紧张的局势中去。
齐景灏下朝之后,大步走入承乾宫,直奔杨千予的卧室。
如今的杨千予腹部已经隆起,显了怀,殿内烧着金丝檀木的碳,这碳是专门精心挑选的,一丝的烟灰也不会有。
齐景灏赤红着眼瞪视着杨千予,杨千予穿着淡青色的纱衣,坐在重重帷幔的床榻上。
“西北战事不利,齐景杭又向着京城推进了一步,你很开心吧?”齐景灏咬牙切齿地说着,逼近杨千予。他这些天每日都熬在宣政殿,去与大臣们商讨着如何抵御西北军的进攻。那些大臣迫于淫威,不得不为他效力,可事实上,内心之中都在盼望着这个皇帝能够早日倒台。齐景灏哪里会感觉不出这些人的内心,他本就是特别敏感的人。
杨千予看着状若疯狂的齐景灏,心里也有些忐忑,她是齐景杭的王妃,虽然现如今是齐景灏的贵妃,可难保齐景灏不会突然反应过来,拿她开刀。杨千予咽了口吐沫,为了孩子,她陛下得保全自己。
“皇上这是哪里的话。”杨千予笑了笑,很是温柔地从帷幔后伸出手:“臣妾现在已经是皇上的人了,皇上怎么还这般说臣妾?”
齐景灏迫近几步,伸手卡住杨千予的咽喉。他瞪着眼睛盯着杨千予,而杨千予面色不变,微微颦眉,分毫不见抵抗。
那朝思暮想的容颜就在眼前,那样的柔弱顺从,让齐景灏一时间恍惚。齐景灏接连的不顺和抑郁一下子疏散了不少,杨千予的顺从让他从心底生出绮念来,他的手离开杨千予的脖颈,向着胸口探去。
杨千予一惊,连忙伸手抓住齐景灏的手,方才这双手在她身上游走,叫她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嗯?”齐景灏不悦。
“皇上……”杨千予故作可怜地说道:“皇上战事不顺,便疑心臣妾,臣妾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地在这宫里,若是没有皇上的眷顾,可怎么活?所有人都想臣妾死,皇上若是不喜欢臣妾了,大可赐死臣妾便是,何苦这样逼问臣妾?”
齐景灏心里一痛,将这般惹人爱怜的杨千予抱在怀里说道:“朕哪里会怪你,朕是怪朕自己,爱妃不要多想。”
杨千予道:“皇上能如此说最好,臣妾方才当真是被皇上吓到了……臣妾能够活着全赖皇上的保护,皇上可万不要听信谗言。”
齐景灏点头,便想与杨千予成就好事,杨千予连忙推拒道:“皇上您忘了?臣妾这身子……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