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仞城以前是座雄兵囤积的重镇,武备精良,体系完善,律法森严,四面城墙皆设有由数百年庭木打造而成的城门。城池的设计初衷便是“瓮”形,以便能够顺利的布下火焰罩,圈出一个野蛮的角斗修罗场,所以整个城池除了四壁城墙的厚重大门外,再无任何一条进出口。
这座城池在很久以前具有很高的战略地位,不过随着东域一带的安定下来,这座城池便没落了下来。根本原因还是那些能够对帝国统治造成动荡的李家余孽彻底绝迹在这一带,苟延残喘在龙阳城的李家本族后裔多年来不曾做过任何逾矩之事,再加上十五年前庇佑国祚的龙脉突然遗失,这座城池也就淡出了皇室的视野,如今古罗要收拾这么多烂摊子,哪还有心思去管这座早已失去战略地位的城池。
所以如今坐镇城中的士兵不过寥寥数百人,不过这数百人也不是寻常城池中的戍卒能够相提并论的,这些士兵都是经过严苛的训练,由原先征战沙场的武夫一代一代给带出来的,所以保留着那段岁月里的一丝铁血做派。经过严苛训练的士兵,能够在最短时间内坐镇在四面城墙之上,发挥出这座城墙的威力。
最早使用在城墙的弩床就算有道家符箓的加持如今篆文的威力也已经消失殆尽,沦为徒有强劲力道的架子弩座。更别提那些存放在城头堡垒中的弩箭了,雕花篆纹的弩箭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枚枚崭新的漆黑木弩箭。这些弩箭最低规格是由十年庭木打造而成,只有极少数是重金购买庭树城的百年庭木打造。不过即便是十年庭木打造而成的木弩箭威力也不容小觑,毕竟庭木作为征战时期最重要的“撞城木”,声名早已远扬。
松柏油作为这座城池中最重要的物资且价格低廉,城中从来没有断绝过,就是为了不时之需。前两日,九仞城又从南方松枝山那边购买了一批新制松柏油,由道家高人秘密押送进城。
从这些装备上来看,九仞城无疑是这方圆几百里地内作战实力最强的一座古老城池。无论是临近南山寺的南山城还是以庭木声名远扬的庭树城在作战一事上皆都不如九仞城。
戍守城门的士兵手持弯月斩马刀,身不披甲,统一的黑色守城服,戍兵腰悬马刀,站在城门宛如一具漆黑的雕塑,对于城中来来往往的人流漠不关心。
很久以前,在这座城池还具有重要战略地位时,这座城池管制森严,除了持有城内谱证的人外,外人进入一律要有文牒才会被放行。现在倒是无关紧要,出入城者随着人流便可自由出入城中。早些年城主府那边为了贪点小财不是没有过置办文牒的做法,不过后来给取消了,一是文牒一事牵扯甚广,持文牒行走在城中的外民容易被本地人看不起,所以一遇到持牒之人物价便会无故被抬高,搞的哀怨之声四起,持牒之人聚众闹事,城主府那边时常派兵镇守,焦头烂额。二是文蝶发行一段时间后,九仞城的人流量却是变少了,诸多货物囤积,滞缓了九仞城的发展。由于置办文牒价钱不低,许多百姓不愿出这个钱置办文牒,周旁村野百姓宁愿连夜赶路去往南山城购置货物也不愿花这个钱购置文牒,可文若牒定价太低,城主府那边又捞不到油水,所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李洛龙在临至就仞城时便将小雷音放在了锦绣小囊中,又从锦绣小囊中将包袱取出,背在肩头,所以此时李洛龙看起来跟寻常市井少年郎赶集过坊无异。李洛龙走过城门时,并没有刻意去打量悬刀守兵,所以跟着人流畅通无阻的过了城门。
九仞城城门与李洛龙走过的几个城门有些差异,这座城池的城门类似一条长达数十丈的山洞隧道,隧门内昏暗却有些燥热,在少年踏进城门的那一刻有一股炙热气息扑面而来,就像走进了一个火炉口一般。又行数十步,在城壁内墙处又有一道城门,城门古朴厚重,由石料打造而成,门上并无任何花纹篆刻,有的只是深邃的漆黑色,李洛龙仔细的看了一眼这两扇石门,发现这两扇石门的设置非常巧妙,石门被一根手腕粗细的石柱连接,石柱一半深陷在厚实城墙中,另一半镶嵌在城门上,在城门与石柱之间仅留有发丝粗细的间隙,这丝间隙想来是用来转动石门的枢柱。
李洛龙一边走一边想,在来的路上他就听到好些人在夸这座城池固若金汤之类的话,可现在想想这座城池也不是没有瑕疵的,想要破城其实也很简单,只要攻破了那扇庭木门,然后再以元力切割这处石门门枢间隙,应该能够破门。
进入城中后少年的视线豁然开朗,街市宽阔通达,人流如织,商贾叫卖声此起彼伏。街市两边的建筑格局依旧是具有南方特色的吊脚亭榭小楼,小楼谢台上摆放着盆栽,花树向阳,青翠可怜。
这种建筑格局李洛龙已经不再陌生了,从春韭城开始,再经过南山城到九仞城,大抵上都是这样的建筑格局。其实在南方繁华城池中大多都是这种建筑,只有一些历史悠久的烟雨古镇和贫穷破落的村庄才会保持最为古老的院落式建筑格局。烟雨江南小镇是因为文化传统加上士子雅客喜好游览古意村镇,村镇每年都会有一笔可观的游览收入所以古镇的原始面貌才得以保存下来,而破落村庄则是因为生活拮据艰难没有余钱来修建雅致阁楼。
听说古罗最近起了一股风潮,城中富甲商贾花甲之后喜好在古意小镇或旷野乡田置办房产田地,远离城池的喧嚣浮华,过着颐养天年的慢节奏生活。
富甲商贾多是喜好建造宽大院落,在院落内种菜培花,门前扎上一圈竹篾篱笆,种植几颗柳槐树木,早霞晚夕间便拎着一张小朱凳乘凉赏景看书,喜好品茶喝酒的商贾便在篱笆院落内设一张古朴的小圆石桌,闲来无事时便煮茶品酒。还有喜欢垂钓的老人,依水建房,散养些鸭鹅在溪水中,无事之时便坐在石块上钓钓鱼、与不懂人言的鸭鹅说些年轻时做过的那些个腌臜事,老人们只是随口说说,并无多少忏悔之意。
不过这些都是富甲人家才能有的生活,更多的人则是心安理得的过着并不充盈的生活。
人声鼎沸的街市上,李洛龙根本没法在原地驻足,熙攘人流如奔腾的疾水,若是稍稍停留片刻就会如同阻水的礁石。
李洛龙牵紧了女孩儿的手,生怕被人流冲散,虽然小女孩儿说过,无论李洛龙在哪里,她都能找到他,可是在来的路上李洛龙打听过不少关于九仞城的消息,旁敲侧击问过那些行路人关于修者的事,出乎少年意料的是这些行人似乎并不避讳这一话题,说上来朗朗上口如数家珍,关于修者这类人群,他们似乎知道的并不算少。李洛龙还得知在这座城内会有许多商铺会售卖修者所需的物件,比如刀枪剑戟以及各类轻甲,甚至城中还有一座专门售卖丹药的药坊,从那些行人的言谈中可以看出他们似乎并不畏惧修者,隐隐间还流露出心生向往之情。
这座城池与其他途径的城池相比,其中居民肯定要比别城居民见识过世面。
李洛龙之所以在入城之前将小雷音收入锦绣小囊中就是怕城中人多眼杂,认出了这把刀的古怪从而见宝起意,走过几个城市、快有数千里路的少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毕竟这处城池不像先前经过的那些城池那般平静,这座城池才是真正的的卧虎藏龙之地。
李洛龙还了解到九仞城中除了修为极高的城主府以及数百精兵外,城中还有几家地头蛇,其中有三家是世代传承大姓家族,在九仞城一带做生意,平日里恪守律法,即便家族中修者云集,也极少欺凌弱小,更不会出现以力压人的事情。
除此之外,九仞城还有一家武馆,这家武馆与南山城那家磨刀坊不同,南山城磨刀坊为禄家私有,磨刀坊收徒严苛,没有根骨天赋的好苗子任你送再多真金白银禄家也是理也不理。
这家名为武极馆的武馆收徒不限天赋年龄,只要交的起费用,武极馆一概收取。只是武馆栽培方式不同,对于一些根骨天赋比较好的弟子会着重培养,那些天赋根骨不算出众的弟子则是只能学到些把式拳架,循序渐进,若是日后表现出彩,武极馆也会着重培养。
武极馆在九仞城很受欢迎,因为招收弟子不限年龄的缘故,许多大病初愈的人有时也会短暂的在分馆内练习拳式把式来恢复身子骨,更有许多老人会往武馆内强健筋骨,练习拳式疏气活血。
九仞城内大抵上就这四家风头比较强劲的地头蛇,许多小家族依附这四家而生,做些不算太大的生意。
三大家族的关系一直以来都是比较融洽,没有过多的纠纷。这三个家族做生意的手段是不划地块只分行业。比如三家中风头最盛的孙家,主要的产业是售卖修者所需的兵刃,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无一不售,甚至是连一些偏门的炼丹鼎炉都有销售。除此之外,孙家还会售卖些寻常铁器,如榔头、斧斤,镰刀等等。其次是药家,垄断一城的药材产业,无论是灵材地珍还是寻常祛风散寒的草药,药家都是一手垄断。最后是有些没落的魏家,魏家是一户书香门第的世家,历代皆有文采斐然的学者出现,门庭书香从来没有断过。这个家族主要以售卖书画典籍为生,其中包括书画字帖摹描本、刊印小说游记、从外面搜罗而来的笔札笔记和城中孩子的启蒙书籍等等。几百年前魏家只是九仞城内的寒家庶族,自从祖上冒青烟出了一位读书人、在文学上小有成就后,魏家便有了发轫的迹象,再经过数百年的经营才有了今日的这份家业。如今的魏家有些没落,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书香妙手的枯竭,曾经魏家鼎盛时期,摹帖拓画宛如真品,形神兼备,书画真伪很难辨别,那时魏家的妙笔丹青被人誉为有鱼目充珠的火候。现在的魏家再难出这类丹青圣手,所以价值高昂的书画字帖生意惨淡,入不敷出,只能以售卖不值钱的游记笔札为生。
由于魏家这几年的生意的疲软,经济萧条,不免给人家道中落的凄凉感觉。所以就会有些势力想要蠢蠢欲动,试图收拢魏家掌控的产业链,壮大自己。另外两大家族早已经对魏家虎视眈眈了,只是这段时间不再隐藏了自己的野心,两大家族已经在暗地里联合在了一起,正在试图摧跨曾经显赫一时的魏家。
这次能让另外两大家族联手的重要原因几乎无人知晓,一向不问家派争端的城主府前段时候暗中授意两大家族,对于摧跨魏家城主府这边不但可以插手不管,必要时候还会提供有力援助!这才是两大家族肯下定决心啃下魏家这头空有硕大骨架的瘦马的原因。
以前三大家族就像是同条河流里的漩涡,个头一样大,如今魏家这穴“漩涡”小了,自然要被那两穴漩涡撕扯吞并!
大鱼吃小鱼,这条规则放在哪里都适用。
李洛龙思绪游离,细心回想着从行人口中得来的消息。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过了大半条街市。李歆玉自走入街市后就满心雀跃,一排排琳琅满目的货物,飘荡着香气的食物,周围身穿花花绿绿服饰的人群,都让小女孩儿有种想要挣脱李洛龙的手去好好游玩一番的冲动,她抬眼看向身边的少年郎,他似乎是在思索什么,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栋高阁建筑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袭彩衣,彩衣鲜亮宛如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在风中轻轻飘荡。
女子站在一处栏杆后,腰间那串纸片彩蝶迎风舞动,她轻轻从那串蝶带上撕扯下一枚纸蝶,而后放在嘴边轻轻一吹,指尖的纸片便化作一只飞蝶掠出阁楼。
飞蝶在高空中飞舞,沿着街市一直南飞,直到不见踪迹。
而后蒲柳看了一眼在街市人流中的少年,嘴角轻轻勾起,身形轻轻掠起,身姿在空中舒展的像一只扑花蝶,女子几个掠空间,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少年郎可能不知道,自他出了栖霞山地界后,头顶高空中便有一直颜色近乎白纸的飞蝶跟着他,直到少年郎走入城中,这只飞蝶隐入云层、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