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仞城以前是一座雄兵屯守的重镇,在九仞城最显赫的那段岁月中,这里曾有过一位身经百战的远征将军坐镇其中,其挥下有精兵五千余众,士兵皆统一配制弯月斩马刀、玄铁陨甲和由百年庭木打造而成的厚盾。
城墙由一座死去火山口中的炽焱花岗石打铸,据说这座已经死去的火山口曾是远古时一颗陨星砸入山体中而形成的。陨星砸入山体后,改变了山体的岩石结构和性能,原本清凉如铁的山石中诞生了一缕火精髓源,经过千百年的孕养,这缕火精髓源渗透正座山体,形成了一座火山口。在那座火山口还没有死去、依旧会隔些年头便会向外喷薄浓烟火柱时,曾有人去过那里,据描述,这座火山口内流淌着宛如粘液般的火之精华,站在火山口脚下,就像站在天地熔炉前,温度高到能烧焦发丝点燃衣袍。因此这座火山口的存在方圆数百里地内没有时令的说法,终年都是夏日炎炎的光景。同样在火山口方圆百里地内,也不会有任何草木生长,即便是火属性精华浓郁的草木也因受不了不定时喷发的浓烟火柱被烧焦而死。
而这座足足有九仞高的城池便是由火山口腹内最坚固的火山石打造而成,这些山石中残留这炙烈的火髓源丝,在战火纷燃时,这座宽阔的城墙便是守卫城池最坚固的防御线。当初打造这座城池时,皇室便对这座城池有过“九仞之城,固若金汤”的美誉。
这座城市的建造格局与布置也是迥异于其他城池,在能容两队士兵横置弯月斩马刀并行的城头上有诸多的弩眼凹槽,每个弩眼凹槽的距离仅仅相距五十丈,排列紧密从无一处遗漏。同时弩眼凹槽又会向外凸出,延伸到城墙之外,所以从远处望去这些弩眼凹槽像是长在老树上凸出的树瘤子一般显眼。在凸出的弩眼凹槽下,留有一片硕大的空间用来搁置弩床,在敌军来犯时,铁血士兵会站在弩床上,一枚一枚的向外发射宛如长矛般的弩箭。这些弩箭又分多种,但主要的却只有两种,一种是针对寻常士兵的淬毒木弩箭,箭头尖锐如剔骨刀一般,这种弩箭在强劲弩床的加持下会如破云箭矢一般贯穿入侵者的胸膛。另一种是专门针对修者和修为有成武夫所使用的,被称为“破元箭”,这种弩箭同样由火山口中的火山石铸造而成,在使用时,只要在这些篆刻花纹的箭头上浇些松柏油,这支箭矢便能在高速贯穿空气时撕裂空气并与空气产生剧烈摩擦,从而激发出隐藏在箭矢中的那丝火髓源,长箭燃烧着撞入敌人的胸膛。
由这种弩床发射出来的破元箭矢,比武夫手中有符箓加持的血刀更具威力。
在每个弩眼凹槽旁又设置有一个小型堡垒,这处堡垒中会盛放弩床和各种篆纹弩箭,同时它还存放着大桶松柏油,这些松柏油除了用于浇灌破元箭头再,它还有一个更大的用处,这是一个鱼死网破的后手。即在敌军冲破弩箭屏障攻入城池后,守城士兵会放弃对于弩箭的使用,而是跳下城头与敌人来一场惨烈的短兵交接。在士兵跳下城头前他们会将所有的松柏油全部浇灌在城墙上,然后点燃城墙,在火髓源丝的燃烧下,这座城头可以燃烧几夜而不熄,同时燃烧的火墙又会构成一个火幕倒扣城池而下,在这层火幕下,城外的人进不去,城内的人出不来,只有短兵交接的胜者才能在火幕熄灭时走出城!
当城墙熊熊燃烧起的那一刻,就注定会有一方被全部歼灭在城内,即便是漆黑的深夜,在这座永不熄灭的火光墙头照映下都是亮如白昼,城中除了漫天的火光外,只有惨烈的士兵嘶吼声、晃眼的刀光剑影和纷飞如嗜血花束的血幕。
所以这座城又被一些文人起了一个很形象的别称,人间炼狱、夜色屠城。这座城市的建造本身就是一座炼狱级别的存在。
当初建造这座九仞城池时古罗对它的评价极高,只要有这座城池的存在,便足以震慑东域大小势力。但这都不是构建这座城池的根本原因,古罗当时是以东域防线的说辞将其公众于世的,可是这座城池的构造并不是横贯古罗东部拉扯开来的,它反而更像一座困兽角斗场,只有在城池四周才能发挥出它的巨大价值,它根本不可能守住贯穿古罗东域的疆土。
只有极其少数的人知道这座城池的真正价值,它的存在并不是震慑东域一带的群雄势力,也不是古罗防线的中枢机构,它是用来震慑那个衰败的李家!
这座古老的城池最大的使命便是监视、震慑李家余孽。当时李家迁址龙阳城时皇室便浩浩荡荡的铸造这处城池,就是为了抵挡李家再次起于微末。当李霸天与古家撕破脸皮时,即便是选择扎根在偏僻一隅的东域古家依旧不放心,那个曾经在沙场之上过万兵重围如淌水过河的李霸天虽然已经雄心不再,但是李家和古家都不敢保证那些以李霸天为尊的万千散勇武夫会不会心声歹意,打着李家的幌子造势起义,尤其是在东域这片地带,诸多当时至死追随李家的将领没有选择在朝堂加官进爵而是毅然决然的与李家一样选择在东域扎了根,当时若不是古家依旧忌惮李家的余威,这些甘愿跟李家叛离的将领定然会惨遭一波血洗,就不是只在东域打造出一座重镇城池这般简单了。
不过这些跟随李家一起离开朝堂的将领家族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古家的毒手。在李霸天远去极北冰窟之后,古家便是调动军队,以九仞城为根据地,大肆屠杀那些叛离的将种子孙,以狂风扫落叶的野蛮姿态将那些将种门庭全部屠杀殆尽,无论婢女鸡犬一律不留活口。在那一段极为短暂的时间内,东部这带地域就像一座修罗场一般,到处血流成河,一些势力怕被牵连其中,纷纷放弃宗门山头,选择去别处打拼家业。这就是为什么古罗东域一直没有超然宗派坐镇的原因,原本将种武夫聚集的东域并不至于沦落至此,但是那次帝都以强硬的手段血洗东域后,将种门庭便是彻底沉落了下来,加上一些宗派的迁移别处,这块地域也便冷清了下来。
历史上九仞之城就彻底启动过一次,那一次火光漫天,整整燃烧了两天三夜。负责在城头倾倒高燃松柏油的士兵因为脱水而死的不计其数。那次战火不光将九仞城的城墙彻底燃烧了起来,而且在九仞城中还布下了离火阵法,阵法一出,无论是古家的军队还是誓死反抗结盟在一起的将种门庭军都无一幸免,全部死于那道由数万桶松柏油加持的屠城阵法之中,包括那位坐镇城中、身经百战的远征将军也一并化为灰烬!
从此之后,古罗最后一脉的铁血武夫便跌落在了历史的尘埃中。诸多武夫在集兵反扑九仞城时,无论年幼只要是能拿动兵刃的,全部倾巢而出。能够幸免于难的只有那些尚在襁褓中的幼婴。将种门庭秘密将襁褓幼婴送入各地安置,可即便如此仍旧有不少幼婴没能躲过古罗下一轮针对血脉遗种的追杀,只有极其少数的幼种活了下来,最后被远游而归的说书先生一一收集,带入龙阳城内过着苟延残喘的人生!
自那次之后,九仞之城就再也没有彻底开启过,见识了九仞之城的威能后,已经鲜有宗派敢来挑衅这座城池的威严。
那一战过后,这座城池似乎也荒废了,战死的古罗军队没有再补上,只是派了寥寥数百精兵守卫这座城池。蜷缩在战火中侥幸活下来的百姓重新开始繁衍生息,为城市孕育人口。
现今的九仞城内,繁华鼎盛,车水马龙。那段惨烈的历史似乎并没有被多少老人口口相传下来,有些事人们总会选择性的去遗忘,因为它不是值得骄傲的功勋可以时常拿出来看一看,与别跟讲一讲,它只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惨烈历史,它似乎也不被人认可,百姓们试图忘记是因为将种门庭为古罗开辟了疆土非但没有得到厚待,反而是被大肆围杀,皇室试图抹掉那段历史是因为那段历史就像古家赫赫功勋册上最醒目的污点。
不过就在几天前,这座几乎已经被遗弃的厚实墙垛却是又被秘密的启动了,所有的弩床架子和可以再用的刻纹篆花弩箭,一桶桶松柏油又重新启封,那些已经被灰尘堵实的弩眼凹槽也已经剔净,这座城池似乎又重归戒备状态,一场惨烈的屠杀帷幕似乎要在这座城池内缓慢的拉开,只不过这次的屠杀只是针对一个游历少年,但是牵扯的势力却是多如乱麻,在这种状态下,城主府这边似乎是得到了授意,以密谋已久的城内势力斗杀来掩盖这场巨大的阴谋,借此来摆脱一个城池都承受不了的罪名。
露宿了一夜山林的李洛龙面色悲戚,宛如一场萧索的秋风刚刚拂过少年的面颊。
当时少女青葱问他要不要回去的时候,少年心动了,他想立刻返回龙阳城去修补那根在瞬间崩断的心弦。当这根心弦崩断之时,他便知道那个苦苦等待他的老人应该已经不在了。有些时候就是这样,当你的亲人蓦然离你而去时,即便隔着天涯海角、在那一瞬间你都能清晰的感应到,那种感觉虽然只是一瞬,但却无比清晰,让人不能不去承认。
就在少年就要答应下来返回龙阳城时,少年脑海中突然就冒出来一句话,这句话在那一瞬间是那么清晰又那么让人悲伤。
他在守候你的道路上不曾转身离去,只是想让你安静的走完自己的道路,哪怕他的视线再也看不见你的身影,但他依旧在那里等候,你所要做的不是立刻转身回去给他一个拥抱,而是应该带着他对你的祝愿接着走下去。
他等待的你应该是远游归来而不是中途折返。
所以少年在那一刻放弃了返回龙阳城。
在少年喝的酩酊大醉、飞蛾惊觉掠出袖筒在火光中留下晃动的光斑时,少年悲伤的眸子突然闪烁了一下,而后醉意朦胧的少年似乎看到了一位老人来到过身边。半梦半醒中,他似乎听到了一句话。
总有一别,勿念、也莫回头。
此时少年就站在高耸的城墙前,面色不再悲戚,不过精神仍是有些萎靡。
少年抬头看着高耸的城头,这座城头太高了,站在城头下会显的自己很渺小。城墙有些古旧,风雨凿蚀的刻痕历历在目,斑驳的如同老树身上的死皮。城墙很厚,给人一种压抑的厚重之感,身临城下就像置身于一座牢狱中。看的久了,原本漆黑堆砌、没有一丝缝隙的城墙竟然泛起了细微的红晕,像是有丝缕火焰在城墙中燃烧一般。
在距离九仞城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少年便从过往之人口中了解到了这座城池,知道这座城池所用石料有些特殊,但当少年追问是何种石料时,行人也是不知其然,只说这座城池在阴雨天气时、雨丝打在城墙上会滋滋作响,而且雨水像是被城墙吸收了一样,大雨过后,无论是建筑还是地面都会湿漉漉的,可是这座环绕整座城池的城墙却是异常的干燥,就像没有经过雨水冲刷一样。而且九仞城内的冬天要比外界暖和许多,从来没有出现过隔夜雪,纷纷白雪一落地,不消半炷香时间就融化为清水,所以冬天行走在城中就像身上背了个小暖炉,非常温暖。可是夏天就有些惨了,尤其是正午时分,这座城就像烤炉一般,蒸腾的热气肉眼可见,石板滚烫。听说城内的好着居民夏天时会在自家门前用清水洗刷出一片空地,中午就在那片洁净的空地上泼上鸡蛋再摊上一层面糊,等上片刻后一张香喷喷的鸡蛋卷饼就做成了。几年前春韭城那边来了一对夫妇,从家乡带来了诸多售卖不掉的韭菜,然后在城中一块向阳地,放置一块铁板,做了起“铁板菜盒”的生意,如今人家靠着卖铁板菜盒的营生都在城中买一套房了...然后城中好些人家纷纷效仿,铁板鱿鱼、铁板豆腐等等。
少年郎收回游离的思绪,视线也从城墙上移开,牵着小女孩儿的手,走入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