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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鸭子

进到城里,已是天亮。乐城跟着校尉走在汴州城的街上,路边满是叛军的尸首和伤兵,街边的房子还冒着浓烟,一片狼藉。

“长公主殿下,刘将军请你赶快去给魏将军疗伤。”一个校尉气喘吁吁的跑来。乐城一听魏将军又受伤了,赶紧跟着这个校尉来到汴州的官衙,进到里面的一间偏房,看到魏将军躺在床榻上。

乐城急忙上前查看,只见魏将军满身是血,脸色煞白地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呼吸微弱。乐城急忙除去魏将军的衣衫,查看伤情。将军右胸被一枪刺穿,已经没办法救治了。

“魏将军!魏将军!你能听见吗?”乐城大声喊道。魏将军慢慢睁开了眼睛,他艰难的喘了几口气,吃力的说道:“我不行了,莘儿和孩子就拜托公主照顾了。”说完指指腰间的玉佩,“这个拿去给她留个念想。”

乐城一时无言以对,她取下玉佩,不知该如何是好。见魏将军开始大口的吐血,眼看着不行了。看着他还盯着自己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乐城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将军,你安心去吧,七姐母子已经在天上等着和你团聚,愿你们来世能恩爱到老。”

看着魏将军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渐渐没了气息,乐城感到难过极了。她缓缓站起来,将玉佩放回魏将军手中,退到屋外。

看着午后阳光的依旧明媚耀眼,乐城不禁泪流满面,感慨万千。也曾经是这样的季节,也曾经是这样的午后,在长安城的浏漓院里,七姐和魏将军还畅想着甜蜜安宁的日子,如今却都成了来世之约。

魏将军和七姐的相知相爱,悲欢离合,到今天算是全都了却了,愿他们来生再续前缘,不再辜负了彼此。

往日的时光如浮云般消散了,魏将军的离去,了却了浏漓院最后的一点情事。想当年魏将军也许和薛将军一样,满怀抱负的奔赴长安城,想在那里得到报效国家、成就一生大业的机会,可惜却没能象薛将军那样功成名就,而是为了七姐被贬边关;如今他战死沙场,也算是有个在外人看来完满的结局。

装殓了魏将军,刘都尉将棺椁交给他的副将魏全。

“魏全,你怎么打算?”刘将军问道。

“我要送将军的灵柩回陈州老家,将军一生孤苦,如今为了平叛,战死沙场。他生前一直想着要回老家,我不能让他埋在外面,做孤魂野鬼。”魏全说道。

乐城听了颇为感动,不由得想起自己送薛将军回去。她上前拍了拍魏全,说道:“我替魏将军谢谢你,你多保重!这些盘缠你拿着路上用。”说完递给魏全一袋钱币。

“不行,长公主殿下!我不能收你的钱,我家将军生前从不接受别人的礼金。”魏全说道。

见魏全拒绝,乐城恳切地说道:“我和魏将军也算相识一场,他和七姐也是真心实意的相好,不想全被这场战乱夺去了性命。魏将军之前被削了职,想必也没什么积蓄,这些钱你拿着,好好安葬魏将军,若有机会,也把七姐的灵柩运回老家跟魏将军合葬了吧。”

魏全见推脱不过,接过袋子,叩别乐城和刘都尉,带着魏将军的灵柩回陈州了。

见魏全远去,乐城转身准备回去。

“长公主殿下,请恕在下之前浅薄!没想到长公主殿下不但会医术,还懂兵法;四两拨千斤,智退叛军援军,助我等攻下这汴州城,在下感激万分!”刘都尉说完给乐城拱手行礼。

乐城听了吃了一惊,赶紧上前对刘都尉说道:“不是我想出来的办法,是那个校尉想出来的,那个校尉说还是跟你学的呢!”

“哪个校尉?”刘都尉问道。

乐城一下愣住了,当时情急,忘了问那个校尉的名字。

见乐城发愣,刘都尉笑起来:“长公主殿下不肯承认,是怕我上报,圣上知道会责罚你吗?”

“真不是我,确实是一个校尉想出来的,只不过我怕再攻不下汴州城,叛军援军又杀过来,就又用了那个校尉的那个法子。”乐城如实说道。

刘都尉笑起来,说道:“好,我知道大唐律法公主是不能行军打仗的,所以我不会说出去的。”说完,他朝乐城挤挤眼,转身走了。

乐城真是郁闷了,自己怎么也不能冒领那个校尉的军功啊,她急忙去撵那个刘都尉,想把事情说清楚。

她上前一把拉住刘都尉的胳膊,用力往后一扯,想让他转过身,谁知这个刘都尉竟忽然瘫倒在地。乐城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扶住他;只见这个刘都尉脸色苍白,疼痛使他面部都扭曲了。

乐城马上意识到他也受伤了,急忙把他放到在地,麻利地退去他的盔甲,看到他的肩部有刀伤,竟深可见骨。

“这么重的伤你自己不知道吗?怎么不及时医治?”乐城责备道。

刘都尉此时疼得咬紧牙关,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副将急忙上前背起刘都尉,疾步往官衙走去。

进了屋,乐城急忙上前查看。还好,并未伤及肩骨,乐城急忙拿出包裹里的伤药,帮他上药包扎。

“阿才,你不要管我,赶紧集合队伍,守住城门,速派探马再去看看李帅的援军到了没?”刘都尉吩咐道。阿才应声而去。

“如今就剩你一个统领了,还这样鲁莽,这是极端不负责任!薛将军说过:一个好的将帅,不是敢于拼命,而是要想方设法的战胜敌人,保全属下!”乐城严肃地说道。

刘都尉这时几乎昏迷,似乎没听见乐城说什么,慢慢合上眼,昏睡过去。

夜色苍茫,乐城也累了一天,回到房间,瘫倒在床榻上休息。自从离开长安,乐城几乎每天都是感到疲惫不堪才能休息,一年多了,几乎没睡过几个好觉,她不知道还要走多久才能到达那个梦中的江南。

看着窗外明亮的月色,清凉的风徐徐吹来,她忽然想起应该快到中秋了。匆忙之间,离京已有一年多;这一年翻天覆地的变化,使她感到仿佛是从天上掉到了地狱。

几乎所有的至亲之人都被这场战乱吞噬,令乐城感到万般无奈,孤苦无依。如今飘零至此,好不容易见到仅有几面之缘的魏将军,可连他都战死了,只剩下一个受伤的刘都尉,如何能保护她?

想到这个刘都尉,令乐城忽然想起济王殿下。对了,济王殿下如今在哪里呢?他一定去了岭南找他的舅父去,说不定已经重振旗鼓,率兵来平定叛军。

想到济王殿下,乐城兴奋地坐起来,是的,济王殿下如果能挥师北上,一定会打的叛军屁滚尿流,用不了多久定会平定叛贼,光复长安!

想到这里,乐城兴奋地看着窗外的圆月,想象着济王殿下威风凛凛,挥师平叛的样子,心中充满了期待。

忽然传来急促的扣门声,乐城一下坐起来。

“长公主殿下,刘都尉昏迷不醒,浑身发烫,麻烦你过去看看吧。”门外传来阿才焦急的声音。

“不是有郎中嘛,长公主殿下累了一天,睡下了。”槐香对着门外说道。

“郎中看过了,说伤口感染,他手里没有药治。”阿才说道。

乐城已经起来,披上衣服,带着药包跟着阿才来到刘都尉的床榻边。

果然是伤口感染,可是眼下乐城也没有什么药,只得狠狠心,叫来郎中,商量先割去感染的皮肉,然后烙烫止血。

郎中觉得此法实在难以下手,犹豫不决。乐城怕耽误伤情,将烙铁塞到郎中手里,让几个军士按住刘都尉,开始割去感染的皮肉。

刘都尉痛的浑身抽搐,把嘴里的布都咬烂了。还好有几个大汉按住他,乐城和郎中配合着,很快将感染的部分切除掉。

总算处理完伤口,乐城也累得浑身发软,槐香急忙搀扶她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醒来,已是中午时分。乐城觉得浑身酸痛,翻个身继续睡觉。这时,槐香急匆匆跑进来说道:“不好了,叛军在攻城,我们赶紧收拾一下想办法出城吧。”

乐城听了吓了一跳,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来问道:“不是说有援军会来吗?”

她飞快地爬起来穿好衣服,青蠡正好进来,一把拉住乐城恳求道:“公主,我们快离开这里吧,要不就死定了。”

乐城一把推开他,吼道:“慌什么!先看看情形如何。”说完理了理头发,吩咐姑姑和青蠡整理行李,自己先到外面查看一下。

刚走出屋门,就见阿才带着那个校尉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问道:“长公主殿下,叛军来攻城了,刘都尉还昏迷不醒,我们怎么办?”

乐城惊讶地看看他们,他们居然问自己怎么办?自己从未领兵作战过,如何知道怎么办?她下意识地摇摇头,问道:“就没有其他统领了吗?”

“启禀长公主殿下,其他都是校尉,平级的,而且都在城里各地驻防,一时也集中不起来。眼下形势危急,就请长公主殿下担当统领之职,发号施令,抵御来犯之敌!”那个校尉说完,不由乐城分说,拉着乐城一口气跑到城上。

乐城站在城墙之上往下看,城外是黑压压一片人群,看的乐城头皮发麻。怎么办?这么多叛军,看来这次真是死定了。

“殿下,我们怎么办?”阿才跑过来问道。

乐城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低声问道:“刘都尉还没醒吗?”阿才摇摇头。

乐城不禁垂头丧气,主帅魏将军战死了,副帅刘都尉昏迷不醒,这仗打的将帅都没了,还打什么?乐城此时多么希望济王殿下能忽然出现在眼前,横扫眼前的叛军!

可是眼下只能靠自己,直觉告诉她弃城绝对是找死!她沉吟片刻,忽然回想起薛将军那本《守城战纪》里的一些方法,于是说道:“立刻将城内所有将士都招上城墙,抵御叛军,坚持到天黑再商量突围!”阿才领命而去。

布置完城防,乐城忽然笑起来,命运是跟自己在开玩笑吗?

自己本来是大明宫一个备受冷落的小女孩,长大也就是随便找个人家嫁了,过上相夫教子的生活。

可如今怎么忽然就变成指挥作战的将军?还打的是一场毫无胜算的仗!难道自己今天也走到了人生的终点?那也算是死的轰轰烈烈吧,乐城安慰着自己,想到这里,乐城忽然又想哭。

将士们陆续来向乐城请命,这真是赶鸭子上架,他们怎么就那么信任自己这个毫无战场经验的年轻女孩?乐城硬着头皮,凭着直觉布置任务,或采用一些校尉们的方法,抵御着来犯之敌。

天快黑了,天边的一抹血色残阳照耀着这个硝烟弥漫的战场。叛军总算收兵了,看着城墙内外遍地的尸首,乐城感到疲惫不堪,可是她告诫自己绝对不能松懈,一时的疏忽可能会导致全军将士的灭顶之灾。

她清点了一下人数,嘱咐就地休息,不可松懈!看着不到两千人的队伍,而城下却是不知道多少人的叛军,乐城沮丧极了。她靠着城墙坐着,吃着槐香送来的饭,琢磨着下一步怎么办?

“叛军有多少人?我们能守住吗?”槐香担忧地问道。乐城摇摇头,槐香声音发颤地接着问道:“那我们能突围吗?也不知刘都尉他们攻下这城有什么用?”对啊,攻下这城有什么用呢?乐城忽然站起来,叫来阿才问情况。

可是阿才什么都不知道,乐城只好问道:“刘都尉醒了吗?”阿才点点头。乐城急忙跑下城墙,来到刘都尉的房间。

见刘都尉半敞着上身靠在床榻上,令乐城忽然想起那年去济王府济王殿下也是这么靠在床榻上,吃着自己送去的黄米粥。刘都尉的一举一动那么象济王,忽然触动了乐城内心深处那初开的情窦。

乐城忽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她站在门口对刘都尉说道:“刘都尉,你们攻下汴州,之后准备守城还是继续往前走?”刘都尉抬起头,看着乐城,乐城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退。

刘都尉说道:“我接到的命令是等李帅的援军一到,我们就去解梁郡之围。有劳长公主殿下代我守城,在下实在是惭愧!”

他看看乐城还站在屋外,不禁笑着说道:“长公主殿下怎么不进来啊?怎么?你这个郎中把我衣服都扒了,皮肉都割了,还在乎我现在这个样子?”

乐城忽然感到脸一下红了,她匆忙说声:“知道了,我还有事。”急忙转身走了。

走在路上,乐城恼恨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这是怎么了?难道是爱上这个刘都尉了吗?可是这个危急时刻,怎么还有心思想这些!况且自己早已出嫁了,怎么还能爱上其他人呢?

走到城墙底下,乐城定了定神,跑上城墙。见叛军没有继续攻城,乐城命令休息好的军士继续运送武器到城墙上,及时修复损坏的武器。准备叛军的下一次攻击。乐城自己趁机迷糊了一会儿,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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