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娘娘,奴婢这就扶您回去。”
仁禾低声,手扶了娘娘行上了台阶,又重新坐回了高位右侧。自古左贵右富,而皇上眼下宁安宫空置,萧贵妃便是这大历后宫第一人,自然从定了皇上的左首位。
可皇上的右首位,采嫔不在,也无人与妍嫔相争,这是理所应当的……只是,右贵的位子,妍嫔却并不占有。
抬手拿了帕子轻压了下唇角,净妍目光垂低,细细看着自己的指尖,仁禾在旁沉默而立,给娘娘把手炉递了过去,净妍抬眸,将手炉拿过了手中,满足的抱着手炉暖着,仁禾嘴角抽抽,终于是忍不住了,自家娘娘这心该是有多大啊。
瞧人家那边都用上梨花带雨的美人计了好不好?
“娘娘,贵妃娘娘这样做,分明是故意要吸引皇上的目光啊!”
仁禾凑在耳边低柢说道,她很不高兴,偏是这除夕的守岁夜,这萧贵妃就能出这么妖蛾子?她才一个皇子,就知道拿孩子去招逗着皇上,那我们主子还有两个皇子一个公主呢,比皇子多,你比得过嘛你?
不平的目光转向那边,净妍抬眸,眸光带着冷意看着她,“是不是宫中嬷嬷教你的都忘了?祸从口出,你什么时候才会长点心?”
要知道,这里还是在琉璃宫,仁禾就敢这般放肆,要是万一让人发现,传到皇上耳朵里去,真以为她会保得住她吗?
看来,这所谓的宠,果然比厉,更能毁掉一个人!
“等回去,你便去后厨忙吧。本宫身边有素白就够了!”
净妍冷冷说着,这一次她是真发了狠,不给她点教训,以后她会把自己都害死的。
“娘娘……”
仁禾一听就急得要哭出去,可这里大庭广众之下,她哪里又敢真跪,只是紧紧咬着下唇,红着眼睛,一脸哀求的道,“娘娘,奴婢这次真的知道错了,求娘娘饶奴婢这一次。”
有时候真恨这张嘴,口无遮拦的……可这脾气就是压不住,那怎么办呢?
“这次饶了你,那下次呢?是不是非要等着别人的刀子,压在你的脖子上了,你才知道收敛一些?”
净妍木着脸,朱紫颜色,高贵典雅出尘脱俗的衣袖便这么轻轻一挥,便已然决定了她的去留,“三个月。三个月之后,若你能够很好的学会怎么克制自己了,本宫自然会再让你回来的。”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平日里越是惯着她,将来就越是害了她……万一,万一到时候东窗事发,她也不忍心看着仁禾再如青枝一样,为她而死。
这是明目帐胆的,血的教训。
“娘娘……”
仁禾哭着,还想再求,素白一拉她,无奈的一声低叹道,“早说过你多少次了,就是改不了……现在皇上和贵妃都在这里,你不许乱哭,免得再给主子添麻烦。”
话落下,到底还是心疼她,与娘娘低低说了一声,便由着仁禾退了下去。
这时候,皇帝也笑呵呵的身边引着萧贵妃又重新走了回来,见状便问,“今日要守岁的,仁禾,你去哪里?”
萧贵妃抬眸,眸里极快的闪过一缕看不清的情绪,随便便低声扯扯皇上的衣袖,慢慢的道,“皇上,臣妾怎么瞧着,那仁禾像是哭过的样子?”
一句话,仁禾脊背发凉,净妍视线看过来,素白禀了呼吸,皇帝慢慢的沉了脸。而唯有萧贵妃,让人看不清的眼底,带了带了几分深彻的寒意。
翁岚天顿了顿,便将视线转向了一身冷寒,瑟瑟发抖的仁禾。
仁禾这一刻只恨不得自己两眼一黑昏过去才好。明明就要没事了,可偏那萧贵妃眼尖……她咬咬牙,不敢让自己的怒意流露出眼底,“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脑袋扎得死死的,听皇上便问起道,“说说,为什么要哭?”
宽大的袍袖一挥,当下将萧贵妃也撇了出去,大步上了台阶,冷着脸看她,“说出个理由来,让朕不罚你。”
他也真是一肚子火,原本除夕守岁夜,这好好的过着不行吗?
才不过刚哄好了萧贵妃,转眼又是这没眼力架的下人。
抬眸看了妍嫔一眼,后者只是淡淡坐着,蜜枣茶盖放在手心里,轻轻刮着上面的沫子,皇帝视线微闪了闪,便坐了过去,大手从她手里将茶盏拿走,道一声,“身子虚,就不要总喝凉的。”
净妍抿了抿唇,“是,皇上。”
她的茶凉了吗?她怎么不知道。
“砰”的一声,茶盏放到一边,丸公公与和公公都亲眼见了这一幕,不由顿时吓得不敢出一声大气,和公公更是急的悄悄拿余光去看仁禾,只是见她扎得低低的脑袋顶,一时间又急又气,可也毫无办法。
皇上正在气头上,谁敢去说情?
“说话啊,为什么哭?是哭给朕看呢,还是哭着你的主子娘娘看的?”
冷冷的声音又一次厉声喝问,而这一次明显就更加了几分说出的寒意。仁禾身子一僵,终于咬咬牙低声禀道,“禀皇上,奴婢并没有哭……是因为刚刚娘娘说了个笑话,奴婢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一句话,和公公顿时松一口气,净妍微不可见的抽抽嘴角,默默垂眸,表示不反对。皇上便狐疑看了自己的女人一眼,想想今夜是该高兴的,仁禾能给出这么一个理由,便也罢了,挥挥手道,“既然这样,那倒是个凑趣的事,也罢,你先下去吧。”
不管是真哭还是假哭,瞅着那眼睛就不舒服。
仁禾大喜,立时起身就要远离,可不想,雍容华贵的萧贵妃今儿个就像是要跟仁禾杠上了一般,唇角微微一扬,轻勾着笑道,“既是妍嫔说了个笑话,这就能笑得出眼泪来……本宫也是好奇的紧。刚好皇上也在这里,不若就一块听听?”
话是对着仁禾在说,可这话里的意思……却分明指向了妍嫔娘娘。
仁禾垂着头,双手紧紧的握在袖间,心里又急又怕,她这一时图解围的把娘娘也拉下了水,可娘娘哪里会说什么笑话?
“娘娘……”
素白也惊了一下,抬手轻轻拉了拉主子衣袖,净妍眸光微眯,视线轻轻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隐隐带着笑意的目光落在了翁岚天身上。
年轻的皇帝一眼瞧过去,就知她什么意思,当下就笑了,挑眉问,“可是跟朕有关?”
妍嫔笑着行礼,“是有一些关联……不过还是要请皇上恕罪,是臣妾斗胆了。”
潋滟的朱紫衣裙微微扬起,带着醉人的风姿,像是这雪夜中的一抹精灵扫过众人的眼,这一刻不止是众人醉了,皇上是早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已经醒得馥郁。
“哈哈哈!好,既然爱妃这笑话是有关于朕的……那就不听也罢。”
话落,翁岚天笑着上前,也当真不怕丢人的自揭其短道,“要是朕这笑话,真是让你这小妖精给传出去了,那还如何威仪天下?”
话虽如此,可你这番当着众人的面,就如此宠溺妍嫔娘娘,这样真的好么?
“那臣妾……就等回头说给皇上听了?”
灵动的双眼轻轻一眨,隐约又带着狡黠的机灵,一时间又更将个皇帝看得心里直痒痒,恨不得这守岁夜马上过去才好,再度大笑一声,落坐在居中首位,又向着台阶下气得脸色难看,偏偏又是不得不强忍的萧贵妃招了招手,笑着道,“贵妃,你还等什么?上来与朕坐吧!”
左右皆美人,人生皆大欢喜。
“是,皇上。臣妾这就来。”
勉强扯一个笑脸,萧贵妃行礼,拾阶而上,身后奶娘嬷嬷怀里抱着小皇子重新走上台阶,站在她身后,皇帝就左右看了一眼,抚掌一笑道,“妍儿,不是说要将太平也带过来玩耍吗?怎的只见她的三位哥哥,独独不见那个小丫头?”
膝下无子空虚多年,这一下就生了四个,皇帝想想,真是睡着都能笑醒。
仁禾悄悄的起身,退了下去,娘娘的声音已在耳边轻轻的响起,“太平今儿个疯跑了一天,有些累了,仁禾也是要下去照顾她的……”
一句话,免了身去厨房的差事,仁禾顿时大喜,飞快的拿眼睛往这边看过去,素白沉静的在身后摆着手,仁禾抿了抿唇,悄悄的退下,欢欢喜喜去照顾小公主了。
倒是想起娘娘刚刚的怒意,心里也跟着发一把冷汗。
娘娘说的对,祸从口出,以后一定要慎言慎言再慎言。
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手中提了快乐的兔儿灯,很快便折返得不见人影。
殿外,飞雪飘零,将整个江山染成一片的晶莹,像是奇美的冰雕世界,让人心旷神怡,叹为观目。
仁禾匆匆的脚步沿着宫道入了妍宫,刚刚进门,一柄利剑忽的由门内趁着黑夜刺出。
那般突兀,猝不及防。甚至,她都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还以为只是一片飞雪,打着旋的又落了下来。然后……那冰凉的剑体,刺入热腾腾的胸口。
莹白的雪,鲜红的血……她呆呆低头,看自己胸口一朵妖艳的血花弥漫着铺天,看那人又极快的抽了剑,然后,一道飞射的血线,便向着漫天的落雪整个的整个人身子便已经嗓然扑倒。
身体里的血,不要命的喷溅而出,她整个人爬在雪地里,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可很快,那人便冷哼一声,扭身飞奔而去。
那一眼的冰冷,让她原本绝望的心,更加寒凉。
“娘娘……”
冰凉的血,刺激着她的脸,她吃力的喘息着,脸色那般惨白。
可是,她不甘心,她不能就这样死,“娘娘,娘娘……”
她一声声低低的唤着,身上的伤口似乎也因为这夜间的寒冷,而变得有几分凝固,她疼得满头冒汗,可转眼又冷得打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