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一共四人,当场就有两人脸色难看,净妍勉强一笑,向皇上道,“皇上说笑了,她怎么可能不愿?倒是女孩子家脸皮厚呢,臣妾之前不是还与素白商量着劝她离宫的吗?如今正好,既然观她这模样,不如臣妾就当初做主了,赐婚仁禾与和公公成就姻缘,喜事就定在年后十五办吧。正值元宵佳节,宫中也好久没有喜事了,倒也算沾沾光,应个景。”
既然妍嫔都抢着这样说了,皇帝也不好说的,只好笑了笑,点头算是应了,“既然这样,朕也准了,也就做了和公公的主儿,看他如此有心,而仁禾你也有情有意,等年后成亲时,让娘娘给你添妆,朕也有礼相送。”
这话落下,仁禾受宠若惊,立下跪下大喜谢恩,素白与娘娘对视一眼,心中同时松了口气,倒也真心为仁禾高兴。净妍更是当场就愉悦的笑出声道,“你这丫头,刚刚还扭捏着不肯求皇上,现在倒是谢得这么快,是嫌弃娘娘我给不起你嫁妆么?”
“娘娘。”
仁禾顿时大囧,又不依的跺脚,小脸瞬间飞得仿佛夜间傍晚的飞霞。
皇袖这时候看了,像是心中没什么指望了,倒是真没有别的想法了,净妍看在眼中,便真的松一口气,还好是心血来潮,好险。
若是当真让皇上开了口,仁禾还怎么做人?应了不愿,不应就是抗旨,那真只有死路一条了。
“好了,这亲事也定下了,还不赶紧打着兔儿灯去前面告之你的和公公?若是他也高兴了,朕也自会赐他一座宅子,做你们的小家。”
许是这会儿当真是没想法了吧,皇帝突然就对于做媒这件事,由衷的热心起来,以至于他张口说到赐一座宅子出去的时候,忽然就觉得整个人都好极了。
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由心而起的欢喜与高兴,以至于,他想想之前的心思,越发觉得自己这悬崖落马是对的。瞧瞧,这样一来,妍儿高兴,仁禾高兴,和公公也高兴,这比什么都好。
理清了心中感慨,皇帝芥蒂全消,觉得自己幸好还是明智的,果然明君是也。
立时开开心心,满脸柔情,亲自携了身边美人儿,也不打伞,就这样一路踏雪,渐渐往前面朝堂,更加热闹的地方而去。
宫灯明亮,欢呼雀跃,琉璃宫中,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瓜果糕点,萧贵妃娘娘淡金色裙衣盛妆出席,高居首位,左右三个小皇子兴致勃勃的由各自的奶娘抱着领着,眼巴巴看着桌上的瓜果直流口水。
净妍扫了一眼,采嫔倒是没有来,素白刚刚还没来得及跟她讲采嫔的糗事,这时候见状,便悄悄在耳边说了,净妍一乐,笑颜便起,衬着这宫灯明亮,倏然就令整个琉璃宫宴悄然失色。一时间,众人纷纷看过来。
在第一眼见到这好久不见的妍嫔娘娘时,俱都目露惊艳,可很快又回神,由萧贵妃上前,先与皇上见了礼,妍嫔也与萧贵妃见了礼,再然后,众宫人或者是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宫中美人答应的齐身也见过了妍嫔,这才又分宾主落座。
这一次,皇上居首位,左手边萧贵妃,右手边妍嫔,众美皆在,称心如意。
萧贵妃抿唇笑着,却是向妍嫔那边看过一眼,亲热的道,“妍嫔妹妹不是说身染重病不能出席吗?”
一句话,顿时让人心中不快。
皇帝向萧贵妃这边看了一眼,萧贵妃恍若未知,依然旁若无人的笑着,似是压根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多么不招人待见一般,仁禾也跟着很生气,这明摆着就是让人不痛快的。
可现在能够坐在这里的人,不是皇上就是贵妃,自家主子却反而是身份最低的那一个,哪怕是想要为主子打抱不平,也不敢说什么的。
净妍却笑了笑,神色淡然而定,先是抿唇向着萧贵妃又行一礼,这才轻轻的道,“臣妾多谢贵妃姐姐挂心……臣妾的确是身染重病,这不,皇上说了,要跟着出来与大家一起热闹热闹,这病也就好了。”
笑着,又含情脉脉抬眸,看向了正向她低头过来的翁岚天,翁岚天脸上的冷,便随之淡淡而去,点点头,眼神宠溺的落在她的身上,最后轻轻一笑,低声道,“妍儿总是最知朕意。”
一句话,净妍微微吊起的心便终是跟着放下,萧贵妃一张脸勉强笑着,可心里的不甘,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小卓子在旁侧贴身侯着,一时间只觉得脊梁骨森森的寒,叫苦不迭---娘娘不高兴,遭罪的还不是他们?
不过小卓子倒也机灵,一眼瞅见奶娘嬷嬷怀里正抱着的三皇子,立时便脸上笑开了花,与萧贵妃道,“娘娘,您快瞧,三皇子殿下正朝娘娘笑呢。”
这话音落下,萧贵妃顿时转过脸去看,果然见自己亲生的三皇子,正软软的仰了小小的笑脸在向着她咿咿呀呀的伸手,心头顿时一暖,也再不将妍嫔放在眼里,含笑出手,向着奶娘嬷嬷道,“将三皇子抱来本宫这里。”
嬷嬷笑着应声,忙着抱了三皇子过来送于娘娘抱着,萧贵妃笑着,这时候的笑脸,是她最真心也最欢乐的。净妍抿唇看着,母爱总是伟大的。世上的母亲也总是自私的,都想把自己能够得到的最好的一切,都留给自己的孩子。
萧贵妃是,她也是。
所以她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晦暗不清。
“妍儿,在想什么?明儿这样乖,我们的杰儿与谦儿也不错。”
皇帝笑呵呵的,视线落在另外两个嬷嬷怀里抱的小皇子身上,满眼里都是宠溺的父爱,而这样的话语,落在萧贵妃耳中,一股怒火从心头起,差点又气得倒仰,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好像是在说,明儿就不是他的亲生皇子吗?
怀里抱着小皇子,她一身华裳着身,心里却冰凉,这就是皇上,这就是她爱了一辈子,将整颗心都掏出去的皇上。
心中骤然哀哀,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贴身宫女柳翠上前,有些怜惜的看着自家主子,心头蹉跎,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宫灯琉璃,欢声笑语,琉璃宫中琉璃醉,看妍嫔与皇上,彼此情浓,你依我依,她却像是这天底下最光鲜亮丽的白天鹅,哪怕再高贵,似乎也是孤身一人。
渐渐心中泛了苦,面对这如此热闹的守岁夜,她也再提不起半点兴致,抱着儿子下了台阶,在宫娥如云的场地中央,先是慢慢行着,带着儿子玩耍了片刻,这才又弯腰放下儿子,伸手牵了儿子的手,勉强的抿唇笑道,“明儿,母妃身体不太舒服,你去跟父皇说,咱们先回去好不好?”
她弯下腰身,微凉的手,软软抚着儿子的脸,三皇子抬起头来,看着满眼都是琉璃般的光泽,他不懂什么叫母妃的不甘,也不懂什么叫大人的情绪,只是懵懂的点点头,声音小小糯糯的道,“母,妃……回。”
只是三个字,说出来却好费劲。可他唤出来的不是父皇,而是母后。
萧贵妃一怔,整颗心都要被儿子的这一声呼唤给喊得融化了。
大过年的守岁夜,她竟是毫不顾忌当然就落了泪,身边宫女见着,顿时怔怔,一瞬间,这样哀伤的情绪像是会被传染似的,忽然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正在做着的,或者是正在忙着的手中动作,齐齐都向着这边看了过来。
净妍有些惊讶,身子微微侧过,问仁禾,“贵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大好的日子,这怎么就哭了呢?
仁禾摇头,表示不知道---她哪里会知道啊,贵妃娘娘想哭就哭了,她不过一个宫女,管不得的。
再者说了,就算能管,她也不乐意去管。想想从前的事情,想想青枝姐姐的死,仁禾眼里都带着恨意。
身后衣襟被人轻轻拽了拽,仁禾余光一扫,是素白,转眼看她正担忧的看着自己,仁禾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露出个笑容,素白这才不再担心她。
真是有些怕这丫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当场就给萧贵妃难看,再下不来台,这岂不是要让娘娘与贵妃再结下死怨了?
仁禾就白了她一眼,她有这么不靠谱吗?还值得让素白这么惦记着。
妍嫔主子就左右无声的看着这两个丫头眉来眼去,不用问,也知道这两人在传白着什么,有些无语的抬手抚抚额头,见皇上还是有些担心的看向了那边正在慌乱擦泪的萧贵妃,这才又顺着皇帝的心思,贤良淑德的起身道,“皇上,贵妃姐姐怕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臣妾过去看看?”
作势要迈步而下,步步莲开行向哀然绝美,又隐隐带着出尘之缥缈般的萧贵妃,皇上已经大步下来,先是大手握了她,继尔又放开,轻声道,“你身子弱,拿了手炉回去坐起,贵妃那边朕去看看。”
萧贵妃这时站立的位置,倒是与这边的座位有些距离了。
翁岚天放开了净妍,大步迈行过去,净妍便抿抿唇,朱紫绣着百鸟飞雪的裙衣,华美精致,在这样人声鼎沸,又满是宫娥秀美的琉璃殿里,便如同是一朵缓缓而盛放的雪中寒梅,那般清冷,又圣洁,高贵。
唇角扬起了淡淡的笑意,正逢仁禾不放心自家主子,匆匆跟着跑下台阶,净妍递了手与她,轻声道,“不必多言,回去。”
既是皇上是在体恤她身子虚弱,而自行去前安慰萧贵妃,她又何必再巴巴的跑上去?
有时候,人家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你再怎么上前去巴结,萧贵妃也永远不会去喜欢她,就如果,她也同样不喜萧贵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