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采嫔的身后,站着的是杨大将军。
小太监一听急了,“宋太医!这人命关天的事,宋太医还在犹豫什么?我家采嫔小主可是杨大将军的唯一亲人啊……”
这样一说,是真的就在利用杨大将军压人了。
宋太医心里顿时又叫苦不迭,可偏偏还不敢说不去,到最后,也只得吩咐路过的小太监将妍皇贵妃娘娘的温补方子赶紧的送去太医院,让他的小徒弟煎了送去妍宫,这才又急匆匆跟着小太监去往了采嫔暂住的重华宫。
重华宫最初是淑妃居住,淑妃离世后,便是晴贵人独住,可没想到短短时间,晴贵人也随之香消玉殒,这重华宫便又迎来了它这一朝的第三任主子,便是当下的采嫔小主。
宫中有流言散布,说是重华宫风水不好,凡是住进去的主子,都没个好下场,可采嫔不信,她爹可是镇守边关的大将军,她能压得住那煞气!
当即严厉斥责了几个嘴碎的宫人,又打杀了几个宫人后,有关重华宫一切不利的流言,这才慢慢的静止下来。
可即使如此,采嫔也不是心里不窝火的。
她这会就气得要发疯了,小宫女才刚刚捧上的蜜枣热茶才刚刚放入她的手掌心,她一个哆嗦,甩手就砸到了小宫女头上,尖叫着怒道,“混蛋!你是想烫死我,好另去投妍宫那贱人吗?给我滚出去!”
喊了又不解气,顺手又抓起一杯檀木制的玉如意向那小宫女劈头盖脸打过来,可怜那小宫女既不敢哭也不敢喊,只来得及痛叫一声,便额头流血的昏死了过去。
采嫔也吓了一跳,急忙跳起身,大喊来人,在这大年初一的时节,可千万不要闹出什么人命来……她不是怜惜这小宫女一条命,她是在想,若是皇上知道,再恼了她可就不要了。
宫外有人急急的应声而进,一眼见到小宫女的惨状,这心都跟着凉了。
就算是伺候人的,也不该下这样的狠手。
且看这小宫女不止被热茶烫了脸,头也流了血,能不能救活还不一定呢!
心下存了怜惜,赶紧七手八脚的将人抬了出去,想要去请太医,还得要禀了小主知道,采嫔这会儿也知道自己做过了,说什么都应,正好宋太医过来,也顾得她自己,赶紧让他给小宫女看看。
宋太医迈步进了侧殿门口,只看一眼,就觉得希望不大了,摇摇头,面色无奈的道,“小主,非要是微臣不应小主之命,实在是……这位宫女伤得太重,怕是难以救活了。”
采嫔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也顾不得自己夜里被打耳光的痛,连连急叫着,“那怎么行,那怎么行……这大过年的,可千万不能闹出什么人命来,要不然,皇上饶不了我啊。宋太医,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她治啊!”
这一跳又一喊,身上的刻薄尖酸之气,越发让人觉得不喜。
然而她是采嫔,身后站着威武不屈,军功卓绝的杨大将军,便没人敢忽视她,只个个低了头,满心发冷的想着自己的以后,是不是也要如同这云兰一样,死得这般无声无息。
小宫女名叫云兰,是年前才刚刚进宫来伺候采嫔的,看这年岁也不过才七八岁,就被采嫔一怒之下打成这样……众多宫人看了,也觉得唇亡齿寒。
宋太医道,“小主稍安勿燥,微臣会尽力的。”
弯下腰身,先是给云兰止血,然后再帮她把了脉,片刻之后,便跟着松口气。到底是年轻,生命力旺盛,也算他刚好来得及时,这才能救下她一条小命。
便向采嫔如实报了,采嫔一口急火这才终于“忽悠”一下落了下来,着急的眉眼耷拉着,一脸嫌弃的道,“不让人省心的东西,死也不死在外面……来人!将这晦气的东西拖出去,自生自灭吧!”
根本就懒得给她治,在她采嫔看来,如果云兰死在她宫中,才是最让人恼火的,说不定还要被皇上怪罪。可如果是半死不活的拖到外面扔了,那就不管她的事了。
人心冷漠,可以至此。
宋太医心里打了个突,忽然问起,“小主,听说小主发高热烫手……可否让微臣诊治?”
看她这个样子,又是打又是骂的,怎么也不像是高热的征状。
采嫔一听,哎哟喂,这才记起自己是正在“高热”请了太医来诊治的,顿时眼珠子一转,呼天抢地的就痛呼起来,边上宫人闷不吭声的将小主扶了进去,一路大呼小叫,直道自己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还口口声声让请皇上来,一定要见杨大将军最后一面。
宋太医满脸无奈,把脉诊了半天,脉相跳动有力,极是稳健平和,哪里有什么病?
如果非要是找点什么病,那也行……宋太医看了看她的脸,开了一些化血去淤的药,让小太监出去抓了回来再煎---总之,小年夜里,采嫔小主被妍皇贵妃以宫规犯上亲自掌掴的事情,早已悄悄的传遍了整个后宫外加整个京都。这时候,就算她再怎么粉饰太平,那也都没什么用的。
采嫔却不知这里面的道道,还在哼哼唧唧的说怕是活不成了,要见自己父亲最后一面了,还哭叫着撒泼让去把皇上请过来,宋太医见这样,赶紧弯着身子告退。
这地方,简直就不能呆了。
现在整个后宫,拢共有位份的,也就两位皇贵妃,一位采嫔小主了。原本这多好的事啊,皇上就算再忙,也是会来重华宫小坐一番的,以示恩赐,可她现在倒好,这么又哭又叫,杨大将军再大的军功,也要被她给叫没了。
宋太医出门,就正见到了两位大力太监抬了这云兰往外扔,他心下一善,便上前道,“两位公公,看这大过年的好日子,皇上也不许后宫再见血腥,就算两位公公将人扔出去,万一真活不来,这也是一份孽债要记在两位公公头上的,不如这样可好?且先把这孩子送去太医院,容老夫再细细救治一番,就算最后结果不如人意,也算是尽了一份功德了。”
这年节,宫里人大部分还是挺愿意积些功德的,闻言,果真就连连道喜,迅速把云兰送去了太医院,且让宋太医救治不提。再说妍宫中,净妍醒来,目光无论看到哪里,都是仁禾一副叽叽喳喳的俏模糊,心里一痛,两行泪意又簌簌而下。
素白看得心疼,就打算再给娘娘找个可心的丫头来。
看娘娘精神好些,就与娘娘商议着,“不如趁现在刚刚开年,娘娘就再添几个新人进来,刚好年前宫里进了一些人,不若这就让他们将人送来,娘娘看着挑几个好些的人手?”
说实话,这么大一个妍宫,处处都要人手,可偏偏仁禾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素白虽然哀痛,但更多的却是要往前看。
打起精神,好好伺候着娘娘,比什么都强。
她说完了这话,就见娘娘动了动身后的大引枕,慢慢的坐起身子,摇头道,“这个时候,我哪还有心思招什么人?素白,你也是这宫里的老人了,若是这宫里实在需要添置人手,你自看着挑选就可。”
她已然没有精力去亲自挑什么人了。
轻轻摇了摇头,觉得嗓子有些干,“素白,拿一些温热的白水来。”
素白应声,赶紧倒了水捧过去,净妍就着手喝了,这才觉得又好过一些,强打了精神,将内殿的人都退了出去,细细的问起素白,“仁禾到底怎样出事的?你可清楚?给本宫细细说说吧。”
这最后一句话,她用的是“本宫”的自称,素白就知道这事再瞒不过去了。
之后,便跪一下将仁禾从琉璃宫离开,到刚刚进妍宫大门就被人杀死在雪地里的事情,原原本本给娘娘说了,再有之后,有人发现这里出了事,和公公赶过来,抱着雪地里的女子僵成了一座冰雕的事也说了……娘娘只是垂眸听着,既没有眼泪,也没有出声打断。
似乎她就是在听故事一样。
可素白知道,娘娘从来不听故事。只是看着她像是在听,可她的心思已经飘到了极远处。
或许在想仁禾,又或许在想青枝,或者秀儿她们。
素白便慢慢的停下了诉说,安静的侯着。
整个妍宫内殿被一种哀凉的气息所笼罩,久久之后,才被外殿一阵急促而来的小跑步声所打断。素白看了一眼,急忙出身出去,皇帝身后临时提上的小喜子一脸急切的问,“素白姑姑,娘娘现在如何?”
素白打量了他一眼,知道是在问娘娘身体,点点头便道,“娘娘身体很好。”
“那么,小公主了呢?”
小喜子马上又接了一句,素白一怔,脸色“刷”就白了。
小公主……天!
仁禾出事,娘娘也紧跟着昏倒,竟是没人去注意小公主的事情!
心一沉,也顾不得跟小喜子再多说什么,跌跌撞撞返身拄内殿就跑,小喜子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真急得跺脚都感觉不到疼,带着满身的冷汗,他几乎是拼了老命的拔腿也跟着往进冲,净妍看这两人风风火火的进来,恍神了一下,讶然道,“出什么事了?”
素白跑得急,话都说不全了,“娘娘,这……小公主她……”
虽然只是短短几个字,净妍却仿佛一瞬间就从无底的深渊爬上来一样,她猛的起身,一个箭步冲向了偏殿方向,进去一看,空荡荡的殿堂,没有奶娘嬷嬷,也更没有天真可爱的小公主。
净妍腿一软,跌落在地,只觉得这一刻,连心都要停止跳动了。
小喜子一看不好,又拔腿跑出去,去给皇上汇报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