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儿,陈草木上前一步,将手背贴上了她的额头,又贴贴自己的,“也不热啊。”
仍不放心,又掐住她的腕子,脸上疑惑又起,“娘娘是不是思念公主所致,又或是想念皇上所致。”
完了,是当她说胡话了,就知道没有人会相信的,她像一包垃圾一样被扔到了这里,真是够了,闭了闭眼睛呼吸几次。
看着陈草木巴巴嘴巴,“那便当没听过吧,反正我现在孤身一人,从前也没什么朋友,有些话还是留在肚子里比较好。”只有提及这些才会叫她的脸上出现些许失落。
什么丈夫,什么孩子,什么皇妃,狗屁宫廷,于她的身体和灵魂都搁着一道围墙,她永远走不出,别人也永远不能进入。
还能回到她的世界吗,那只是个梦罢了,“如果这里是梦,请快些让我醒来。”心中默默想着,她不想看着别人因为受她牵连而死。
算来算去,从入宫至今,已经有一条人命算到了她的头上。
一个可怜的宫女,那是人命,若是放在现代,这条人命足够让她偿命了吧。
“娘娘。”出神之中听着陈草木叫了她一声。
回过神来,“嗯?”歪着脑袋看向他。
陈草木撩起前襟单膝跪在地上,抬起一只手,竖起三根手指。
义正言辞道:“我陈草木生来无父无母,靠师傅好心养育长大成人,身边也从无朋友,因性格软弱,从来被人欺负。”
怎么像是对人求婚呢。
“唯有兰妃娘娘一心为我,我陈草木发誓,今生只认裘净妍一个朋友,天地为鉴,如果辜负,罚我下辈子做裘净妍的眼睛,手指,头发。”
说完这一大串话,停下来喘了喘气。
看着她却不见她有动作,“你不信我?”急着问道。
可她却不好意思如他一样念出口来,这世间哪有轮回,她是受现代思想教育的无神论者青年,可眼中的泪却已经溢满了。
只能在心中默念,“若我对陈草木有辜负,下半辈子就罚我再穿越一次,做他的眼睛,手指,头发。”
他等的急了,刚要开口裘净妍的手便握住了他竖起的三根手指上。
“那我下辈子一定不做人。”笑笑拉他起来了。
想必陈草木说出这些话来也鼓足了勇气,因为接下来他再没多话过一个字。
沿着这条小路走着走着便见了乾清宫,她又想起小怜来。
“我们晚上到乾清宫去看看小怜吧。”看向他请求道。
永安宫内殿,檀香气味缭绕。
裘净妍跪在苏堎床边守着,陈草木立在一旁。
见她睡熟了,裘净妍偏过头去看看陈草木,两人相视点点头,便偷偷出去往乾清宫去。
今晚翁岚天去了椒房宫,这个时辰不会被人发现。
沿着僻静小路悄悄转到了乾清宫,躲在围墙之后听着有人路过。
两个小宫女一边说着,“不知西殿中有什么,一股子腐臭味。”
“可别乱说这事,皇上叫锁上的不让人管。”提醒道。
听着两人说话,裘净妍放于胸前的手瞬间抓紧,等那两个宫人走远了,便拉着陈草木往西殿跑去。
已是秋末了,树上的叶子掉了精光,月光倾洒而下照在地上,只留下枝枝节节的疏影,裘净妍与陈草木走近,呼出的气息向上空飘去。
越走近便越能闻到一股恶臭,她心慌了,不知翁岚天用何手段对付那小小女子。
此时乾清宫并未有多少宫人,而西殿少有人来,只有他两人一前一后在殿门前站立。
腐肉的气味从裘净妍的鼻间流入内脏,而陈草木闻着这味道已经作呕。
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人该是死了吧,是死了吧,默默沉吟。
想象不到她腐烂的尸身有多少蛆虫在上啃咬,她一定很痛,慢慢走近,却见门上挂着两把锁头。
“裘净妍。”默默念道,“裘净妍。”眼泪从脸上哀哀滑落,是我欠了你的,还有什么用呢,她已死这名字这身份就永远都是你的了。
身上背负两条人命,我真该死,狠狠的咬着嘴唇,见殿门边上有块石头,蹲下身子捡起。
眼泪仍不停掉落,搬起那大石头用力砸那锁头,“咣咣”几声,在这静夜当中更为清晰响亮。
陈草木的胃里翻腾,见她闹出这样的大的动静,赶忙上前去拉她,“别,闹出动静被人看着了。”
与裘净妍拉扯着,听着人的叫声:“什么人!”
不时一队侍卫朝着西殿赶来,陈草木一见不好,便强拉住裘净妍跑开,沿着黑漆漆的路,只有冷风吹在脸上,吹干了她的泪,直到躲到漆黑的拐角处。
陈草木靠墙蹲坐下,喘了几口气,轻声道:“她,是死了。”不敢确定,朝着裘净妍站立的角落看去。
却听不到裘净妍的声音,她闭上眼睛,靠在墙壁之上大脑当中已空空一片,原来到最后,被敌对的人并非是自己,翁岚天真是给了好大面子啊,她该作何反应呢,她不知该作何反应。
但凡还有些良知的人,夜半露深之时,都无法安睡吧。
“娘娘?”陈草木起身,缓缓向她走近,黑漆漆的夜色之中,月光只照亮了她的眼眸,她的眼睛就如天上繁星一闪,在黑暗当中摸索着她的手指,轻轻触碰着,“娘娘。”
娘娘?却听得一声叹息,她忍不得贫苦难捱,却也受不住这荣华富贵。
罢了,已置身在此,从一开始便该明白,这皇宫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地方。
“我们回去吧,太后夜里时常醒来,别被人看着了。”轻声说道。
裘净妍点点头,便被他拉扯着回了永安宫。
走近殿中仍是静悄悄的,才进入便听苏堎叫了声:“哀家要喝水。”
“是。”裘净妍应着,到桌边倒了杯水扶她起身。
苏堎喝了口,精神起来问道:“什么时候了。”
“四更天了。”陈草木面带笑容立在她身侧。
“睡不着了。”说了句,裘净妍便为她将躺枕在身后摆好,垂着头立到一边。
看看她道:“你是哭过?”
陈草木朝着她的脸看了一眼,鼻头红红的,一眼便能看出是哭过。
她没回话,只躬身立着。
……
已是黎明了,椒房宫内。
翁岚天在汝荟身旁安稳睡着,只是躺在一起睡觉,并无其他。
而她却醒着,侧卧看着他的脸,菱角分明,年岁越大些他的骨骼便越美。
听着正昕哭了声,他便醒了,头挪动了下,汝荟随着起身,下床将孩子抱起来哄着,“别吵,父皇还在休息呢。”
“他是饿了吧。”胳膊支在床上说了声。
随着一笑,“臣妾去叫乳母。”
灵儿从殿外进来,行礼道:“娘娘。”
“去把乳母叫来。”吩咐道,灵儿便出去了。
汝荟坐到翁岚天身边,摇晃着怀中的小身子,哭声渐渐低了。
翁岚天看看那小脸,随口道:“你没有奶水,晚上就把孩子交到乳母手里去带着就好了,也省的扰你。”
“不碍的,臣妾喜欢带着他。”回道,平日里闲得很,能有个孩子陪着也能添些乐趣,再者这孩子并非是她亲生,不整日带在身边却不安心。
也没得睡了,乳母到了将孩子接过,到一旁坐着去喂奶了。
翁岚天拉起她的手,“辛苦你了。”暖暖的说了句。
“没有啊。”垂下头应道,她平日里带着这孩子,也没有精力再花到翁岚天身上,琪美人入宫有几日了,可算有个新面孔让他换换口味。
“皇上,琪美人入宫的事情臣妾已准备妥当,不知皇上打算何时见一见她?”问道。
为他的正妻,这些话就像家常话一样能拿出来说。
提起她,翁岚天才想起有这个人,“藩王的小公主?”
汝荟点点头,“性子乖巧,生的又漂亮,臣妾看着很好呢。”
真是越发有人妻风度了,从前翁岚天还厌烦她小肚鸡肠爱嫉妒,也想不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那朕早些过去看她。”拉着她的手应道。
不过是在他面前做个贤妻的样子,可在心里却不舒服,仍强装着微笑,“皇上再躺一躺吧,等下该去上朝了。”
“嗯。”气氛安宁,翁岚天又静心躺了会儿。
他闭上眼睛后,汝荟脸上的笑容便落了下来,真希望那琪雅不得宠爱才好,每见到翁岚天喜欢一个女子,她都会心痛无比。
手被他拉着,才觉舒心一些。
……
下了早朝,翁岚天在御花园走着。
东海说了句,“今日陈太医要为太后娘娘动手术了,皇上去不去看看?”
“好。”应道,终归是太后,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看看,不能让人再说闲话。
换下朝服便直接往永安宫去。
进殿中见裘净妍跪在床边,眼神沉了下去。
“太后,皇上到了。”江德全在苏堎身边说道。
苏堎抬起眼来去看,裘净妍身子僵住不敢动了。
翁岚天稳着步子走到殿中行礼一拜,“见过母后。”声调略低。
既然都来看望了,从前的事情便抛到脑后了,“起来坐吧。”温声说道。
大吵一架第一次见面,两人都有些尴尬,裘净妍识相站起身来,到一旁候着去了
翁岚天打量着她,装扮还是从前的装扮,似是瘦了些,没做声又将眼睛转向了苏堎,“母后感觉如何,朕听着说今日陈太医要为母后用外科之术诊治了?”
“是,皇上是才下朝吧。”关心问道,温柔笑着。
“嗯。”应道,终究是亲近不起来,还是有些冷淡。
既然无话可说也不必勉强,能来看看有这心意便够了,“好了,皇上还有政务要忙,就不要在哀家这里耗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