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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同居和谐进行曲

离前任远一点吧,别让他搅进自己的生活中来!

但如果闪避不了,也别太担心。时光能摧毁一切,也能拯救一切。

裴公子驾到

大概确实是到了火烧眉毛的关头,次日下午,裴光熙就带着全部家当搬进了公寓。齐淼像迎接亲大哥一样扑上前帮他搬东西,嘴里还直嚷嚷:“光熙,怎么不叫我去接你?我有车啊!”

冷眼旁观的梁意欢满头黑线。他有车——是指停在单元口的那辆破永久吗?

裴光熙挡住齐淼热情的手:“不用麻烦了,我东西不多。”一开口,还是那么标志性的冷淡。不过这倒是实话,他的东西的确不多:一个手提电脑包外加一个不大的登机箱,简直酷爽得像要去巴厘岛度假。他转身,对梁意欢浅笑:“谢谢你让我住进来。”

他,在说谢谢?梁意欢微微张嘴,想确定面前这家伙到底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裴光熙。他不是最讨厌客套了吗?她还在诧异,却见裴光熙继续拉伸嘴角,表情诡异:“虽然这是你欠我的。”

“啊?”梁意欢不知所云,她欠他?

似乎完全明白她的困惑,裴光熙拍拍齐淼的肩:“如果不是你和这家伙谈恋爱,他的合租对象本来就应该是我。”

此时,齐淼不顾梁意欢铁青的脸,谄媚地点头称是:“对,我们大三时就说好了的。”

三年没说话,三年没交集,一相遇,竟是这种画风?裴光熙才和自己同屏出现不到五分钟,梁意欢就已经开始为自己昨晚的不坚定感到后悔了。

之后的两小时,梁意欢马不停蹄地收拾房间。对,虽然搬家的主角是裴光熙,但他的东西实在少得可怜,他冷傲地表示:“只要把你的东西搬出去就行。”然后把笔记本放在茶几上,对齐淼说:“来,给你看看我最近发现的战术。”

穿梭于两间卧室,梁意欢忙得像条狗。而此刻,裴光熙却在打游戏!而齐淼呢?正在观看裴光熙打游戏!

尽管咬牙切齿,但好奇心依然完胜。梁意欢抱着家当路过,还是忍不住偷瞄那个衬衫男——

三年了,分手后她跟他几乎再也没有交集。虽然他们在同一个系,同一个年级,但学校那么大,只要愿意,其实永远不必相遇,所以她也很久没像现在这般刻意去注意他了。不过他,似乎还是他。五官立体,冷漠如冰,外形依然丝毫不柔和;似笑非笑,爱答不理,气场依然拒人千里外。所以,他也依然那么孤独吧?或者更加孤独了?虽然看似,他已更习惯这孤独了。

一直以为,这样内向的他,像喜阴的植物,不会有朋友,总是孤单一人。是以那时候在一起,她才格外用心地避免他落单。直到昨天,齐淼涨红脸大吼“他是我最好的兄弟”,她才知道,原来在这些年里,他逐渐拥有了很多她无法想象的东西。只是她仍然想不通,面前这两个在各方面都搭不上边的家伙,到底是怎样成为朋友的啊?

“理由很简单,因为我们都在一支战队里。”后来,蒋天这样解释。

战队?什么鬼?蒋天叹气:“男人呢,一旦有了精神方面的共同追求,就能忽略很多世俗的东西。”

梁意欢大惊:“什么精神追求?刀塔还是英雄联盟?”

“意欢啊,我看你平时挺聪明一姑娘,怎么就不明白呢?”蒋天鄙视地说教起来,“对于我们来说,游戏是通向理想国的天路,也是我们的乌托邦和柏拉图。”这是人能听得懂的逻辑吗?

“欢迎光熙,来,我们干一杯!”蒋天举起手中的可乐。

傍晚,公寓对面的东坡饭庄,五个年轻人起身碰杯。

“雯雯,这就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裴光熙,就是那个‘光熙年间’的光熙。”蒋天指着对面冷峻的男生说,“他一直是我们战队的队长哦。”说完又搂过旁边圆脸弯眉的短发女生向裴光熙介绍:“这是我女朋友,崔雯雯。”

崔雯雯长着张朴实、贤惠的主妇脸,没那么明媚俏丽,却很能温暖人心。她和蒋天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高考后一南一北,却谈足了六年恋爱,是所有同学异地恋的楷模。

裴光熙点点头,嘴角是恰到好处的弧。

真是冰雕一样的人啊,明明就坐在面前,却疏远得好像隔了几重山。崔雯雯回礼时这样想。虽然他有点阴郁,和阳光呆萌的齐淼不同,但从这个角度看,其实也很英俊呢。崔雯雯用余光扫过身旁黝黑的蒋天,感叹上帝造物真是毫无规律可言。

气氛,很欢乐——齐淼搂着梁意欢,没事人似的跟裴光熙说说笑笑;裴光熙毫无表情地回答对方层出不穷的问题;坐在两人中间的梁意欢保持着“北京欢迎你”的迎宾式微笑。

“他真是她前男友?”崔雯雯用表情向蒋天发问。

“百分之一百二。”蒋天以微不可见的角度倾斜头部。

崔雯雯不自觉地看向梁意欢:“那这三个人真是……”

“牛上天了?”

“嗯。”

你们当我瞎吗?看着蒋、崔二人你来我往的视线交流,梁意欢如芒刺在背。嘴角都要笑得抽筋了,背也僵直得好难受。这顿饭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吃完?唉,自己为何要如此心软地收留裴光熙,以后的日子或许会比住研究生楼更让人抓狂吧?如果钟翌知道了,一定会跳起来把自己骂成粉碎性骨折的!连她的台词自己都想好了:“梁意欢,你脑子里都是屎吗?”

女友陷入抓狂的臆想中,齐淼却很开心地举杯:“光熙,你能住进来,我太高兴了!”

真的吗?于是,梁意欢不得不跟着其他三个人,再次站了起来……

事实证明,梁意欢真的挺了解自己这位本科室友的,因为钟翌,真的这么说了。

裴光熙搬进公寓一周后,梁意欢总算接受了事实,心情也平复了不少,所以终于鼓起勇气把整件事告诉了钟翌。刚哆嗦着说完,咖啡馆内一高瘦女子愤然拍案,“砰”的一声,刚端上来的咖啡瞬间洒满了桌面。

“让前男友睡进自己和现男友的公寓,梁意欢,你脑子里都是屎吗?”钟女侠的生猛架势让周围的客人纷纷转头,服务生也跑过来准备劝阻。

“小姐……”服务生刚开口,钟翌就怒目而视:“你才小姐!”

“女、女士……”服务生吓得口吃了。

此时梁意欢朝服务生干笑:“她没事,就是出门前忘了吃药。”然后,她赶紧把钟翌拉回座位:“大姐,注意形象,这是公共场所!”

钟翌指着梁意欢,犹自怒不可遏:“和前男友住一起,你注意过形象吗?”咖啡再一次洒了出来。

钟翌盯着她,炯炯的目光终于让梁意欢懊丧地低头:“别骂我了,我够后悔的了。”妇人之仁会付出血的代价,历史早就一遍遍证明过这个真理。短短一周,却长得像过了半个世纪。局势云谲波诡,画风暴力血腥。自裴光熙住进来,每一天,每个分镜头,问题都层出不穷——

第一天的凌晨,梁意欢准备洗澡,刚走到卫生间门口,裴光熙恰好从里面出来。这种巧合每天都发生在她和蒋天、齐淼和崔雯雯之间,本来也没什么。有什么的地方在于,裴光熙才离开宿舍,还没摆脱雄性动物群居的习惯,所以他上身半裸,下身随便裹了条毛巾就出浴了。

啊啊啊啊!如果不是仅存的一点理智提醒她当时的时间,梁意欢早就因极度羞愤和惊恐而尖叫出声了!对着巨型怪物,她连装作视而不见这样基本的应对之策都忘记了。她犀利的目光,活脱脱一台红外线检测仪,上上下下地把面前的出浴男扫描了几遍。

“看够了没?”裴光熙皱眉。

闻言,梁意欢的脸顿时通红,赶忙蹿进盥洗室,之后大脑一片空白。

“这么说,才第一天你们就‘坦诚相见’了?”梁意欢的窘迫让钟翌觉得很有趣,不觉更落井下石,“他身材怎么样?”

身材?这都是什么异次元的关注点?

“我、我……怎么会注意到啦!”梁意欢捂住眼睛,想死的心都有了。

当时多希望眼前出现传说中的黑屏啊,可惜,希望终究只是希望——他的肤色好均匀,肤质也相当好呢,不知道手感怎么样;那条是人鱼线吗,我有没有看错?胸部的肌肉轮廓,好像还挺流畅的……只用了一秒,居然观察到这么多细节还脑补出无数的评论,真是“目光如炬”,“明察秋毫”,观察力满分!那一刻,梁意欢都有些佩服起自己来。

偶遇前任出浴,已经很丢人了,但和接下来所发生的事相比,倒也不算最丢人的。前天,当她刚躺上床,正在玩游戏的齐淼色心大起,眯着眼就爬了过来。

“嘿嘿嘿,意欢,我最喜欢你洗完澡的样子了……”齐淼吞了吞口水。

梁意欢条件反射地护住胸:“你干吗?”话没说完,齐淼就搂住她的肩,吻上她的唇。那湿热的气息令梁意欢无法继续发表“婚前处女论”的严正声明。每次,她都会沦陷在这样的深吻里不可自拔。和自己的生涩相比,齐淼简直是位接吻达人!但我,不是他第一个女朋友吗?那么问题来了,他的这项技术怎会如此炉火纯青?接下来,每一种可能的答案都让梁意欢有些害怕。屋内缠绵悱恻,情意正浓时,卧室门忽然被大力推开,伴随着“怎么在关键时刻掉线呢”的声音,裴光熙出现在卧室门口。

“有点礼貌行不行,进别人房间你不会敲门吗?”一只抱枕朝裴光熙飞过去,梁意欢又一次羞愤得想跳起来把他掐死。

尴尬之类的情绪,是必然的吧。这么长时间,有意无意地把对方当空气,却突然被这样无厘头地捆绑在一起。那么,想要继续无视对方,也就不可能了吧。

但眼下的诡异情况,都是梁意欢的现男友齐淼一力促成的。听完这种同居生活让梁意欢产生了上百次自杀想法后,钟翌也彻底困惑了:“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一点也不在乎?”

当年梁意欢和裴公子恋爱,何止高调!从开始到结束都轰轰烈烈,声势浩大。即便齐淼没在系馆见识过他们牵手、拥抱、相视一笑的甜蜜场景,也总该从流言中感到一丝嫉妒吧。还有裴光熙,齐淼发出入住邀请,他竟然真的就答应了,究竟是怎样强大的心脏,才能决定搬进旧爱和旧爱的新欢的住所,眼睁睁看他们秀恩爱?

努力回忆那个存在感单薄却阳光灿烂的小宅男,还有那位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他钱的面瘫男,钟翌发现,自己竟如此猜不透这两人……

那一个答案

难道他就一点不在乎?梁意欢八爪鱼般趴在床上反复咀嚼着闺蜜的话:爱情是独占的。关于过去,如果对象模糊而抽象那倒还好,但如果很具体,具体到同一屋檐下的人身上,就无法不猜妒了吧?

其实这个问题,不止钟翌和梁意欢想不明白,也极大地超出了崔雯雯的理解范围。

“没什么为什么,他们都是神经病。”蒋天躺在床上背单词,一直听女朋友在身边碎碎念,都要烦死了。

见男友如此不配合,崔雯雯换了一种假设:“那你能接受你的前女友住进来……”

“吗”字还乖乖待在口中,她的手就被猛弹起来的蒋天抓住:“你不能随便污人清白!除了你,我哪儿还有过女朋友!”

即使对方已抓狂,崔雯雯依然没放弃探究人类终极关系:“那你想想,如果我前男友住进来,你会怎么样?”

非得这么联想吗?蒋天抬眼,在记忆里搜寻目标人物。三秒后,一个威猛健硕的大个子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那是崔雯雯的初恋。哼,那个大个子,趁着他还不认识崔雯雯,闪电般夺走了她的初牵、初抱、初吻……真是想起来就火大得控制不住!

“如果他住进来,我肯定会剥夺他创造下一代的能力!”虽然在所有同学眼里,他和崔雯雯完美地体现了人间真爱,但倒回高中,明明他才是挖人墙脚的第三者。

“你是不是还对那男的抱有幻想?你说你说你说!”

崔雯雯被他摇得咳起来:“我就打个比方而已,人家都要结婚了。”结婚?听到这个词,蒋天像被人浇了盆凉水。如果不考研,自己也会被逼婚吧?毕竟在他们那五线小城市,女生大学毕业就结婚是很普遍的情况。幸好崔雯雯的关注点并不在此:“你看你,所以我才问,你那仨同学到底为什么会那么淡定?”

蒋天看着天花板:“意欢,应该是被逼的;齐淼,应该是没吃药;至于光熙……我可不知道。”那个淡淡的男子,一直是谜一般的存在啊。

被钟翌、崔雯雯及梁意欢同时诟病的没吃药青年齐淼,此刻正和裴光熙并肩坐在客厅,等待最后一名迟到的队员。也许是被太多人在背后议论,他不断打着喷嚏。

面对女友的前任,真能淡定得仿佛过去的一切都没发生,而后愉快地相处?对此,齐淼也很困惑:意欢曾是光熙的女友,这是全宇宙都知道的事。可自己为何半点也记不起他们当初在一起的场景?是年代太过久远模糊了记忆?还是当自己注意到他们时,他们就已是这井水不犯河水的光景?是这样吗?当然不是的。

梁意欢和裴光熙正式恋爱是在大二。那时候,齐淼正在苦追自己乒乓球课的搭档。搭档来自数理基础科学系,长发及肩,纯真清秀,是大学男生眼中经典款的梦中情人。她站在齐淼对面,隔着球桌,只用了一堂课九十分钟的时间,就把齐淼的三魂七魄全勾走了。之后发生的,是齐淼这辈子都没告诉过别人的悲壮经历。

为了引起女生的注意,齐淼在三千米训练时一路狂飙,欲显英雄本色。但平时疏于运动外加当天感冒,他竟晕倒在跑道上。虽说,这也成功让女生注意到他,可想要以此留下矫健、英俊的印象几乎是不可能的。

身体孱弱,总还可以表现头脑聪明吧?毕竟自己可是十六岁就以高考状元的身份考上了T大呢。参考这种思路,齐淼选修了女生的专业课:实变函数。本想上课坐在她身旁,下课给她讲题,通过柔情关怀和智商碾压来俘获女生芳心,谁知,第一堂课他就撞大运般地和女生同时被教授叫到黑板前解题。女生是数理竞赛双料一等奖,眼睛都不眨就写完了。她下台时,齐淼还在对着黑板发呆。那短短几分钟,真是想自焚的心都有了……自然,也就没办法证明自己是个聪慧超常的男人了。

实变函数学十遍,那流传在师兄中的言论并不是编的。为了不挂科,那学期期末,齐淼把命都豁出去了。明明是想用讲题来接近女生,最后却不得不觍着脸跪求女生指导。因为,她是他在那个充满妖魔鬼怪的班里认识的唯一的稻草了。

最后的考试自然是一塌糊涂,可教授看在他是外系生的分上,竟也高抬贵手地让他通过了,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之后,他请女生吃饭表示感谢顺带表白。没想那顿饭,女生带了朋友来,说是健身时认识的兼职教练,现在正在交往中。齐淼仅存的一点邪念,在见到那胸肌可夹爆可乐罐的男人后也灰飞烟灭了。

那整整半年,齐淼混迹基础科学系,专业课能旷就旷,他根本不记得自己的班长叫梁意欢。与此同时,处在幸福恋爱中的裴光熙,也已半年没碰过游戏,更别提跟齐淼做队友了。正是这段经历,直接导致齐淼完全没有关于女友和她前男友在一起过的印象。

“好哇,这个反攻漂亮啊!”齐淼清脆地大叫一声。

被同伴夸奖,裴光熙却仍然毫无表情。他这个人,平时淡定惯了,即便是不淡定的时候,也会装作淡定。于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他看起来都很淡定。而且,淡定这东西,装太久后,自己也分不清真假了。于是从住进公寓的第一天起,大家就越来越感受到他内心的强大:无论是出浴被梁意欢看到,还是撞见齐、梁二人亲热,他都毫无异色,保持着一贯的风度。所以最近就连蒋天见到他,都不由堆起满脸崇拜的表情。

可他,真是被齐淼请过来的吗?裴光熙自己却非常清楚,这结果分明是他一手促成的。他知道,发那样一条欲言又止的短信,不用他开口,齐淼也一定会发出这样的邀请。

齐淼收到消息前,裴光熙正在他的公寓附近晃荡,想通过中介找间合适的房子。从“我爱我家”出来,他打算再去拐角的“链家”看看。此时,一辆酒红色保时捷停在他面前。门开了,两条大白腿从里面伸出来。

裴光熙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大白腿的主人摘下夸张的墨镜:“好久不见!”

裴光熙在心里叹气,真是孽缘!

从任何角度观察,冯雅都是个美女。白皙、高挑,笑容妩媚,走到哪里都是颜值担当。可惜,对裴光熙来说,这位英语系的美貌姑娘却是噩梦般的存在。如果不是她,梁意欢也不会如此坚决地与他分手。虽说被美女追求应该倍感荣幸,但连室友的男友都抢,且毫无顾忌地一个又一个,这样“心狠手辣”,也实在令人齿寒。

两人假惺惺地装作好友久别重逢时,“小开”已停好车,过来牵起冯雅的手。冯雅抱歉地笑笑,随他走到商铺门口,又转过头:“听说,梁意欢和人同居了呢,好像,就住在这个小区。”她指着不远处的住宅。

裴光熙不自觉地顺着她的手看过去,猛然一阵眩晕。早听人说,她和齐淼在一起了,也做好了漠视的情绪建设。那些曾期盼她会回来的心情,随着一天天的等待似乎都烟消云散了。那就这样吧?世上大多数初恋都没有结果,而自己与她又有什么资格例外呢?只是她的新男友居然是齐淼,尽管谈不上愤怒,却多少让他错愕。

宿舍里,为避免尴尬,没人在他面前传达那两人的消息。他本想这样忽略掉,反正毕了业,大家就各奔东西,但小心维护的窗户纸猛然被捅破,而这个人还是当初搅黄他恋情的那个人!一时间,回忆如血液,从原来的伤口处不断上涌。突然,就很想去看看他们的生活。

裴光熙有着猫一样的个性,好奇心一旦钻出理智的封锁,就怎么也挡不住了。“我不会做什么的,我能接受所有的现实。”他边想着边拿出手机。

清脆的、洪亮的、毫无杂念的欢呼声响起,那个让梁意欢充满怨念的男生在客厅里振臂高呼,好像在回应她的思考。她不用推门去看,就能猜到肯定是他们战队又赢了,她也能想象出此时他的表情,那种洋溢着天真与热爱的快乐。齐淼啊,他就是那样。似乎没有任何生活琐事会困扰他,他沉浸在自己的爱好里,有另一种特立独行。换句话说,这么缺心眼的人,要他考虑钟翌说的那种问题,要他表现出裴光熙式的妒忌,也太难为他了吧?

导师选择论

裴光熙搬进公寓后不久,便到了开学季。

“太卑鄙了,简直是赤裸裸的剥削!”自开学以来,齐淼几乎每天都会发出这样的怒吼。导师让他成为整个战队的罪人,约好的对抗赛,由于研究室讨论会无限延长,他已经连续两周失约了!这么美好的秋夜,精神生活怎样匮乏的男人才会把所有时间都花在研究室里!

“同样是研究生,梁意欢怎么就能天天躺在家里睡大觉?如果我千辛万苦考上研,最后摊上你那样的导师,肯定肠子都悔青了。”蒋天极其鄙视。

自知理亏,齐淼一言不发。

“现在知道了吧?导师是系主任和导师是普通青年教师有本质区别。”

裴光熙用手支着下巴,忽然想到什么,对蒋天道:“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这家伙能保研都算祖上积德了。你想想,他本科除了和我们联机还干过什么?”

蒋天也若有所思:“……还自己玩单机?”两人对视,同时叹气。就这样一块料,放在科研上,真是浪费学校水电。

尽管齐淼和梁意欢都是直硕,但保研时的情况却千差万别——专业成绩优秀加学生工作出色,本科毕业后梁意欢顺利进入系主任麾下;而齐淼,作为直研三十人中的最后一名,只能被随机分配给抢不到学生的青年教师。

这么说,齐淼的GPA(平均学分绩点)刚好排在第三十名?显然,并不是。

在T大这样学霸辈出的地方,向来是出国的比工作的多,工作的比读研的多。因而到了保研的最后阶段,名额还剩很多,多到教务处大妈不得不愁眉苦脸地对齐淼这样的扫尾派大开绿灯。要不是因为政治课学得太差,先后挂掉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和马克思主义哲学从而失去了保研资格,蒋天都排在他前面。

其实,对于这些青年教师,齐淼也是仔细甄选、择优选择的。教务处发来的导师名单上有三位候选人,相比大妈级女讲师和中年大叔,从美国回来的严启正博士算最靠谱的了。

严博士刚过而立,一表人才。方正脸形,剑眉星目,鼻梁也挺拔。他谈吐真诚,做事严谨,有很纯粹的工科生做派。第一次跟他约谈,齐淼心里还挺高兴的,年龄差距不大,又是海归,在他手下读研,日子应该会很轻松吧?说不定玩嗨了还能一起刀塔呢!

“Too young, too simple”(太年轻,太天真),室友们都如此评价齐淼。后来就连齐淼也觉得,自己当时真是太年轻了!严启正处在事业上升期,为了职称,肯定得拼了命积累学术成就。然而,他毕竟是新人,研究室里除了他自己,就只有开门弟子齐淼,科研团队规模堪称全系精简之最。此情此景,他又怎会放过这唯一的劳动力!

“如果他一直找不到下一代接班人,你就等着延期吧!”裴光熙的警告不无道理。很多研究生毕业之所以困难重重,都因忙于导师的项目而耽误了自己论文的进度。前途摆明了一片黯淡,仅有的好处,大概就是能在研究室里和美女共处一室了吧。

说起这位美女,目前还是位隐藏人物。她叫易葶,本科就读于精密仪器系。因想转系读研,才申请了研究室实习。她的目标对象不是严启正,而是与严启正分享同一间办公室的副教授老刘。

她刚来报到时,是齐淼去开的门。只一眼,他的心跳就骤停,然后就是扑通、扑通、扑通——“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齐淼那时的感觉完全就是仓央兄的诗。

女生虽娇小,但并不矮;瘦,又没瘦成人干;白,却也不是胜雪的死白。皮肤娇嫩、吹弹可破,五官精致,不笑时也有酒窝。还有她的唇,漂亮得让人立刻就想吻下去。

“我们研究室来了个美女,百分百的美女啊!”齐淼立刻掏出手机,给蒋天发短信。然后蒋天很激动地奔来,找借口看过美女的正脸后,这位兄台也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模样:江山代有女神出,独领风骚数万年。话说这样品质的女生,干吗堕落到他们系读研呢?

“我知道好东西要和大家分享,但这事儿千万不能告诉梁意欢。”那晚蒋天摆出过来人的神态,“否则,我大好公寓将永无宁日……”

“良辰美景的,别说这么丧气的话行不行?”齐淼从包里拿出电脑,压低声,“意欢睡了吧?”他贼头贼脑地朝主卧方向看了看,赶紧跨过蒋天的腿挤在他和裴光熙中间,“我们赶紧来一发!”

“来什么来?线都下了。”蒋天不买账,“再说,哥们儿哪儿有你这种狗屎运,我明天还得接着复习。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耽误我,我要是考不上,房租你帮我交?”说起来真心酸,门门课都比齐淼学得好,甚至还拿过单科奖学金,结果到头来却眼睁睁看着人家保研,“眼睁睁地看着你,却无能为力,任你消失在世界的尽头……”蒋天内心满是哀伤的背景音乐。

忽然,这无形的音乐被打断。“就算考不上,房租你也不能指望这家伙。”裴光熙事不关己地插嘴,“还是结婚吧,让你老婆养你,好歹人家目前也在金融行业。”

“不玩拉倒,废话咋那么多,滚一边去!”齐淼挤开蒋天,拔掉他电脑的电源,又插上自己的,之后满怀憧憬地盯着裴光熙:“光熙,为了你这番仗义执言,我郑重决定今晚陪你熬夜!”

“我什么时候说要熬夜了?”齐淼的逻辑,还是这么飞跃。

“你不够意思!看看现在什么时间?才十一点!这是我这周回来得最早的一天!”下一秒,齐淼换上了泫然欲泣的表情,“我容易吗我?在研究室被严启正压榨,因为晚归意欢对我也没一句好话。好容易早点回来,想和兄弟打游戏联络感情,竟也不能如愿……”

裴光熙倒吸凉气,装萌、装可怜向来是对付中年大妈的利器,可惜自己是男人,再听下去会崩溃的:“服务区照旧?”

“好嘞,得令!”齐淼兴高采烈地坐下来,一扫刚才的哀怨。

裴光熙瞪眼:你怎么不去考中戏!

就在裴光熙失语时,主卧的门被人“砰”地拉开:“游戏游戏游戏!你脑子里除了游戏还有点别的吗?”在房间里听见齐淼的声音,她就一直在等他进来。结果他半天没动静,反而如老僧入定般地准备通宵?梁意欢不由怒火中烧,忍不住跳出来,硬生生把齐淼拖进了卧室。梁意欢一气呵成的动作让蒋天和裴光熙同时咽了咽口水:太凶残,太野蛮,太惨绝人寰了!齐淼真的太可怜了!

“那什么,她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也这样?”蒋天不怕死地戳了戳身边的人。

裴光熙望着齐淼消失的方向,迟钝地摇摇头。记忆里的梁意欢,总偎在自己身旁傻笑,似乎还是那个白裙在单车后飞扬的可爱萝莉。不过三年,当初不谙世事的少女已然蜕变成能当众撒泼的悍妇!“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耳边,仿佛轻轻响起了这首歌。

同在屋檐下

次日,阳光姗姗来迟,屋内亮亮的,空气里的尘埃都清晰可见。在床上一阵摸索,梁意欢终于找到了手机。按下“Home”键,果然中午十二点了!浪费光阴的罪恶感令她猛弹起来准备洗漱,拉开门,映入眼帘的第一件“东西”是裴光熙。他躺在沙发上还睡着,外置式耳机都没取下来。因为腿实在太长,所以只能搭在扶手上,就像只八爪鱼。面无表情的睡脸少了防备和淡定,显得天真柔软。

梁意欢站在原地发愣,有种时移世易的感慨:当年冷暴力式的分手,后来无视对方的三年,她从没想到他还能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并且是以这样奇怪的方式。

仿佛知道有人在观察自己,裴光熙醒了过来,然后睡眼惺忪地望向梁意欢。

“你怎么在这儿睡?”梁意欢先发制人地开口。

裴光熙指了指耳机:“看了一夜电影。”

“什么片子?”

“《21克》。”听起来像文艺片。嗯,一定是像《放牛班的春天》那样的文艺片。分开后,只要别人提起裴光熙,梁意欢最常想起的依然是那年夏天他们躲在男生宿舍里观赏这部电影的场景。

很漂亮的仲夏,蓝天白云,绿树蝉鸣。八号楼的某间宿舍里,梁意欢踢开中间的足球,绕过散落的袜子,依然不小心踩到了从床上落下的内裤,经过重重障碍,她终于坐到了裴光熙身边。来之前,她被告知要看一部文艺片。文艺片剧情的展开往往很缓慢,这让习惯好莱坞节奏的梁意欢无法入戏。于是在无聊之下,她东张西望,硕大的脑袋在裴光熙面前晃来晃去。

“好好看电影。”这么清新感人、配乐堪比久石让的片子,能拿出点认真欣赏的态度吗?

“屏幕太暗,看不清。”梁意欢很委屈。

“这样可以吗?”随着裴光熙右手的旋转,显示器变亮了。“还是太暗。”

“这样呢?”亮度持续增加着。梁意欢正要回答,却发现自己的手已被裴光熙牢牢握住。“这样行了吧?”是不耐烦的语气。

目光相对,瞬间失语。心上蹿下跳,脸也红成灯笼的色相。热流从腹部,经过血脉,直抵心脏。这时如果说话,一定会暴露自己甜蜜的羞怯吧?所以,一切都安静下来。那时,电影刚好到那首Cerf-volant,悠扬、悦耳,充满小幸福。梁意欢偷偷转头,裴光熙的侧脸离她好近:冰冷的轮廓,高傲的唇线,还有克制的表情……有那么一分钟,她感觉自己对他的爱恋从身体里不断扩散出来,混合着夏天的味道,变成无比奇妙的香气。宿舍里,其他男生正在游戏里酣战,谁都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细节,更没有谁会知道,那时女生偷偷在心底许愿,希望永远留在他身边。

很久之后,梁意欢查到这首法文歌原来叫《风筝》:“空中飞舞的风筝,请你别停下。飞往大海,飘向高空。一个孩子在望着你,率性的旅行,醉人的回旋,纯真的爱啊!循着你的轨迹,飞翔……”当时是真想循着你的轨迹,到天涯海角,到老到死。然而那场率性的旅行,那份纯真的爱恋,就像风筝,太过脆弱,所以没办法冲破云霄抵达最终的目的地。

忧伤又浪漫的回忆被曾经的男主角打断:“发什么呆,午饭吃什么?”

“你决定吧,我有选择障碍。”真是丝毫也不浪漫呢。

“家常面?”裴光熙选了距离最近的一家。“可我不喜欢吃家常面。”

裴光熙皱眉:“吉野家?”“昨天已经吃过了。”

他叹口气:“那成都小吃?”梁意欢摆手,学着教务处李大妈的口气:“那家成都小吃根本不正宗的好伐啦!”

“那你到底想吃什么?”“你决定吧。”

不出意料,裴光熙暴走了:“梁意欢,现在我给你四个选择:要么家常面,要么吉野家,要么成都小吃,要么你自己看着办!”女生纠结了半秒,突然有了新的建议:“要不……你做饭?”

“我不做。”裴光熙拒绝得很干脆。

“反正去了日本你还是得自己做,现在开始就得锻炼起来呀,否则到时候你怎么生活?”梁意欢满眼真挚,“冰箱里饭菜都有,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嫌弃的!”“你……确定?”

梁意欢在客厅边玩手机边等开饭,四十分钟后,裴光熙递给她一碗成色不明的东西。

“这……是什么鬼?”食物诡异的模样让梁意欢止不住干呕的冲动。

裴光熙白眼:“什么什么鬼?扬州炒饭啊,这都看不出来?”

梁意欢头皮发麻。这黄不黄、红不红、绿不绿的东西居然是扬州炒饭?

裴光熙递给她一双筷子:“来,尝尝。”

梁意欢接过来,夹起一点,却始终不敢下口,最后怀疑地抬头:“你怎么不吃?”

裴光熙露出邪恶的白牙,发出惊悚的笑声:“呵呵呵,我做的东西我可不敢吃。”

最后,两人不得不下楼觅食,正好遇上回来拿资料的齐淼,三人便在离公寓不远的中式快餐店落脚。饭馆里,齐淼眉飞色舞地描述着自己昨晚研究出的团队战略。用他的话讲,这战略要是成了,队伍的整体水平肯定甩其他人好几条街。裴光熙坐在对面,嚼着牛筋,脸部线条硬朗。“晚上咱就试试,我保证,绝对制霸服务器。”齐淼兴致极高。他完全没注意到女朋友正小心翼翼地把肥肉从饭碗里挑出来,无比自然地扔进了他的碗里。

裴光熙扬眉:“上周我们输惨了前,你也这么说。”

“这次绝对不会……”想起被众人痛揍的场景,齐淼有点心虚。

把肥肉清除完毕后,梁意欢发现自己碗里除了酱汁就是米饭,不由感叹现在的餐饮业太黑心。于是趁俩男生专注于游戏战略的探讨,她手脚麻利地把他们碗里最好吃的菜都夹了过来。等他们回过神,才发现自己面前已经什么都不剩了。“梁意欢你过分了啊!”所有的菜都被她吃掉了,裴光熙对着齐淼怒吼:“喂!管管你女朋友,你看我的菜!”

齐淼无辜耸肩:“我的也没了。”

“她要吃你的菜,喝你的血都是应该的。”裴光熙指着齐淼,“快去,再给我买一份!”

这时,梁意欢幽幽开口:“谁叫你们不好好吃饭,不诚心对待食物的人,终将被食物抛弃。”说完觉得有点理亏,忽然咳嗽两声转移话题,“那个……浴室的灯坏了,你俩谁修一下?”话虽是对着两人说的,但她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裴光熙。

齐淼在做家务方面笨手笨脚,连马桶堵塞都搞不定,而裴光熙则完全不一样。正是他,治好了抽风的洗衣机,压平了起翘的木地板,还换好了他们卧室的锁芯,总之极具修理天赋。

“作为老爷们儿,也作为公寓的一分子,你们都该主动站出来,扛起肩上的责任……”因为无人接茬,梁意欢只好谆谆教导,假大空的官话对于曾任班长的她来说张口就来。

齐淼仍呆呆的,而裴光熙,正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翻白眼,然而心里却已开始叽歪:梁意欢啊梁意欢,前几天还叫齐淼放话给我,说既然是借宿,那就属于流动人员,必须遵守公寓规则,那号令天下的架势比灭绝师太还要铁腕无情。想不到今天要换灯泡了,我突然就升级为“公寓的一分子”?这种身份的变化真是比iPhone的闪退还要快。

阳光穿透西面的树木再透过玻璃,霸道地落在餐盘里,有效提高了食物的亮度,让廉价的快餐看起来味道很好。嗯,这很荒诞,梁意欢知道。分开以后,形同陌路。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适应他的存在,可事实却是,裴光熙就这么一天天融入了她的生活,以某种诡异又自然的方式。最初那种要人命的难堪不知不觉就被什么稀释、淡化,然后消失不见了。她有时甚至觉得他在他们身边很久了,有种熟稔的心安。

所以,是谁说前任和现任在一起就非得互撕?谁说的?

谜之平安夜

和前男友一起生活,肯定会尴尬到死吧?尽管先前梁意欢的确痛下决心要把这种尴尬进行到底,且已做好了把这种难熬的状态持续到年末的准备。可生活结结实实地给了她一个耳光,她完全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和裴光熙如此和谐地共处一室。对此,不仅她自己感到不可思议,钟翌感到不可思议,蒋天、崔雯雯感到不可思议,所有听说的人们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他们纷纷议论着,也许人类的情感模式已出现了飞跃。而在这种飞跃中,时光飞速流逝,很快,圣诞节就要到了。

这夜,趁女生们逛超市,男生帮在公寓开起了大会——

“说了要给她惊喜,可到底该给什么惊喜呢?”

前一阵,齐淼因打游戏而连续抗拒做家务,惹怒了梁意欢,被发配睡沙发。这种日子实在煎熬,所以他发誓要在圣诞节时给女友惊喜,以修复他们的关系。但思考了好多天,齐淼却大脑板结般什么招数都没想出来,此刻正抓狂地挠着自己的头。

“别挠了,头皮屑都掉到我电脑上了。”裴光熙掸掸面前的桌面。

“蒋天……”齐淼求救地看向最亲爱的对床,可对床却呆若木鸡地盯着黑屏的电视机。齐淼摇摇他的肩:“死啦?说话呀!”

“我必须带着雯雯去港丽餐厅,必须带着她去三里屯,更必须带着她去百丽宫……”蒋天絮絮背着,像被鬼迷了心智。

“吃饭、逛街、看电影,怎么还是这老三套?”本科时,无论过什么节,生日也好情人节也罢,只要蒋天去约会,回来问他干了什么,他总是毫无创意地复读这三种活动。现在毕了业,竟依旧如此,裴光熙也是无话可说。

“你懂什么,这叫传承。”蒋天不满地嚷道,“走这一趟,哥们儿一个月的生活费就没了!”眼角,依稀有泪水滑过。

“等等,什么是Charming?迷人的?”在蒋天的长句子中,齐淼只注意到这个单词。他的“不耻下问”在悲情的气氛中显得甚是突兀。

如此见识真让人感到忧愁,裴光熙都有点同情梁意欢了。

“不是Charming,是Charme,一家著名的港式茶餐厅。”蒋天无奈。这家崔雯雯嚷了好久要去吃的餐厅,他也做了功课,总结起来好像没什么其他特点,唯贵而已。

但他的答案似乎给了齐淼灵感:“吃饭?嗯……就是吃饭!我是不是该带意欢去蜀九香?她最喜欢火锅,这么冷的天气吃,正好!”

“你……”在这么适合“装”的西方节日里吃火锅,会是什么场景?火锅店,烟熏火燎;食客,辣得要死。男主隔着水雾对正在喝加多宝的女主说:“圣诞快乐,我爱你,亲爱的。”天……裴光熙露出濒死的表情:“我看,你还是别过圣诞了,留着精神过春节吧,那样你就可以直接给她发红包了……”

不过,圣诞节的火锅宴并没真的发生——“我们先到PINNO吃意大利菜,然后去中关村那个白色教堂听颂歌,接下来,在白雪纷纷的寒夜里牵手回到温暖的家,最后一杯红酒配电影,在平安夜,关了手机,舒服地窝在沙发里……”说着说着,齐淼唱起来,“你觉得这安排怎么样?”一口气背完台词,他有点忐忑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应。据裴光熙说,她应该会喜出望外到热泪盈眶才对。

哇,他真是个天才!下一秒,女生果然挤出星星眼,感动得把自己发射到他怀中。

“实在是……太好了!”确实,喜欢和诧异都不能形容此时梁意欢心情之万一!这计划里的每项行程,都像毒刺飞弹,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她的心房,让她酥炸了!女生贴在齐淼胸口悄声问:“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很早就想去教堂过圣诞呢?”

这么多舶来节日,她对圣诞节情有独钟。耶稣的诞辰,不仅意味着白雪飞舞、灯光蜡烛,也意味着颂歌欢乐、礼物祝福。与恋人一起在教堂过平安夜,这样的愿望深埋在心底很多年了。三年前,本与裴光熙约好一切,只可惜因为冯雅,两人在食堂大吵一架后,错过了去教堂的最后机会。

在对方宛如春风的和煦目光中,齐淼避重就轻地干笑:“你的心,我当然懂。”

“如果你真带梁意欢去吃火锅……”那天,裴光熙指了指沙发,耸耸肩,没再说下去。接着,就是齐淼鬼哭狼嚎地哀求:“大哥,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所以,这计划真正的幕后推手,是被齐淼哭湿了大腿的裴光熙。

吃西餐、听颂歌、品红酒、看电影,浪漫的节目佐以不浪费的预算,每项都是花尽心思为齐淼量身定制的。“听颂歌免费,看电影也不花钱。虽然看电影时要瓶红酒做道具,但十八块的那种就很好,反正梁意欢也不懂酒。唯一的开支是吃饭,不过你不用担心,PINNO是意大利餐厅里的大宝,绝对不至于让你破产。”

“这些有用吗?”当时听完,齐淼很怀疑,连问了两次“你确定吗”。现在想来自己真是“狗咬吕洞宾”。善解人意、体贴入微,这么好的兄弟,在全世界算来都是濒危物种吧?

“那裴光熙怎么过?”蒋天和崔雯雯有安排,自己和齐淼也有了着落,那他呢?

“他?他说他不想出门吹风,所以约了人在家联机打游戏……”

听完裴光熙的献策,齐淼也提过类似问题。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他孤零零一个人在家,岂非很不人道?但裴光熙对这个结果甚是满意,还说:“你们千万别那么早回来,不然网络就太卡了。”他边说边微笑,脸上仿佛带着光亮,看得齐淼竟羡慕起来。是啊,寒冬腊月大冷天,还要在外吹西北风,相比之下,待在家里,无论是刀塔还是英雄联盟,都更人性更舒适呢。

御宅打游戏?倒是很符合人物性格。那么,就让他自生自灭吧……就这样,梁意欢把对前男友仅有的一点同情也转化为了对不久后圣诞的期盼。

HELP, SOS,谁来救救我!

很快,梁意欢就觉得最应该被同情的人是她自己。冬天的深夜里走在北风呼啸的北京大街上,真是一点都不好玩!好想骂人!一切都是齐淼事前不做好功课带来的恶果。自己真是单纯,怎么会相信他能策划出什么好活动?尤其是在圣诞这种节日。

“意欢,到时候你就等着,我有惊喜给你哦!”呵呵,现在,只剩“惊”了。

但瞅见他在一旁也筛糠似的发抖,还有满脸等待她裁决的战战兢兢,也就不忍心像平常那样发作。裴光熙那个不想出门吹风的决定,岂止是英明!

几小时前,梁意欢和齐淼刚到PINNO时,两人都是一脸甜蜜。为了这顿大餐,她下午故意忍住没吃零食。可是……“先生,不好意思,里面位满,您只能先在这里稍微等等了。”负责接待的女服务生递给齐淼一张号码牌。

齐淼隔着玻璃望了望,里面确实人声鼎沸,他奇怪地问:“现在不是才五点吗?”要知道,为了不排位,他们还特意比平常的吃饭时间提早了一小时。

“因为今天是圣诞,好多人都订了座,请假提前过来了。”服务生抱歉的样子仿佛一个大写的嘲笑:圣诞节吃西餐不预订,纯属找死。

于是两人只好坐在开敞的回廊里翘首期盼有人出来。

好冷啊,旁边是通向中关村的柏油大马路,每有一股车流经过,就加重了寒气。而各桌的饭局都才刚开始,这“稍微等等”稍微了两小时,轮到他们时,因为饥寒交迫,梁意欢连扇人的力气都没了。

“意欢,对不起啊对不起……”齐淼使劲搓着女生的手,想给她暖一暖。真是出师不利。要是早听裴光熙的,花一百块订个座就好了。

屋内的火热劲儿总算让梁意欢的脸色好看了些。齐淼赶紧帮她翻开菜单:“意欢,你来选,想吃什么都行,越贵越好,我……我掏钱!”真诚得都要挤出眼泪了。

看着他这副可怜相,梁意欢心一软,毕竟是第一次一起过圣诞,就不要那么计较了。她指着图片的罗勒松子面:“这个。”旁边的服务生摸摸鼻子:“对不起女士,罗勒卖完了。”

“那……这个吧,肉酱奶油焗饭?”“这个、这个也售罄了……”

梁意欢呼口气,强压着又往上蹿的怒火:“罗马风味烤鸡腿,你不要告诉我这个也没了!”

沉默……女生疑惑地看着他:“嗯?”

“您说得很对,鸡腿确实也、也没了。”服务生讪笑,终于下定了决心般,“因为今天是圣诞,人实在太多了!”

从西餐厅出来,晚上八点半。天空暗沉下来,夜空紫红,如有妖星出世。气温,仍低得无药可救。计划中的白色教堂,就在离这里不到两站的地方,于是他们决定步行。虽然西餐厅仅有的食物是蔬菜沙拉和蔬菜比萨,但齐淼和梁意欢仍旧吃撑了。两人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龇着牙走在光秃秃的街道上。

“意欢,这次你放心,唱诗的时间我很早就查过了。”齐淼小心翼翼地说,“我们现在走过去,就算赶不上九点那场也没关系,还有十点、十点半、十一点,最晚到十一点半呢!”如果唱诗也标上售罄的标签,这女人大概会疯掉吧?

梁意欢缩在大衣里缓缓点头。这么冷的天,也只有高雅的颂歌能温暖僵硬的心灵了。

一路朝北,远远就看见了教堂顶上发光的十字架,白色建筑主体以及在那里集合的人们。等待进入教堂的队伍,蜿蜿蜒蜒连绵不绝,从门前排到了十字路口。这让齐淼感受到了人们对西方节日始料未及的热爱。

“这……”眼前所见,使齐淼词穷,这群哥们儿到底是有多无聊,才会这么早就来排队的?愣了一会儿,又看了眼长龙,他拉住梁意欢,“排吗?”那怯怯的语气就像在说“约吗”。

梁意欢浑身燥热,脚不自觉地抖起来,她每次要做重大决定前都会这样。梁妈妈很不喜欢她这动作,说太像女流氓。抖抖抖抖抖,内心的一个声音终于占据上风:“排!来都来了!”就是“来都来了”这简单四个字,戕害了多少中国人啊。

接下来,他们排在长龙尾端,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前进。纵然冷风飕飕,人群依然欢乐,耳边是喧嚣的吵闹声,头顶是无数的荧光棒。在两人离教堂还有十几米距离,感动得几乎就要迎风流泪时,教堂的门又一次启开,走出来的那人背后的光华如此明亮——

“各位,今天的活动圆满结束!谢谢大家的支持,圣诞快乐!”一个穿黑袍的人在前面举着喇叭这样说,字字如刀锋,割在梁意欢的心头。此时,妖异的天空出现了绚丽的烟火。

但此时,平安夜还远未结束。中关村路口,两个小黑点畏畏缩缩。出租车和专车一辆又一辆从他们身边飞快驶过,无一辆停留。全世界的交通工具,都是别人的!此刻,无论什么打车软件都创造不了奇迹。午夜钟声即将敲响,红酒电影却遥不可及。梁意欢紧紧揪住齐淼,冻得开不了口。

与此同时,蒋天和崔雯雯在三里屯的霓虹灯下热情拥吻,而裴光熙则刚赢了一场比赛,慵懒地伸展双臂。他停下来看墙上的时钟,在心里遥祝所有人高兴。当然,这个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如果几天后,东大给他一个完美的回复,那么如此平安夜就更有意义了。此时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思忖出的完美计划居然被齐淼执行成了那样悲情的结局。

再见,再见

平安夜后,蒋天参加了考研的初试。结束那天,大家问他结果如何。他忧郁地轻抚教材,感觉未来难测。这家伙不怕英语题,不怕专业课,只是回回都能栽倒在政治考试上。

蒋天指着打游戏打得很欢乐的齐淼:“就这家伙,除了背书背得好,哪门课学得有我深入?”

听着蒋天的不忿,裴光熙把他的手指往下拨:“能在考前一周把书都背下来,那也很不容易了。大学上课不都这样吗,有什么可深入的?”

蒋天作生无可恋状:“光熙,你偏心呀,你太偏心了!”

“考不上就去工作呗,就算三月份结果出来,你再去应聘,也算应届生,还是有机会拿到户口的。”崔雯雯在削苹果,听到他们的讨论,忽然停下来望着他,目光晶莹。

蒋天的心脏倏地颤抖了。太熟悉了……那饱含深情和期待的眼神。再谈下去,就应该说到结婚和生娃了吧?

自崔雯雯到北京开始实习后,已屡次构想过蒋天考研失败的后续计划。以前也没觉得户口有多重要,但当她真正生活在这座城市才发现,在这里,即使想要那种最平淡的人生,也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这几个月,耳闻目睹“北漂”们的世界,她终于明白,户口是一切的前提条件。而以她的背景,京户遥不可及,但没户口,孩子就没法找到好学校,甚至可能没法找到学校。

她现在实习的公司并不是什么好单位,可即使这样,崔雯雯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顺利度过试用期。毕竟,她本科学的是中国史,还是在一所三流大学。所以,一切希望都落在了蒋天身上。希望他能拿到户口,希望他能找到高薪工作,希望他能让她千里迢迢来到北京的冲动不成为一场噩梦。现实吗?自己从未这样现实过。每天看着梁意欢和齐淼嘻嘻哈哈、玩玩闹闹,无比纯粹地恋爱,她也觉得自己挺讨厌的。

“哈哈,雯雯,你为何不盼点为夫的好?”蒋天干笑,“你怎么就知道聪明伶俐、卓越超群的我会落榜?这种事,至今还没发生过呢。”

“怎么没发生过,保研你不就失败了?”不知什么时候,齐淼取下耳机,抓住他话中的漏洞,“放榜那一夜,不知是谁在西门喝成狗。”这明显就是针对他刚才言论的报复。

“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蒋天将手边的教材死命朝齐淼砸过去,齐淼头一偏,没中。他又冲上去拳打脚踢,用嬉笑缓解了刚才话题严肃的氛围。

蒋天和齐淼互掐着,时钟好正指向零点整,新的一年到来了。

此时,裴光熙清了清嗓子:“各位,我有……”

“有女朋友了?”话还没说完,就被蒋天抢白。

“真的?”接着崔雯雯、齐淼、梁意欢同时双眼圆睁盯着他。

裴光熙翻白眼:“有意思吗?”这样的效果让蒋天很满意。谁叫刚才某人拆他台的?君子报仇,十天都晚。裴光熙重新顺气:“早上东大给我回了信,是Offer(录取通知书)。”明明压抑着情绪,可嘴角还是上扬了。众人的脸由于惊讶而呈现出扭曲的拉伸。短暂静默后,“哇”“恭喜”“厉害”……祝福声此起彼伏。不自觉又微笑了,裴光熙想,原来喜悦被分享是这样的心情。

在众人仰慕的目光里,裴光熙有点纠结到底要不要讲讲自己的奋斗历程,详述一下到底怎么才能顺利申请到这么高大上的学校。然而,蒋天打断了他的忧思:“对了对了,能帮我带个XBox(游戏机)回来吗?听说在日本买很便宜。”

“光熙,我和意欢想买点开架彩妆和护肤品。”崔雯雯回屋取了张纸递给他,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我们列的单子。”说着,她又看了一眼梁意欢。

梁意欢满面笑容地补充:“一点都不麻烦,你去超市的时候顺便买一下就行。”裴光熙展开纸条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各种品牌各种用途的他一个都不认识的化妆品名称。这……还真是一点都不麻烦呢!

“你什么时候走?”蒋天似乎都等不及了,恨不得马上把裴光熙轰到日本为自己海淘。

裴光熙撑住下巴:“我还有手续没办完,办完了回家过节,大概下月底去东京。”

“放心,在你远渡东瀛前,我们一定给你办场像样的送行宴!”蒋天豪迈地挥手,“兄弟,你要时刻记住,假如扑向你的日本妞太多,让你扛不住,千万别客气!Q我,你一召唤,我立刻飞过去,跟她们殊死搏斗!”

“哟,蒋天,个子不大胆子不小!”崔雯雯伸手掐他的耳朵,“你试试!你要是敢,我今天就跟你殊死搏斗!”

眼前的活宝情侣,让梁意欢大笑起来。如此欢乐的气氛中,唯有齐淼没有说话。他躲在角落,抿着嘴唇,双眼呆滞,好像被光熙离开的消息重创成了脑震荡。

“齐淼?”大男孩的失落让梁意欢有些不忍心了,他应该很舍不得裴光熙吧?毕竟,这是他最重要的兄弟呢。

“干什么呢你,光熙是赴日又不是赴死,干吗摆出那种再也见不到了的表情?”蒋天拍着他的肩,“你要实在想他,哥们儿哪天带你去东京不就行了?”

“你懂什么!”齐淼语带哭腔地吼出来。这些人,什么都不懂。裴光熙走了,去东京了,要是那边网速不够快,他们的战队还怎么继续?还怎么继续!

齐淼持续低落着。为了让他在“最后的日子”里好过点,裴光熙回老家前一直在通宵陪他联机打游戏。明知他要走,还贪恋着幸福,却也知道不会长久——每晚打完游戏,齐淼爬上床,又痛苦,又痴迷,又绝望,又期待,心情盘根错节,复杂得就像在谈一场注定会分手的恋爱。

“真不想他走……”黑暗里一声叹息。

我倒希望他快点走,被吵醒的梁意欢暗想。

起初的同情被齐淼十几日重复的游戏状态磨掉了。她在卧室等他时也会疑惑:这家伙真的需要女朋友吗?他只要有台电脑可以联机,大约也能快乐地过一辈子吧?

就这样到了分别的日子,次日裴光熙就要回江城了。蒋天没有食言,当晚真的邀请了裴光熙的室友和几个相熟的战队成员,为兄弟发起了一场史无前例的饯行派对。地点在地铁站对面的酒吧,从公寓步行一刻钟就到了。酒吧面积虽不大,但五脏俱全:迷离灯光、塌陷软座、五色鸡尾酒,还有舞台上的乐队现场秀。

齐淼读了酒水单,被物价震惊了:“一瓶啤酒要四十块?”

“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又不用你付钱。”蒋天边飞斜眼边拍胸脯。

自己的XBox和雯雯的化妆品都要仰仗光熙,有求于人,自然不能太吝啬。说着,蒋天举着酒瓶站起来:“为了光熙,今天大家要玩得尽兴,酒水哥哥都包了!”他的话让大家欢呼起来。不过这信誓旦旦的保证,最后也落了空。等蒋天酩酊大醉找不着北时,还是裴光熙偷偷过去结了账。

疯狂的音乐里,大家边喝边追忆似水年华。那些流经青春的笑话、糗事,悲伤、眼泪,梦想、荣光,让这帮人兴致越来越高,气氛持续高涨。所以最后他们也不能免俗地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几轮后,蒋天被迫和崔雯雯到舞台上热吻,梁意欢搭讪了两个男生要号码,齐淼被连着罚干了四瓶啤酒,还有个倒霉家伙豁了出去脱掉上衣到场子中跳电臀舞……

风水轮流转,这天运气一直很好的裴光熙终于在一小时后落马,赢家是裴光熙舍友刚交往的女朋友。因为不相熟,女生也不好意思提过分的要求,便顺了裴光熙的意,同意他选真心话。

“到现在为止,你在大学里喜欢过几个女生?”这本来无比平淡的问题却让空气突然有了紧张的味道,她的男友暗自拉拉她的手以示提醒。女生转过头,眼神很困惑:这是什么秘密吗?难道这家伙喜欢的不是女生?

周围依然喧嚣,裴光熙声音也依旧淡淡的:“一个。”没有拖沓也不想避讳,这并没什么不能说出口的。

“才一个,真的?”女生尖叫起来,这可真是情圣啊!

几束目光同时落到裴光熙对座的梁意欢身上。因为喝了好几杯,梁意欢看起来呆呆的。酒精让她思维迟缓,眼前的事物重叠起来。一个,一个?一个……说的是自己吗?那冯雅呢?

“就是,才一个!”明显喝大了的齐淼无意识地重复着,“一个也要干!”

其他人面面相觑。这三人,是有怎样强大的内心才能参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情尴尬小难题呢?

“干个鬼!干杯吧!”蒋天蹦起来,打破了僵局。于是,大家又重新回到了肆意欢笑中。

所有东西都像在用过度的热闹和喧嚣来掩饰不能改变的分离和对前路茫茫的恐惧。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不知道见面后各自会变成什么样。也许每次离别,就是一次终结,终结掉很多曾经的密切和温暖,然后,各自天涯老死不相往来。我们,也会这样吗?

梁意欢晕晕乎乎的,一直傻笑,跟着音乐东摇西晃,也听不清其他人在说什么。所以她觉得,后来的也许都是幻觉。似乎裴光熙坐到她左边,用力拍了拍她,沉重地说:“也许他并没你想象的那么好,但无论如何,也不要因为任性伤害他。”

他这样说了吗?是吗?

月底,裴光熙离开了北京。他走的那天,尽管感伤,但谁都没去送。其实这没什么,因为没有谁能够陪伴谁一生。孤独上路,是生命的必修课。何况,就像蒋天说的,他是去日本又不是去死,再相逢不过是早晚的事。这么想着,也就能释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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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浒传》以农民起义的发生、发展过程为主线,通过各个英雄被逼上梁山的不同经历,描写出他们由个体觉醒到走上小规模联合反抗,到发展为盛大的农民起义队伍的全过程,表现了“官逼民反”这一封建时代农民起义的必然规律,塑造了农民起义领袖的群体形象,深刻反映出北宋末年的政治状况和社会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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