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您接下吧!”那内监又说了一声,将腰弯地更深将手举得更高。
茜宇的眼里莫名含出泪水,她无奈地一声苦笑,伸手将黄卷拿在手里,口里闷声道:“公公带路,往贵太妃宫里去吧!”
“诺!”那太监哈腰应承,侧身带路,将茜宇一行带出馨祥宫去,留下的宫女太监们倏得聚拢在了一切,均是满脸的惊讶与不解。
“咱们的主子是太后了?”
“是太后,那就是要留在宫里住了?”
“……”
一路行走,一路触目惊心的经幡白布,皇贵太妃晋升母后皇太后早已传遍阖宫上下,举凡茜宇一行路过的殿阁,妃嫔无不出门跪拜,那一刻仿佛茜宇成为了这后庭的女主人,叫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圣母皇太后到!”一声高呼,让茜宇心头震荡,她眼见着裕乾宫的侍女们陆续出来向自己跪拜,却不见姐姐。
“太……后娘娘,”挽香跪在首位,似乎也未能适应这突然地改变,她俯身道,“贵太妃如今正卧病与眠榻上无力前来迎候,请娘娘体谅。”
茜宇要缘亦将她扶起,转而问那领路的内监,“本……哀家能否请公公通融一下?”
“太后娘娘尽管吩咐,奴才担不起您来请啊!”
“让哀家与贵太妃单独看这道旨意可好?”
那内监面色一停,思量半刻,诺诺道:“太后娘娘,这恐怕不妥吧……这”
“难道你还怕哀家与贵太妃矫诏不成?”茜宇面色不容回绝。
“不敢,奴才不敢……”那内监躬身让道,引着前方道,“奴才在此等候复命,太后娘娘请。”
茜宇不再与他磨菇,径自步入裕乾宫正殿,待闪过仪门进入内室,便见姐姐半躺于床上,目光冷凝,神色漠然。
“姐姐……”茜宇鼻尖一酸,双目顿时通红。
璋瑢在嘴角扬起她惯有示人的微笑,保持着她历来的端庄,可这一次竟是对着茜宇,“皇太后来了,臣妾无力起身相迎,请您恕罪啊!”
茜宇心中大悲,抿嘴扭头看向别处,泪水无端地从眼角流淌至面颊。
“这便是赫臻对我的处置么?”璋瑢从苍白的脸上绽出凄绝的笑容,她坐起身子看着茜宇双手握着的黄卷,慢声道:“要臣妾下床来接旨吧!”说着便要从床上起来。
“不是……”茜宇激动地跨前一步,双手将黄卷递上,“你躺着吧,这个……你自己看吧!不管写了什么,你自己知道便好,我想……不会有人感兴趣的。”
璋瑢愣住,将目光缓缓收回,顷刻便被泪水替代,她从泪中再次挤出笑容,一字字道:“傻瓜,你以为这样便什么事都没有了吗?这不是密诏,不可能不叫旁人知道的,我的傻妹妹啊……你有心这样待我,姐姐便足够了。”
茜宇的双手都颤抖起来,忽然又将遗诏抱在了胸前。对于璋瑢曾经的不折手段,她的确心寒甚至觉得姐姐应为此付出代价,可她并不想看到有一天赫臻亲自结束姐姐的一切,剥夺她的一切,这样很残忍,真的很残忍,这不仅仅是赫臻作为帝王的悲哀,更是姐姐甚至自己以及他每一个女人的悲哀。
“宇儿,你念吧,其实这一天,我也等了很久了。”璋瑢淡然一笑,这一刻她仿佛回到了当初入住储秀宫时立在茜宇与蕴蕴面前那欣欣然无忧无虑的模样,那时候当真一切美好。
茜宇深深吸了口气,她缓步走到姐姐的面前,双手将黄卷放在床榻之上,她没有看璋瑢,而是即刻旋身向门外走去,话语随着步子一句句传入璋瑢的耳朵,“这是赫臻最后要与你说的话,既是你的,只有你可以看……”
璋瑢痛苦地闭起眼睛,颤抖着双手去抓那道遗诏,正如妹妹所说,这是赫臻给自己最后的东西,她必须自己去面对,不论他将如何待自己,赫臻是她此生最爱。
茜宇一步步走出内室,一步步走出内殿,正将提群要跨出门槛的那一刻,姐姐一声痛彻心骨的哭泣声突然传入耳中,她心内大颤,从未有过的恐慌袭来,手心里一阵阵冒出冷汗,却双手无力握不紧拳头。
挽香几个听见哭喊声迅速来到门口,却见茜宇立在那里,满面含泪。
“娘娘,主子她出什么事了?娘娘……”挽香咽着口水问,脚步却不动了。
茜宇惊醒过来,不做任何思量便转身往回跑去,这一刻她竟担心姐姐会起轻生的念头。当她再次回到内室时,璋瑢正一手握着那卷已被打开的遗诏另一手扯着被子将自己蒙住蜷缩在床榻一隅,恐怕因此时用锦被捂了嘴,便只听见低低的呜咽声,然而那不停颤抖着的身躯却叫人看着心头大痛。
“赫臻……你究竟对姐姐做了什么?”茜宇将右手覆在了胸口,她显然感觉到了心脏地快速律动,一时间呼吸也变得困难了。
茜宇快步走到床榻边,坐上后伸手扯开蒙在姐姐身上的被子,哽咽着道:“热天里,姐姐这样蒙着,是要得病的。”
锦被扯开后空气突然流畅,因身上捂出了汗,身子一冷,璋瑢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但随即又悲从中来,紧紧用手捂着嘴哭泣起来。
“姐姐……”茜宇的咽喉也似乎被堵住了,她爬到璋瑢身边,掰开姐姐捂着嘴的手,双手捧着姐姐的脸,迭声问道:“怎么了?姐姐这是怎么了?”
璋瑢痛苦地摇晃着脑袋,嘴里含糊不清地重复着几个词,“我不值得,我不值得……我真的不值得……”
“不值得什么?姐姐啊,到底怎么了?”茜宇哭着问,她自然不会晓得六年多前璋瑢曾在赫臻面前也说过这样的话。当时赫臻得知她是自己服下‘无沸散’后因对其无限的珍惜而愿意原谅她,彼时璋瑢亦是第一次在人前嚎啕大哭,深深感念与赫臻对自己的爱,只是这份爱并没有让她将心内的恶念彻底去除,或许赫臻当时的放弃会改变很多,可一切都已成往昔了。
“母妃……母妃……”娇弱的童声从门前传来,语调是那样迫切而激动。
茜宇和璋瑢俱是一震,转头看去,竟是穿着一身白色素服的臻璃,他的个子比几个哥哥都小,似乎只与小他两岁的杰安杰康一般高。此刻这孩子正泪盈盈地满脸委屈,六岁的孩子已开始懂得死亡的意义,他晓得自己再也看不到父皇了。
“璃儿……”璋瑢顷刻扔下了手里紧拽着的黄卷,挣脱开茜宇的手,连软鞋也顾不得穿,便踉跄着下床跑到养子的面前张开手将他抱在怀里,随即便是那痛彻心肺的哭声响起。
臻璃的确与杰欢性情相近,眼见母亲抱着自己哭泣便也跟着呜咽起来,如此那些带着臻璃进来的嬷嬷们也忍不住心里发酸掩面而泣,一屋子人都沉浸在无尽的悲伤里。
而此刻却有茜宇坐在床榻上,捧着赫臻颁给姐姐的旨意从泪中带出笑容,那种释然欣然的喜悦从她的眼眸里透出,一滴泪水顺着面颊滑落到卷面,落在了雍和之宝上将其涣化成了一片红色的模糊。
雍和帝从此只会载入史册,赫臻,他会在每一个人心中留下最美好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