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一愣,没想到当年瘦瘦小小的人如今居然这么高了,眼廓深邃,倒是显得成熟了许多。
她的嘴巴倒是没歇下来,只是说道:“于公子?”
他似乎心情更好了,眼睛里全是笑意,可细看却又似乎是一片冰凉:“没想到这么久姬小姐还记得起我。”
今日突然见了两个故人,琉璃觉得自己的记忆似乎都慢慢的鲜活起来了。
她忽然想起来了他送的那个镯子,此物是个极其有灵气的物品,但只能助女人调息,若是男子用那个镯子,便会浑身阴冷,功力阻塞,所以当初他才会里三层外三层的包住它。
她虽然平日里看起来不着调,不过也不会全然相信一个陌生人,只是偶尔功力不顺畅时会拿出来助她调息。
琉璃知道此行必然不会太顺畅,唯恐发生了事变,在清理物品时便将它带在身上。
“于公子,您是来与我一同吃饭的吗?”她轻笑着问道,语气仿佛在同人开玩笑一般轻快,可言语里却满是试探。
他眼睛在灯光下亮了一瞬间:“是又不是。”
琉璃眯着眼睛,仿佛窥探丛林的王者一般,随时会对不远的猎物出手。
而远处的人居然都没有身为猎物的自觉,仍然轻轻浅浅的笑着:“姬小姐,当年我赠与的镯子可还在?”
琉璃心里一顿,难道他辨识自己便是靠这个吗?
她抖了抖,将镯子从自己口袋里面拿出来,伸手递给他。只要不在有那个镯子的时候运功,寻常的触碰倒是没多大问题。
他却忽然皱了皱眉头:“你居然不曾戴过这个镯子。”
她有些诧异,刚刚想问他是如何知道的,又觉着有些说不出口,仿佛是将对他的警惕心搬到了眼前一般。
身边的男子目光闪烁,仿佛黑暗中的明星一般迷人眼:“此玉是一对,这个镯子适合女子,我腰上的佩玉适合男子。”
她突然会意,“居然会相互感应?”
她这几天一直在赶路,中途不曾分下心神细看这,此时看见他手上拿着的玉,才发现那个镯子上面泛着点点荧光,如同夜明珠一般在灯光下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就在他说出身份的那一瞬间,琉璃甚至于想到如何才能不动声色的抓住他,用什么牢房才可以密不透风的囚住这个人,然后逼他将知道的都说出来,因为她来此处的事情太过于隐秘,若是让别人知道,自然说明那些暗卫之中有叛徒,亦说明这于公子不简单。
而如今,这于公子是否简单的问题仍然不可盖棺定论。
她继续拿起筷子,旁若无人的吃了一口,平复了一下心情后便说道:“于公子,对不起,是我唐突了,吃饭罢。”
“姬小姐客气,乃是于某唐突,既然小姐您竭力邀请,于某人便不客气了。”
并没有“竭力邀请”的某人看了看身边厚脸皮的男子,最后还是选择了无视他。
他也同她一起吃了起来,她经过刚刚的惊吓,吃相好看了许多,他看见了这幅情景,顿时有些没忍住,嘴角又弯了起来。
他忽然觉得很有意思,就好像看见了一个正经的人,最不正经的模样一般。
皇家素来讲究礼仪,为何她刚刚吃饭的时候便是这般狼吞虎咽。
他刚才站门口,她看见他后,如同她的小秘密被别人发现一般,那个眼神里闪烁的精光都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魔怔了,明明吃着饭,脑子里面却忍不住想着当时她那个惊呆了的眼神,连筷子都掉了,他夹了一点鱼在嘴里,可是嘴角的弧度无论如何都消不掉。
“于公子,请吃。”说罢,用另一双筷子夹了满满一碗青菜给了他。
他也不恼,眼里的笑意确是藏不住:“那便多谢姬小姐了。”
一顿饭快要吃完了的时候,春夏她们进来了,看见那个和小姐说说笑笑的男人,眼珠子都要惊掉了。
且不说这个男人她们不认识,即使认识,与她同桌吃饭的男子屈指可数。
只是因为小姐向来不太喜欢与陌生人同桌吃饭。
看着两人这温馨的氛围,夏在此时居然脑补出来了一出恩怨情仇的大戏,最后还是在几秒内得出结论,深宫后院的女人果然可怕,但依然架不住男人多情。
琉璃看见她们回来了,也只是看了看,问她们说:“厨房里面可有糕点,我可好几日都没有吃了。”
两人面面相觑,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个事情,只好同她说道:“我们刚刚去厨房看了的,除了鱼肉青菜,没有糕点。”
琉璃的胃口有点重,喜食辣,可是也喜欢甜食,她每日吃完饭就会留点肚子吃一些甜糕点,这刚刚吃完饭她就顺口问出来了。
她重重叹了一口气,继续拿着筷子,戳刚刚没吃完的鱼,全然忽略了身旁的于公子。
他斜着眼看了看她,门外有他的侍仆,“墨竹,将我车上的糕点拿过来。”
他看着这个小厢房的外面,然后便听见门边的人回答:“好的,公子”。
每个人的功力不同,只是若说话都带着功力,即使说话声音在低也可以让他人听见,于夜说话声音不高,可房间内外的人皆听得一清二楚,甚至尾音都带着残存的功力。
这便可说明一个人功力深厚,声音传播得愈远,功力便越发的厚。
房内众人却是惊了,他的功力竟到了如此水平,许多人恐怕一生都修炼不到这个地步。
琉璃这才想通了为何他刚刚直到门边她都没有察觉到,恐怕他的功力在她之上,她极少遇见功力比她还强劲的人,至少到现在都没有遇见过。
过了一会儿糕点来了,琉璃正在思考问题,就那样拿着糕点一块一块的吃了起来。
身边的人也不恼,亦没有出声,就那样定定的看着她。
她眼睛下面有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这几日肯定没有睡好,不过也掩饰不了她的美貌,她并不像寻常大家闺秀看起来柔柔弱弱,眉间似乎有一股英气,有时侧着眼睛看人时,有丝丝妩媚感,偏偏这些气质夹杂在她身上却又独树一帜,纵然身边有许多人,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她。
他又不动声色的将视线从她那里离开,还没有等她恢复清明便站了起来说道:“姬小姐,告辞,近日舟车劳顿,我先回房休息。”
琉璃这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站了起来说道:“于公子,失礼了,是我待客不周。”
她看见他向门口走,刚刚准备起身去送他,就听见他说:“姬小姐不必出来了,夜风寒凉,好生休息,明日再见。”
还没有等她说话,他似乎就成了一阵风,转眼就走了。
她将糕点放下,对着门外的一个黑影说:“冬,你晚上去于公子房间,让他莫要同他人说这个事情。”
“诺”,门外的人突然出来了,低着头回答道。
她让春夏搬来浴桶后便开始洗澡,然后早早就上床休息了。
她睡得并不安稳,劳累了几日,本该一夜无梦的,居然断断续续的梦到了以前她父亲死的时候,梦到了那个坐在龙椅上面的人低着头与她说:“你真的想好了吗?”,那声音仿佛从地狱深处来的,想将人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梦到了秋风瑟瑟,她哥哥带着大批军队同她告别,他没有回头,只是拿着腰间的剑不停的摩挲。
她忽然惊醒,眼泪居然湿了半个枕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后,看着窗外的黑夜,觉得自己睡不着了。
忽然想起她小厢房外面似乎有个山,山顶有个亭子,并不远,若是有事也可及时回来,于是披着外衣便从窗口出去了。
她还没有从那个梦里面缓过来,整个人有些怔怔的,第一次觉得追溯从前的事情真是残忍,竟连睡觉都不放过她。
山路并不好走,她走的一晃一晃的,似乎随时要倒下来一般,待到她到了亭子,又看见了那个白色的身影。
他似乎也没有料想到她会在半夜突然过来,居然愣了一下,便又恢复了往常的清淡,他看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故意站起来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穿的很单薄,他皱了皱眉,便将外衣脱了下来,待到她还没有反应的时候,在后面为她把外衣套上了,然后便又离她一丈远。
琉璃忽然觉得肩头一热,扭头便看见了他。
琉璃:“于公子,不必了,我并不冷。”
于夜:“无事,夜晚风凉,此处靠近塞外,当心感染风寒。”
月亮像一个弯勾,浅色的月光似乎就这样勾住了两个人。
琉璃叹了一口气同他说道:“于公子也睡不着?”
他点了点头,他素来气质出尘,站在那里便如同一道风景,琉璃继续向前走着,坐在亭子里面,看着月亮出神,“你说北边塞外的月亮,是不是和这里的一样亮?”
她毫无意识的说了出来,眼里因为自己这一瞬间在别人面前展示软弱而感到诧异,转而似乎又什么都没有了。
于夜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直直说道:“是”。
她似乎得到了某种安慰,浅浅的笑着,嘴角有两个小梨涡。
北边的塞外,是她哥哥所在的地方啊,明明距离不远,可是现在却无法相见。
她居然就那样看着月亮靠着亭子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发现她肩头披着他的外衣,胸前盖着他的一个里衣,顿时脸色一红。
只是还未等到她多想,忽然就打了一个喷嚏,似乎是真的感染了风寒,于夜他说的太准了。
她起身时似乎有些晕,想必还是下半夜太凉,她又在外面睡了半宿,这才会生病。
刚到房间后就躺下了,春夏两人进来服侍她时,才发现她额头烫的吓人,她们也没有带大夫,春在房间照顾她,夏便去驿站处请大夫。
待到大夫过来时,琉璃整个人难受得紧,眉毛都拧了起来,整个人开始无意识的喃喃起来,可是细听以后又会发现似乎什么都没有说。
大夫急急忙忙赶过来以后,居然什么都诊不出来,仅仅发现她脉象紊乱,若是寻常人,此时便应走火入魔,爆体而亡,她却只是感染了风寒的模样。
他不知是何缘故,只能问她的两个侍仆:“她为何脉象如此紊乱?并不似常人。”
两人这才想起来,每每琉璃生病,便是大长老替她开的方子,以前只是认为大长老因为她是阁主而如此,如今似乎知道了原因。
她们假意将大夫请出去,待到大夫刚刚准备开门时,春在后面用功力将毒针打入他的心口,转眼大夫便倒下了。
极少的人知晓琉璃有血蛊这件事,如今若是让他人察觉了一点点风吹草动,日后可能带来更大的麻烦。
不得已,必须要斩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