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叶嘉星的工作很顺利,每天都是翻译一些文件,虽然有的时候数量会比较多,但是内容并不复杂,所以很容易应付。
这天,叶嘉星下班之后,又像往常一样回到家,她惊奇地发现陆正平居然在家,而家里的气氛貌似也有些许的不同,那个款式古老的原木餐桌上,平平整整地罩着一张蓝白条纹的棉质桌布,最不可思议的是,陆正平此时正在厨房里忙碌着。
“回来啦,快坐,我这儿马上就好了!”陆正平对愣在门口的叶嘉星说。
嘉星听话地坐在桌前,没过一会儿,陆正平就端上两只洁白的瓷盘,放在了雅致的桌布上。
“这是?”叶嘉星看着盘子,有些意外。
“本来想做牛排的,可是火候我不太会控制,你不是也不爱吃带生的东西嘛,我就改做猪扒了,折腾半天,可算是全熟了!还行,没糊。”
叶嘉星凑近盘子,嗅了嗅:“陆大厨的厨艺首秀,好香啊!”
陆正平又从厨房里端出了蔬菜沙拉、煎薯饼和奶油浓汤。看着他变出这一盘、一碟、一碗的西式料理,叶嘉星惊讶地眼珠都要掉出来了,陆正平看着她的表情,感到很满足。
“真没想到,抓贼你在行,烹饪你也懂啊!”叶嘉星由衷地赞叹。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之前从来没做过。你知道,我奶奶原来受资本主义的‘毒害’,吃的都是西餐,爷爷为了迁就她的口味,也学会了做这些,一直到我小时候,爷爷还是会偶尔布置一下,弄点西餐怀怀旧。我做的是简化版,照爷爷做的差太远了。”
陆正平拿出两只水晶杯,又旋开了一瓶红酒的木塞。
“还要喝酒?好隆重啊!”叶嘉星弄不懂陆正平在搞什么名堂,但她很开心。
正平往两个杯子里各倒了微乎其微的酒,说道:“我们有规定不能饮酒,所以只能啜一口,就当是应个景吧!”说着,他用一只精致的塞子塞住了红酒瓶,把剩下的酒放回了柜子。
“你有没有觉得,今天好像凉快了许多。”叶嘉星边吃边说。
“家里装了空调,不凉快的话就得退货了。”
“什么?装……装空调啦?在哪儿?在哪儿呢?”嘉星激动地扫视每面墙,最后在自己的房间里找到了目标,“救命的空调啊,感谢您的降临!”
“早知道你这么怕热,应该早点装上。”陆正平也走过来。
“可是空调装在这儿,你那屋怎么办?”
“我又不怕热,你凉快就行了,装在这个位置不会正吹着你,你看,想调节温度的话,直接按这个键就好了……”
介绍完遥控器上的按键,两人回到餐桌前坐定,陆正平转而一脸神秘地说:“还有个惊喜要送给你。”
“这顿饭还不是惊喜吗?这个空调难道不是惊喜中的惊喜吗?”叶嘉星的表情已经很惊喜了。
“当然不是,你先闭上眼睛,等我准备好了再睁开!”陆正平笑着摇了摇头。
“这么神秘啊?”叶嘉星乖乖地闭上了好奇的双眼。
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睛,周围竟然一片漆黑,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一点火光划过黑暗,紧接着又是一点,一共22下,她的眼前出现了22根蜡烛。
透过摇曳的烛光,嘉星看见了正平温柔的眼神,她仿佛置身于宇宙的另外一端,一个没有时间概念的地方,在这里,她失去了语言表达的能力,只能一直注视着那个改变她心跳速度的方向。
“快许个愿吧,一会儿蜡烛融掉了,蛋糕就没法吃了。”陆正平轻声说。
叶嘉星这才发现蜡烛下面是一个生日蛋糕,她有些意外:“这个蛋糕是……有人过生日吗?”
“是啊,就是在给你过生日。”
“给我……过生日?为什么?”
“每个人都有生日啊,没理由你只有名字,没有生日吧,这样在单位里多奇怪。”
“那为什么是今天呢?”
“因为今天我休息,不然哪有时间准备这些啊!”陆正平回答得理所当然。
“你这个理由也太草率了吧!”叶嘉星差点用笑声吹熄了蜡烛。
“来,先许愿吧!”陆正平提醒道。
叶嘉星很正式地把双手交叉在一起,闭上双眼努力地祈祷着:蜡烛神啊,请一定帮助我早日找到凶手的罪证,让爸爸不再遇到危险!
嘉星一口气吹熄了所有的蜡烛,房间又一次陷入了一片漆黑,她和陆正平同时起身去开灯,结果不小心撞在了一起。
黑暗之中,他们摸索着辨别方向,正平的手刚巧碰到了嘉星的手,轻轻触碰,却难以离开,他忘记了去开灯,在他的世界里,已然阳光明媚。
“哥,你不用扶着我,我不会摔倒的,先开灯吧。”叶嘉星率先打破了黑暗中的沉静,她以为正平是担心她眼前漆黑会撞到东西,才一直握着她的手不动。
屋子恢复了光明,两人重新回到座位上,陆正平的表情果然还是有些赧然。
叶嘉星一边把熄灭的蜡烛从蛋糕上面取下来,一边问道:“为什么是二十二根蜡烛呢?”
在军警的数字中,“二”读作“两”,“两两”有成双成对之意,但这毕竟不是新婚的红烛,而是生日的彩烛啊,想法固然美好,却又怎么说得出口?
“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觉得我这个人极具二百五精神,而且还是双倍的!”叶嘉星歪着头猜测。
“我估算你今年二十二岁。”陆正平不自然地解释。
叶嘉星的实际年龄是二十三岁,陆正平的推测只有很小的偏差,但她嘴上偏偏不承认:“说不定我已经很大年纪了,只是长得年轻呢。”
“你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辨别年龄的训练我们可是做过的。你的年龄应该是在19岁到25岁之间,我取了平均数。”陆正平也不相让。
“让你们辨别年龄的,不是嫌疑犯就是死者咯!”叶嘉星抬起杠来。
“死者要由法医鉴定骨龄,不是我们随便看看就能判断的。”陆正平照直说。
“那干脆也带我去测测骨龄得了,省得不准确!”叶嘉星故作生气地嗔怪。
“那……你自己来决定年龄好不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正平也慢慢开始习惯于哄着嘉星说话了。
“不好……”嘉星说到一半就破功了,忍不住笑起来,“还是听哥哥的,就二十二岁吧!”
嘉星把蛋糕切成小块,再抬起头却不见了人,这时,客厅里传来了小提琴悠扬的旋律。
她循声来到客厅,看见一个挺拔的背影,正平背对着她,优雅地拉动琴弓,是《爱的礼赞》,宛若温柔的讲述,而又时时扣人心弦。
叶嘉星被音符中深沉的情感打动了,时间仿佛回到了与正平初见的那天,两人一起走过的街道,阳光下流淌的汗滴,像珍贵的玉带和宝珠,镶嵌在他们的回忆里。
她有些后悔,刚才对着蜡烛,没有许一个关于正平的愿望,现在烛火熄灭,蜡烛神也已经离开了,毕竟,许愿的机会不是随时都有的。
一曲结束,叶嘉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陆正平转过身,深鞠一躬说:“生日礼物,喜欢吗?”
喜欢?怎么又是这个词?好像比喜欢要多一些,或者多很多,完了完了,我可能真的爱上他了……叶嘉星努力定了定心神,幽幽地说:“很美的曲子,可是上次你不是说不会拉小提琴吗?”
“我这种水平哪能叫做会啊,爷爷有专门教过我,但可能我实在是没有天分,我一拉,爷爷就皱眉头,这把琴是奶奶送给他的,我担心他会心疼这个珍爱的礼物,所以长大之后就很少碰了,曲子也只是会几首而已,这些切分音对我来说太难了,我今天练了一下午才拉成这样,让你见笑了。”
“你就别谦虚了,过来吃蛋糕吧,我都切好了。”叶嘉星把一块蛋糕装在碟子里,递给陆正平。
正平吃了一口蛋糕,又看看嘉星,几次欲言又止。
他怎么好像有话要说似的,难道是……表白?千万别说,什么都别说,我还没准备好……叶嘉星紧张极了,心跳又狂乱了起来。
终于,陆正平把碟子放在桌上,稍微清了下嗓子,开了口:“牵牵,上次你去我们所的时候……就是开证明材料那天……你跟所长说什么了吗?”
叶嘉星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她没有说话,只顾默默地吃蛋糕,越吃越快,差点噎着自己。
原来不是表白,是对质!所长好过分,怎么跟他说这个……他这样问我是在试探吗?怎么回答才好呢?
陆正平一直注视着叶嘉星,他的眼睛能看穿罪犯的伎俩,却看不懂坐在对面的这个女孩此刻的想法,他的心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她偷走了。
没有听到回答,他也不再说话,只是轻柔地伸出手,帮她擦掉粘在嘴边的奶油。
这极尽宠溺的眼神和动作,让嘉星有一种触电的感觉,浑身麻酥酥的,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甚至不敢朝桌子的对面再看一眼。
刚才吃饭的时候只顾着说笑,应景的红酒被忘在了一边。叶嘉星举起高脚杯,将里面的一点点酒一饮而尽,可这却对缓解心跳过速没有丝毫的帮助,一时情急,她又拿起陆正平的那只酒杯。
正平看见她的样子,有些担心,过来阻止,一不小心,杯子摔在了地上,两人之间满是碎片,红色的液体虽然澄澈透明,却像血液一样扎眼,仿佛在他们的脚边划了一道界限。
叶嘉星懊丧地蹲在地上,拾起碎片的时候,不慎划伤了手指,陆正平赶忙凑近查看她的伤口,可她却把手藏在了背后,低着头,也不说话。
正平拿她没辙,只好去药箱里取消毒棉,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嘉星早已躲进了卧室,任他怎么叫,也不开门。
前些天夜里被踢坏了的门,这几日一直没有关上过,正平今天休息,才刚刚给她修好,没想到却变成了一道无声的屏障。
陆正平安静地拾起了地上的玻璃碎片,擦干了红酒的痕迹,收好了桌上的杯盘碗盏,撤下了蓝白条纹的桌布,然后,他握着小提琴坐在沙发上。
看着红棕色的琴板,他感到从某一天开始,牵牵好像就不再那么依赖他了,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大概像是刚脱掉冬天厚重的大衣,就遇上了倒春寒吧……
是不是我哪句话说得不妥,吓着她了?她跟所长说的也不代表什么吧,唉,应该是我想多了……
陆正平从未怀疑过自己,从未试过失去方向,从未眼前一片迷茫。然而现在,他突然不自信起来,第一次想要用形式包装自己,向前走一步,却又后退两步,总想看清楚自己的路线是不是笔直的。
他拉开窗帘一角,望着窗外的月色,冷冷的月光映照出他脸上的落寞。
那冷月的光辉,也照进了叶嘉星的眼睛里。
除了父亲,她从未在心理上依赖过一个人。或许是初见时的无助,让她对陆正平的无私帮助充满感激;或许是她失忆时的无所顾虑,打破了原本陌生的两个人之间的隔阂;或许是陆正平如父如兄的疼爱,融化了她被哀伤冰封了的心;又或许正是那种难以描述的悲戚,让他们走进了彼此的世界。
那未及开口的表白,被挡在门外,却已钻进心里,这一夜,嘉星终于懂了何为“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