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奶奶开心的事情?
“如果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人的心情也会好很多吧!”叶嘉星思量了一会儿,说道,“我家院子现在是不是太秃了?后来我爸栽种了好多花草树木呢,弄得像个花园一样。”提起爸爸的园艺,叶嘉星很骄傲,也很怀念。
“叶奶奶的身体已经好转了,估计你和你爸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不如这样,咱们现在就给院子松松土,看看能不能复刻你记忆中的院子。”
何骥云提出了一个在叶嘉星看来“伟大”的设想,嘉星豁然开朗,想到能够亲手还原“时间的裂缝”,心中激动不已,说着已经迈开了脚步。
“那咱们这就奔花卉市场吧!我知道有一家城六区里最大的。”嘉星说。
“城六区?不是城八区吗?”
“因为西城合并了宣武,崇文并入了东城,所以减少了两个区。”嘉星解释道。
“吓我一跳,我以为北京缩小了呢!那未来十五年,北京变化大吗?”何骥云边走边问。
“本来我也没觉得变化有多大,但是回到这里才发现什么叫做日新月异!”叶嘉星感叹,“原来四环外的荒郊野岭变得水泄不通了,城里很多真正的老北京人都拆迁到五环外了,地铁修得像蜘蛛网了;私家车保有量超负荷了,停车场装不下,路上也跑不开,买车得摇号,开车要限行。你们现在还不理解什么是真正的堵车,每天上下班高峰,如同两次涨潮,环路上只有车灯和尾气;
“五环违章自建房、四环商住两用房、三环群租隔断房、二环拆迁改造房,到处人满为患,北京已经变成了一个淘金、寻梦的集装箱,挤得要死,闷得要命!”叶嘉星自身的微循环被低气压控制着,她从潜意识里调取出来的资料也密布了阴郁。
说着,他们上了一辆公共汽车,何骥云找到了座位,让嘉星坐在靠窗的一侧,自己坐在贴近过道的一边,然后继续说:“人口膨胀的问题,我觉得这就不是一个能彻底解决的事,只能靠出台政策缓解治理,比如分散公共资源,使其更加合理化。”。
叶嘉星接着说:“人多简直就是密集恐惧症患者的灾难,可你也不能拦着不让人来啊,华夏大地,所有公民都有权往来停驻。每个人都想活出不一样的自己,有一种活法是馒头蘸酱配泡面,怀揣不知道合不合乎逻辑的梦想,背井离乡地躲在地下室的被窝里边哭边告诉自己要坚强,其中有因为在家乡连馒头蘸酱也吃不上的,不过也不乏盲目消耗青春做分母的……”
何骥云表示认同:“纽约、东京也是这样,人们都喜欢更大的舞台,觉得这里的机会更多,其实在等待的过程中,人会变得越来越缺乏耐心,越来越缺少原则,社会容易变得浮躁和急功近利,而骗子和机会同样的多,坏的遭遇像疾病一样,可以辐射性地传播给更多的人,这就是国际化大都市的危机。”
“话虽如此,但不可否认的是,梦想很重要,没有梦想怎会有前进的方向呢?没有灵魂的躯壳,不正是行尸走肉吗?然而倘若空谈梦想,又容易迷失自我,惟有通过理性地追寻,让梦想成为可以实现的未来,努力而不卑屈,这样,梦想到来的时候,才正是我们所期待的样子。”
这是嘉星从前的一篇作文里面的论述,那时的她,意气飞扬,大谈梦想,也爱诗和远方,然而悲欢聚散,没费多长时间,就让她的心变得苍凉而沉荡。此刻,无论多么宏观的宇宙,也并不大于她内心微末的悲伤。
何骥云的梦想,全在新闻事业里,从最沉重的媒体人的责任,到最轻微的构句措辞,都是他坚守的地方。然而从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开始,所有梦想都不及一个梦的重量,梦里面只有一个人,她正望向窗外,若有所思。
花卉市场里,各色植物争奇斗艳,很多都是叶嘉星叫不出名字的,在市场里转了一圈,并没有找到爸爸栽种的那种矮树苗。
“我刚才问一个店家,什么花比较容易养,他给我推荐了这个,叫金丝杜鹃,听起来还不错吧?”何骥云把手里的一包花种托起来给叶嘉星看。
“金丝杜鹃?确实好养,那是最常见的‘死不了’。”叶嘉星微微笑了笑。
“呃……这不同的名字,听起来感觉还真是不一样!”何骥云也笑了,“那你想在院子里种些什么呢?芍药、牡丹那些吗?”
“花肯定是要有的,可以栽一些清芬雅致的,不过现在重点是在找我爸原来种的那些矮树。”
“矮树?那是什么品种啊?”
“其实我也不清楚应该叫什么,反正肯定是木本植物,不是小乔木就是灌木吧,像是树,但又不高,所以我管它叫矮树。”
“可是不知道具体的品种,咱们怎么买?”
“我刚才看了半天,也问了好几个店家,这里好像没有。”叶嘉星有些泄气,“也不知道爸爸是在哪儿买的,实在不行只能栽点别的代替了。”
“那怎么行?你不是说这是花园的重点吗?别的都能替换,但这个咱们还是再找找吧。对了,我以前认识一个做花卉的老大哥,这方面他懂的挺多,你等会儿啊,我打个电话看看他还有没有在干老本行。”何骥云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运气太好了,”打完电话,何骥云兴冲冲地对嘉星说,“这位王大哥现在还在做苗圃,而且规模还不小。他说他那里的树木种类很多,兴许能帮上咱们,只不过他那个地址在京郊……”
“那还等什么?抓紧时间吧!”终于看到希望,叶嘉星还不知道地址就已经快步出发了。
2001年,交通还没有那么便利,何骥云和叶嘉星坐了一班地铁,倒了两次公交,又打了个出租车,才算到了他们想找的那个苗圃所在的村子。正当他们犹豫该往哪个方向走的时候,王大哥已经开着平时拉树苗的车,到村口来接他们了。
“何记者,这大太阳太晒了,快上车吧!”老王热情地喊道。
“王大哥,这么长时间不见,您还这么客气,叫我小何就行了,这位是我的朋友,叶牵牵。”车上迎来了两位客人,在颠簸的土路上缓慢前行。
“小叶,你好!我叫王庆枝,这片苗圃都是我负责的,”老王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听何记者……哦,呵呵,听小何说啊,你们要找一种小乔木或者灌木类的植物,是吗?”
“对,没错,我听他说,您是这方面的行家!”叶嘉星说。
“行家谈不上,只不过是干这行年头长了,有点经验罢了。”王庆枝笑了笑说。
“您就别谦虚了,这么大的苗圃,也不是谁随随便便就能做得好的。”
随着汽车的前行,偌大的花田、林地如同一幅幅画卷,在他们面前展现出来,这些植物,色彩上有竞争,形式上很工整,让人看上去很舒服。
“我可没有谦虚啊,你别看我现在干得还可以,前几年那件事啊,唉,要是没有小何帮忙,恐怕这花卉绿植的市场上也没有我的一席之地了。”王庆枝感慨道。
“王大哥,您就别提这些老黄历了!”何骥云说着,车停了下来,在王庆枝的引领下,他们走进了苗圃,种类繁多的植物正沐浴在泥土的芳香中。
“你们要找的植物是什么样的?”王庆枝问道。
“我要找的不是一种,而是几种植物搭配在一起,它们像是树,但又没有树那么高,虽然不知道名字,但是看见的话,我应该能认得出来。”叶嘉星边说边思索应该如何描述。
“你是在哪里见过这些树呢?”王庆枝接着问。
“嗯……是这样的,我想找的是家父之前在院子里种过的,现在……”
“现在她搬家了,想把院子布置成从前的样子,给她父亲一个惊喜。”何骥云不想让叶嘉星提到她难以形容的伤心家事和离奇经历,所以说了一个更委婉的理由。
“哦,是这样啊,你还真是一个孝顺的孩子。那咱们到那边看看吧!”王庆枝指着走过的灌木林,开始介绍,“这个是紫叶小檗,那个是大叶黄杨,这两种灌木喜光也耐荫,栽培环境宽松,所以在花坛啊,道路隔离带啊,经常可以见到它们。”
“这个看着有点像,但肯定不是,有没有一种灌木,夏天的时候全是绿色的,而春秋的时候有一些叶子又会变成红色?”叶嘉星问道。
“那你说的可能是红叶石楠,咱们再走一会应该就能看到,有时候会搭配一些金叶榆一起栽种。”
“金叶榆?”这个名字,两个外行人都没听说过。
“金叶榆的树叶是金黄色或者黄绿色的,搭配在一些红色和墨绿色的树中间,做过渡色块会很漂亮。”王庆枝解释道,“你们看,就在那边,现在还是树苗。”
“看上去还真是清新!”何骥云也喜欢这个色调。
“这个颜色目前市面上主要就是这个品种。”王庆枝说。
“嗯,我记得有这个颜色。”叶嘉星闭上眼睛稍微想了一下,“但是这个看上去似乎矮小了一些……”
“种在苗圃里,和养在院子里,视觉大小当然不同啦!一会儿我让他们选几棵给你,哎,红叶石楠,咱们到了,你看像不像?”王庆枝笑呵呵地说。
“像,很像,但是颜色……”叶嘉星有些犹豫。
“现在天还不凉呢,所以都是绿色的,再过些日子,等上秋了,就变得火红了!这个也给你选几株拿着吧,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了。”
“还有一种,会结一串串红色的小浆果,叫什么来着?”叶嘉星努力回想着。
“你说的是冬青吧?这个倒是很常见的。”王庆枝推测。
“啊,对,就是冬青,我用它做过圣诞花环!”一个个植物的难题都迎刃而解,嘉星的心情逐渐轻松起来。
“我大概了解你父亲设计花园的思路了,行,一会儿我给你把这几样搭配好,尽量给你找些已经养起来的植株,太小的话,我担心你养不活。”
“多谢王大哥,您想得太周到了!”叶嘉星衷心地表示感谢。
“别客气,哎,咱们都走到花田了,花卉方面你们有什么要求吗?”
“我爸爸确实种过一些花,每到花季整个院子就像水彩画一样,但具体是什么,我就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有一棵栀子,是养在大花盆里的,因为每到冬天就要搬到室内,不然就冻坏了。”叶嘉星仔细回忆着。
“对,北方的院落,花不太好养活,冬天的时候湿度、温度都要控制好才行,雨季要注意排水,提防烂根,栽种的位置最好避开烈日直晒。”王庆枝详细地介绍着,“你们看这个葱兰,开小白花,可以作为地被栽种一些,稍微冷点的时候也能活。院子里肯定还会搭配藤蔓,你可以种一些忍冬,冬天冷的时候也不怕,比爬山虎漂亮,夏天还开花,靠着院墙种,效果很好。”
“您太厉害了,简直就是活动教科书啊!”何骥云赞叹道。
“别夸我啊,骄傲使人落后!”王庆枝笑得很满足,“一会儿我让人选好了,送过来,咱们先去吃饭吧,大中午到我这儿,必须得尝尝我们这儿的特色菜!”
“您这儿还有饭店啊?”何骥云觉得有些出乎意料。
“有一部分花田被开发成旅游项目了,这不是多种经营嘛!”说起这个,王庆枝很自豪,“小何,这里面也有你的功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