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里的天便没有晴时,还天天雷霆阵阵,响得人心烦。
塾院的课依旧上,且陆恭陆敬两兄弟还经常缠着先生,于是先生就没得闲暇,忙了许多。
夫人最近更是嗜睡,有时甚至睡到正午,先生觉得奇怪,便请了镇上的郎中来塾院里为夫人看看。
郎中给把了脉后,笑着对先生道:“恭喜恭喜,先生,夫人这是有喜了。”
先生是没想到这一点的,听见郎中的话,整个人便呆愣在原地,良久才回过神来,抓着郎中的手,问道:“不会有错?”
郎中肯定地点头,道:“我在此间行医也有数十年了,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先生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夫人,夫人亦看着他,他挠着头,傻笑着,也不知说什么好。
夫人看着他的表情,不由觉得好笑,她道:“还不取些银钱予人家?”说着,还白了先生一眼。
先生连道两声“哦”,赶忙站起,要出去。却被郎中打断,郎中笑道:“那先不急,我现为夫人配两服安胎药,先生与我同去镇上抓了药来,至于银钱,先生想起再送来也无妨。”说着,他起身出了夫人的房间。
先生回头嘱咐了夫人一句:“好好休息。”然后跟着郎中去了。
两人撑着伞离开了塾院,这边早就在隔壁听见这些对话的白寒进了房中。
黄鹂儿们也飞进屋里,落到夫人的床头,叽叽喳喳地叫着,似是在为夫人高兴。
夫人伸出手轻抚着两个小家伙,温柔地笑着,她笑道:“小家伙们,你们希望是个弟弟还是妹妹?”
外边一声雷鸣,天更暗,便更似是黑夜,但此时不过正午。
白寒一挥手,屋内的灯都亮起,她坐到夫人床边,看着窗外的乌云,道:“这是要出大事了,您算是绑在局中了。”
“我是自愿,为了先生。倒是你,大可归去,别搅和到那些人的谋划里。”夫人摸了摸白寒的头,叹道。
一道雷霆自天空划过,雷声炸响,黄鹂儿们吓到了,齐齐扑到夫人怀里。白寒回过头,盯着夫人,夫人与她对视。那两双眼眸是那般的相似,宛若一个模子中刻出。
白寒不知何时回避了夫人的目光,失神地望着窗外。此倾雨更大了,雨幕中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白寒只看得见近处的一株桃树。
那树歪斜着,枝干曲曲折折,看着很不舒心。白寒有些烦躁,不知是因为那桃树,还是那大雨,又或是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的什么。
她无意识地说道:“我还欠着他人情未还呢,而且小姑也在这,我总不能弃了您吧。”
但没听夫人再说什么,看去,发现她已然睡去了。黄鹂儿缩在她怀中,根本不想出来。
另一边,镇子里,雨愈下愈大,撑着伞都挡不住多少。于是,先生与郎中就躲到一户人家的屋檐下,避雨。
两人收了伞,这时,主人家开门了,是个高大的朴实农家汉子,脸上还有点胡渣。
他连人都未看一眼,便敞开了门,招呼两人进去避雨。
先生与郎中对视一眼,也都没矫情,齐道了一句:“那便谢过了。”就都入了屋里。
屋子不大,才及塾院的学堂加书屋那般大。
屋内昏暗,只点了一盏油灯。有人道:“是谁来了。”听声音是个女子。
主人家关上门,随口答道:“是路过的,外边雨大,他们在檐下避雨,我便招呼进来了。”
他行了过来,这才借着烛火看清了先生和郎中。他咧嘴一笑,道:“原来是先生和柳郎中啊,刚刚没仔细看。”
先生与郎中都是笑笑,也没在意。
汉子扯了三张凳子,请他们坐下,他道:“这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了的,先坐坐吧。”
三人在客厅坐定,便闲聊起来。聊了一会儿,也不听那雨声减缓,汉子起身开窗看了一下。
只开窗一会儿,便吹进来不少的雨。先生看着,好像雨还大了。
他不由道:“我来镇子也有十余载,从未曾见过如此情景。”
汉子关上窗子,道:“我生在这三十年,也没见过。”
“事出无常必有妖啊。”郎中突兀地说了这么一句,三人都沉默下来。
这时,一个人影自屋里暗处走来。
近了,烛火照见,才看清是个女子。她端着一个案几,案上放着一叠糕点,一个水壶,还有三个杯子,只不知壶里是茶还是酒。
先生闻到一丝丝酒香,淡而醇。
汉子对先生与郎中介绍道:“我婆姨。”
女子端着案几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将糕点和那壶酒都放在桌上,而后道:“怕是会聊许久,我就做了些糕点,傍着刚温的酒,也暖暖身子。这天也奇怪,忽地就冷了不是?”
听她这么一说,先生才发觉,好像真的冷了,且冷了许多。便好像一下到了深秋,先生打了个激灵。
“你似是知道些什么。”郎中看着那女子,如此道。
女子不言,摆开三个杯子,往里倒满了酒,才道:“五百年前,中洲最后一条真龙作恶,杀戮无数,为天下共讨。”
说着话,她将三杯酒交给三人。汉子愣愣地接下,他是未想到,为何自己的婆姨会知道这五百年前的事。
“仙师,圣人,浮屠皆不愿染那因果,追而不杀。”她约莫是咬了一下牙,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那时,有个行世修以命为引,请得当时剑仙木子白的剑,对那恶龙出了一剑。”
她忽地不说了,很是吊人胃口,汉子喝了口酒,问道:“那之后呢?”
女子为他倒满酒杯,轻声道:“他请得了剑,没请到运势,修为也不高,便给恶龙一爪子拍死了。”
汉子听了,失落地低下头,闷头喝酒。
“那,那恶龙最后如何了。”先生虽对她说圣人不杀恶龙这点有些怀疑,但姑且当故事听,总得有个结局吧。所以他那般问道。
“最后北洲的大族云间妖倾族内三百大修结阵欲杀那恶龙,但他们燃尽了寿元也才只不过封住了那恶龙罢了。便封在这镇子里。”女子叹道。
此时,外边炸响一声雷霆,但雨声似是歇了,先生打开窗子,只见外边虽仍是阴沉,但却没再下雨了。
一阵冷风吹进来,先生饮尽杯中的酒,放到桌上。
郎中本不打算饮,但故事都听了,怎有不饮酒的道理?便闭着眼一仰头将酒都倒入喉中,咽下时还呛到了,咳嗽两声后将杯子放回。
两人告辞后,汉子又自己倒了一杯,问道:“那恶龙是要出来了吗?”
女子站在门口,望着远去的两人,轻声一笑,道:“此间大势已起,那恶龙,是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