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周先生传下规矩,入夏后一个月开始,塾院休假一月。夫人和白寒去了镇子里的集市,去采办些物件,比如先生所需的纸张和墨条,当然少不了要去为裁缝店为先生做件衣裳,顺便为夫人和白寒也做件。
留下先生和得贤看家,天气太热,书房有些闷,先生呆不住,便出来了。得贤爬在门口,吐着舌头喘气。
“我来的时候,见朱璃去了镇上,你为何不一起去。”忽然听见有人说话,先生吓了一跳,往声音传来处看去,一个女孩坐在廊道边缘,两条小腿在廊下晃啊晃。
这个先生最得意的学生,她斜仰着头,望着先生。
先生在她身旁坐下,揉着她的头,道:“她去给自己和白先生量身衣裳,我去是多余的。”
女孩点了点头,回过头看着前方,问道:“先生,你是不是有本叫‘贤闻玉卷’的书?”
“嗯。”先生只想了一下,便想起了,道:“是师父留下的,我曾经翻到过,但他教我别看,我也便没看过。”他又思忖了一下,记得先生说是在湖心的那个书屋里。那里可是有上万本书,要找到可不简单,但他又没看过,是背不出来的。他低下头看向女孩,问道:“你要?”
“不要!”女孩没看先生,跃下庭院去,往塾院外走,便走边道:“那曾是圣人的东西,有些人想要,不则手段地要,先生你可要小心些。”
她走到门口时还俯身摸了一下得贤的脑袋,又转头对先生一笑,明媚的似春光一般。然后便沿着山道离去了。
待女孩走远了,先生才挠了挠头,自语道:“要便要,我便给了就是,师父也不让看,留着也没用啊。”
不过这番一说,他忽地想起湖心书屋里还有些他这些年未看完的书,于是起身往厢房后的湖去了。
到了湖边,望去便见湖心一座竹子做成的屋子,说起来,这屋子是华戟正一个人建起来的。一条竹桥自湖心直伸到岸边。先生沿着竹桥便往里边去了。
入了书屋,先生先是被满屋的灰尘呛到,咳嗽了好一会才停下,看着满屋的蜘蛛网,也没在意,随意扫开了一些,见到内里书案上反盖着一本书,书封上已经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先生有些好奇,过去拿起书,拍去上边的灰尘,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字:“贤闻玉卷”!他怔了一会,这就像刻意布置了要引他来看这本书一样。可是能进这书屋的当年只有周先生,一边嘱咐他莫看,一边又布置引他看,他着实不明白师父的意图了。
握着书,正想着看还是不看时,突然听见外边得贤的叫声,又来陌生人了。先生将书放回案上,快步离开书屋,往塾院门口行去。
到了学堂外,向门口看去,得贤对着一个不过先生腰高的女童吠叫着。
先生忙阻止了它,道:“得贤,住嘴。”得贤听见,立刻安静下来。
那女童身上穿着略微过长的道袍,手中握着一个拂尘,她淡淡瞥了得贤一眼,然后看着先生,问道:“你可识得于佑真?”她说话时又看了一眼得贤。
先生道:“我便是于佑真。”他并未见过这孩子,想着约莫是哪个曾在书院向周先生学习过,后来出了镇子去外边闯荡的学生的后人。他随即问道:“你是谁的后人啊?”
“家师中正元洲灭妖道乐觉仙师陆鸿名!”女童有些得意地道。
这塾院并未有过叫陆鸿名的学生,也从未教过灭妖道,毕竟这里的学生便有许多是妖,怎么可能教灭妖道,更不可能教出个灭妖道的仙师出来。
先生想了想,这里什么事物会惊动灭妖道仙师,要派弟子来。约莫那镇上满地走的大妖是可以的,还有的话,便是那说是圣人所留的《贤闻玉卷》了。想到这,先生不由一笑,低声自语道:“来得可真快。”
女孩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先生这才道:“是来取《贤闻玉卷》的吧?我可以取给你。”
女孩摇了摇头,道:“师尊并未让我取什么东西……”说着,她顿了一下,皱着眉头想了想才接道:“倒也可以算取东西,只不过要取的,是你的命,于佑真!”
话音刚落,她扬起拂尘向先生的面门挥去。先生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一股劲风拂面而来,似要把他的脸撕开一般。四周有股强大的威压,先生一时被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放肆!”不知何处响起一声怒喝,传遍整个镇子。这话一响起,先生身周的威压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而那向面门而来的拂尘似击在了无形的墙上一般,在他面前三寸的地方即再不得寸进。而四周,塾院的门变成了一堆石块,他身后两边裂出两道长长的痕迹,像是刀劈过的痕迹一样。
得贤站在女孩身后不远,突然扑向女孩。
女孩冷冷一笑,先生见此快速伸手一把抓过得贤,然后往后退了好几步,于女孩拉开距离。
一道白虹飞掠而来,落在先生身前,是白寒。她瞟了先生一眼,见先生除了发丝凌乱了些便没什么大碍,不由松了口气。转而看向那女孩,女孩已收回拂尘,淡淡与白寒对视。
“妖怪!”女孩呵呵一笑,颇有些不屑地道。
白寒不说话,两手燃起洁白的火焰,欲要和那女孩一战。这时,又不知何处响起了一声怒喝:“放肆!”但于先一道的苍老不同,这声喝的中气十足,若说前一个是位老人喝的,那这个便是中年汉子喝的,先生听这声音,觉得有些耳熟但没想起在何处听过。
这声一喝,那女孩忽地跪了下去,面色铁青。但她仍是硬气,昂起头对着天空道:“你们这群妖怪,终有一日,师尊会将你们全部杀光。”
“放肆!”第三声怒喝,女孩晕了过去。这声倒是听得真切了,因为便是从不远处的山道上传来的。先生看去,是个干瘦的老人。他是镇里打更的更夫,姓木,所有人都唤他木伯。
他对先生点了下头,道:“于先生,这娃儿我拎走了,教她在镇上与我打个三五年更。”说着便走过来拎起那女孩,又沿着山道走了。
“此间要那仙师来了都不敢造次,可不是她这种小儿便能放肆的。”白寒看着老人远去的身影,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