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丽轻捋前额的发丝。杏眼有些发酸。“蜕掉表皮,我会不会变丑?”难言的紧张,伴随胡思乱想,表现在脸上。她弯眉低吟,秀鼻抽息。
她拉开背包,取出牛肉干。在众人的注视下,惶惶地咀嚼。
“叶丽,记得有一次,搜到你演唱张韶涵的阿刁,诠释了一个坚强的女孩。……不平凡,却不甘,命运的溃败,你是阿刁,你是自由的鸟!”许涛倾情鼓励,叶丽触景深处,忍不住唱起来。
“小叶,希望蝉蜕后的你,更加美丽!”许成钧尽力打消叶丽的顾虑。
“谢谢!”叶丽感动得热泪盈眶。她果断支起保护罩。绿色的薄膜,遮住太阳光的照射,六平米见方的罩蓬里,顿时一团黑暗。
一阵火燎般的灼疼,从脚板心开始,传遍身体的每个角落。紧跟着,皮肤撕裂的刺痛,如千根钢针,每一根都象扎在心上。
“啊……”叶丽大叫一声,疼得晕厥过去。
“叶丽……”许涛不放心,他想过去看看。他急欲挣开无数缠住脚踝的丝线。却怎么也逃不脱。
许成钧伸手,紧紧抓住许涛。他摇摇满头的白发,肃目严霜:“这个时候,千万不要打扰。她需要的是安静。”
“好,我懂。”许涛点点头,活动脚板,却发现脚心传来灼热感。此时,他和众人的脸上,出现扭曲的痛楚。
“注意,我们蜕变的时候到了。”许涛注视着每个人:“支起防护罩!防备紫外线、照、照、射……”
许涛支开防护罩,肌肤每次的撕裂,都让他精疲力竭。
身体慢慢倒置,头朝下方。血肉脱离躯壳,缓缓蠕动。
许涛双眼朦胧,看到自己剥离迷彩服。“嘣”地一声,他完全脱离衣蜕,身体洞穿白绒毯,掉进深不见底的浩渊。
“啊!”许涛头昏脑胀,眼前一团漆黑……
叮叮当当,熟悉的铃当声,传进耳膜。
许涛慢慢苏醒。他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金黄的草屋顶。
草屋由方格竹片固住,古朴不失整洁。透过敞开的竹门,他看到屋檐下,吊挂着一对风铃。叮叮当当,清脆的声音响起,此情此景,许涛仿佛穿越到五年前。他和陈洁去风铃渡游玩,在草庐居生活的一百二十天。
那是一次完全返璞归真的体验。
主办方角选出十对情侣,按刀耕火种的生活方式,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扶犁耕田,镰刀收割稻谷。日子虽然清苦,细细品味,却是最快乐的时光。
许涛呓喃地打量一切:屋内的布局,除了风铃的材质,跟草庐如出一辙。
他激动不已,赶紧坐起。可惜,这简单的动作,一下变得奢侈。
他的四肢,软瘫无力。不时,酸涩的痛楚,由骨髓滋生,充斥到眼中的泪腺。
“呀”许涛痛苦地呻吟。重新躺在地面的草席上。
“不要动!阿爹,他醒啦。”一个温婉的声音,踏门而来。
来人是个女孩。她身着白色绸裾,头戴五色花环。乌黑的长发,垂至腰间。
她坐下来,葱藕般的手,搭在许涛额头,再搭着自己的前额,凝唇惊异:“不对呀?明显好转了?”
许涛从女孩进门,就一直盯着她。曲眉点染,一颦一笑,活脱陈洁现世。他怀疑是一场萦梦,不断用指头拧自己的手臂,直到一阵阵疼痛,迅速传感。
“洁,你让我想得好苦!”许涛思念心切,抢抓起女孩缩回的手,情不自禁地捂在自己的心房。
“你干什么?”女孩的心,怦怦乱跳,她投以惊鸿一瞥,小手不停地挣扎。她似乎已经忘记许涛。
“洁,你不记得我了吗?”许涛指着草屋,指着门外风铃:“快想想,风铃渡。我们……我们……”
女孩怔怔地望着许涛,陷入深深回忆。依稀间,脑子里模糊的记忆,断断续续,有些许他的影子,却只是恍惚一现。
“她是幻瑶,已经没有了记忆!”一个黑影大步流星闯进门。
黑影身材魁梧,头束浩然巾。麦色的皮肤,透着坚韧不拔。
“阿爹”女孩轻唤,羞涩的垂下长睫毛。
他约莫四十岁左右,橄榄型的脸上,射出如电的目光,黑茬的短须如利刃:“你是我捡来的蜕人,身体很虚弱,必须静心调养。”
壮年男子的说话,带着一股霸气。许涛不禁联想到常百川。他松开女孩,目送她纤纤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你不该来这里?”男子背对许涛,沉闷得象地底的火山:“老夫亲手毁掉忘心桥,你如何到达此地?”
“您是唐林远?”许涛惊哗色变。他掀开覆盖在身上的羽绒,露出宽松的灰布短袍。
他挪动身子,敬仰地望着他:“地伴星可以永生?”
唐林远转过身,搀起许涛,重新把他扶坐在地席上。
他叹口气:“永生又如何,始终难逃昊域王的摆布!”
“刚才那姑娘是?”
“义女阿朵,她是可怜的幻瑶。没有记忆,唯有的铭刻,是回音石的留言。”唐林远抬望门外的风铃:“每一个灵芸幻瑶,来到地伴星,在回音石,只有一次留言,她的留言是……”
风铃夜泊星月满
舟横柳岸水相伴
草庐盏摇作霓虹
洁涛携手共婵娟
许涛抢过对白,激动地念道。他的泪水,如泄闸的洪水,奔流而出。
“你是她的涛?”唐林远的眼角,暮垂的燕尾纹,释然轻松。
“回前辈,在下正是许涛!”
他解开许涛的衣服,紧盯他开始泛红的肤色。蜕皮后的嫩肉,不见了,血痂的裂口,变得粗糙。
“你的蜕伤,正在愈合,再过一些时日,即可康复。”唐林远挎上墙角的藤篓,对重新走进来的阿朵说:“蜕伤还差几味药,阿爹出去就回。”
“阿爹,小心点!”阿朵端着热气腾腾的草药膏。她斜瞟衷情满目的许涛,脸色绯红。
阿朵轻轻放下药盆。温柔的双手,两串红色玉珠,叮叮直响。
她从白绸裙的腰间,摘下一方丝巾,醮沾着药膏,小心涂抹在许涛的面、耳、颈部。
一缕袭人的芳香,不知是从药膏,还是从阿朵的身上散发。
许涛深深呼吸,感觉到无数温柔的夜晚,陈洁依偎在怀里的香味。
他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从后背搂住阿朵的腰。
“啪”阿朵挣脱许涛的拥抱,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接着,水滴鼻耸动,杏仁眼里,忿忿的目光,含着一丝泪花。
“洁,我知道是你,我知道是你……”许涛拒绝道歉,反而放声呐喊:“为什么?为什么?”
阿朵不予理会,歪头逃夭,草屋出奇地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