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笑知道简洁爱干净,于是放下手中的工作,三下五除二把家里收拾得干净妥帖,所有脏衣服臭袜子也都洗干净晾到院子外面的池塘边。
徐笑每天变着法儿地给简洁做好吃的饭菜,然后洗碗、工作,他买菜的时候熟练而礼貌地讨价还价……不得不说,面前的徐笑是一个勤俭持家的好男人。
但简洁却淹死在他出现在村口时的颓废和邋遢、以及讨好自己时耷拉的怂态里不能自拔。
简洁笑起来很美,但一直生气的样子却并不好看,她自己也知道,可是她没有办法,她不是演员,知道戏如人生,却不懂人生如戏。
简洁厌恶徐笑的沮丧、旧牛仔裤、旧体恤、旧拖鞋、脏乱的头发,和腌臜的胡须,讨厌他的逆来顺受。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连带着厌恶他的一切。
在简洁看来,那不是洒脱不羁的文艺,而是挣扎不得的颓废,简洁心目中的文艺是清新而略带忧伤的风,而后者,是一股毁天灭地的泥石流。
徐笑洗漱之后躺倒床上,想要抱住简洁,简洁嫌弃地拂开他。
“我洗了的!”徐笑讨好地说。
简洁翻身背对徐笑,懒得言语。
“你都不想吗?我特想你!你不知道,我在这里都憋坏了。”徐笑试图再碰简洁。
“要么你睡那头!要么你睡客厅!要么我明天就走!”简洁冷冷地说。
时间一天一天艰难地过去。
简洁每天捧着笔记本上网,看电影、写小说、和朋友聊天,听他们讲有趣的故事,或者诉苦,她巧笑嫣然搭理世界上所有人,也关心世界上所有人,除了徐笑。
徐笑到广州本来是想接触吉他手工制作,结果却被安排天天对着淘宝做销售,已经让他窝火不堪却又不好发作。
这些天他除了拼命工作,还像仆人一般伺候简洁,又像哈巴狗一样讨好简洁,得来的却是简洁的不为所动,疏远、冷漠、鄙夷,甚至厌恶!
而那些简洁所谓“普通朋友”的某某和某某,一天到晚给简洁打电话、发消息,一聊就是大半天,对方开心,简洁便笑靥如花,对方难过,简洁则感同身受。
简洁说:“那就这么说定了,你负责通知大伙儿,我和宁宁,还是弄个计划书呗!”
简洁说:“你们谁也别说了,到时候罚酒三杯,谁撒赖谁是韩小文家的小狗。”
简洁说:“别哭啦!你搁我这儿哭有个屁用,早干嘛去了?跟你说过那种人‘绝交要趁早‘你就不听!现在好了?好了,别哭了,抱抱,回头我帮你狠狠削他,再给你开个狂欢派对,庆祝你脱离苦海。”
简洁说:“你喜欢我关我屁事儿,不能好好说话就滚!”
……
这天杜培奇也给简洁打来电话,情绪很低落。
“我到三亚了。”他说。
“嗯!然后呢?”简洁让他把话说完。
“和她分手!”
“为什么?孩子怎么办?你们不正准备结婚吗?”简洁心里震惊,杜培奇疯了,竟然要悔婚。
“孩子出了事,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杜培奇声音僵硬,有些不能抑制的哽咽。
“到底怎么回事?你好好说。”
“她玩得太疯,摔了一跤,结果还不消停,晚上又和朋友一起聚会,抽烟喝酒。老太太就是因为这个才生气回来的。”
“那她现在呢?她没有事吧?”
“哼!她一直瞒着不敢给我打电话,是医院通知我的。”杜培奇愤愤地说。
“你听我说,以后的日子还长,有大人才有孩子。”简洁劝慰杜培奇。
杜培奇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他们陷入沉默。
好一阵,杜培奇才说:“现在等医院的最终检查结果,如果孩子能保住,我会拼尽全力,但不会再和她结婚,如果孩子保不住,就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和她这便算走到了尽头,从此以后江湖陌路,老死不相往来。”
老死不相往来!恍然间,仿佛四面八方无数的针扎向简洁,令她痛到心惊肉颤。
简洁打了个冷战,赶紧收好自己的落魄,虚弱地安慰杜培奇:“不要自己吓自己,好好照顾她,孩子一定会没事的。”
最终孩子还是没能保住,接到噩耗那一刻,杜培奇崩溃了,一把捏碎了手中的玻璃杯,手掌被玻璃扎破,血流不止,他又一脚踹翻身边的桌椅,紧握拳头,定定地站在那里,双目充血,恨不能杀几个人。
杜培奇给简洁拨过去电话。
简洁不知道说什么好,安静地听着,本来自己心情也不好,一时更加难过起来。
徐笑坐在电脑前冷眼旁观。
他的老婆安慰别人说: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可能叫你不要难过,因为我都觉得很难过,谁都不愿意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既然发生了就要面对,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太责怪她,她虽然任性,但毕竟也很受伤。”
“我甚至想一把掐死她,没有对她动手已经是我对她天大的仁慈了,我永远也无法原谅她!”杜培奇说话间有些极力隐忍。
简洁继续好言安慰并相劝。
徐笑终于铁青着脸起身,走向简洁,他的牙齿咬得咯咯响,手掌不由自主地捏紧成拳。
简洁看了一眼徐笑,内心有些震颤,但她不以为然,继续和杜培奇讲话。
徐笑一把抢过简洁的手机,对着通话那头的杜培奇怒吼:“你他妈的就不是个男人!”
简洁拦住徐笑想要抢回手机,被徐笑愤怒地一把拂开。
“你分手了活该!你孩子没了活该!自己的老婆你不照顾,天天跟劳资的婆娘在这腻歪,你特么吹稀饭呢?劳资告诉你,劳资就是专门吹稀饭的!你特么再纠缠简洁劳资弄死你!”
“你孩子没了活该”!
“劳资就是专门吹稀饭的”!
……
简洁震住了,她看着徐笑,心一阵接一阵地抽搐、寒冷、痛到痉挛。
一通破口大骂之后,徐笑狠命地将简洁的手机摔在地上,手机“啪”地支离破碎,他又将手机残骸迅速收拢。
简洁这才回过神来,趋身捡起电话卡,徐笑却不如她所愿,强行将电话卡从简洁手中扣出,冲出门外,将手机残骸奋力往院子外的池塘里一扔。
“你什么意思?”简洁怒吼。
“没什么意思,就是看不惯、不能忍,我不明白,究竟你们两是朋友,还是我们两是两口子!”徐笑怒吼。
徐笑是被简洁逼疯的,所以他抢过简洁的手机大骂杜培奇并将手机摔碎又扔进池塘。
简洁紧咬嘴唇,咬出了淡淡的腥味。
她实在是不想吵架,更不想和一个咒骂别人“没了孩子你活该”的男人、一个大言不惭“劳资就是专门吹稀饭”的男人吵架。
简洁扶了扶额头,闭目静默,然后转身回到卧室,她躺到床上,告诉自己:“安安静静的睡一觉,平静了再做决定。”
徐笑却不依不饶地追了进去,看着连争吵都不屑施舍于他的简洁,怒不可遏,他想把简洁揪起来叫她和自己吵架、叫她对自己打骂、叫她呼天抢地大哭大闹。
简洁却似乎已经睡着,铁青着脸,只不理他。
徐笑长时间的压抑终于因为简洁的无视和刺激而崩溃,突然的愤怒和妒忌让徐笑失去理智,大骂杜培奇并摔碎简洁的手机,而此时他看着躺在床上的简洁,兽欲像火山在他的身体里突然爆发,又像洪水肆虐,一发不可收拾。
徐笑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婚姻无法将你安好地留在我身边,那孩子呢?
徐笑于是扑到简洁身上,钳住简洁,任她如何愤怒抗拒,只管发泄。
一场肆虐之后,简洁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呼天抢地,她平静地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
简洁心中有了决定,反而安心地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徐笑和颜悦色,一定要拉她一起去买菜,顺便散散心。
简洁心中冷笑,顺从地跟着徐笑出门,经过药店的时候,她停下来买了两颗避孕药,就着手中的矿泉水,当着徐笑的面,吞了下去。
简洁神情平静,轻描淡写地看着徐笑,看到他的幻想坍塌,绝望无可遁形。
“你就这么不愿意和我把日子好好地过下去?”徐笑苦笑。
“这不是今天才决定的,是一年前你把我推出门外的时候,就已经死心。我承认我心里一直放不下薯薯,我承认我和杜培奇关系很要好,但我和你分手,与他们无关,之所以拖到今天还没能摆脱那一纸婚姻,因为我把你当哥哥、当亲人,我想要好聚好散。”
可是我错了!简洁平静地看着徐笑,平静中,却净是执拗疯狂。
徐笑沉默了,他看着简洁,多想能够把她看穿,看到她对自己还有一丁点的爱和留恋。死也心甘。
简洁鼻子里轻“哼”了一声。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知道你想问我有没有爱过你。
告诉你,有!很深沉,死心塌地,但又太短暂,稍纵即逝。
然后便再没有过了,因为你没有好好把握。是的,你有你的骄傲,我也有我的固执,我想浪迹天涯,可你却不愿四海为家。
也许这不是爱,是喜欢、羡慕、嫉妒。
如果说喜欢,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一直很喜欢你,即使你曾经不爱我,即使你因为薯薯一次又一次地算计我、伤害我!
但现在不喜欢了,是的,因为杜培奇。
你不该迁怒于他,不该迁怒于他的不幸,虽然他极有可能在编故事,蒙我而已,但那关你什么事?我和他是朋友,并且,我们也只可能是朋友。
我和薯薯已经不可能了,拜你的英明所赐,当然,更拜我的愚蠢所致。
我这个人吧,以前上学的时候老以为自己聪明,其实呢,现在才知道,傻透了,无可救药。”
简洁双手插在兜里,慢慢地走着,不徐不疾地说。
杜培奇发QQ消息问简洁“怎么电话打不通”,简洁轻描淡写地说“坏掉了”。
“哦!你们两,没事吧?”杜培奇又问。
“没事,吵个架而已。你那里呢?”
“孩子没了,她走她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再也不要见到她,否则,会忍不住想要掐死她、报复她。”
“原谅她吧!毕竟她也失去了孩子,还失去了你,已经受到惩罚了,我想她已经很后悔,也很难过了。”
“你太善良!会很容易受伤害的。”
“无所谓啊!我也很敏感任性,很容易伤害别人的,所以,既然我的刺经常扎到别人,为什么别人的刀不可以偶尔也砍伤我呢?”
在一旁沉默的徐笑,一面谦恭地与客户沟通,一面再次极力隐忍对简洁的不满和对杜培奇的怀恨妒忌。
二十分钟、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时间艰难地流逝,简洁物我两忘地和杜培奇聊着天。
徐笑心中压抑的负面情绪终于再次爆发。
他拿出一张电话卡装进自己的手机,从通讯录里拉出“杜培奇”,拨了过去。
一看是简洁的来电,杜培奇立马接听,但他刚说了一个“喂”字,便迎来徐笑不堪入耳的谩骂。
简洁又惊又怒,尖叫着扑过去抢徐笑手中的电话。
“你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凭什么中伤别人!”
然而徐笑并不理会简洁,只管歇斯底里地谩骂。
简洁急呛得眼泪直流,只好发疯地哭喊着求杜培奇:“杜培奇挂电话!杜培奇挂电话啊!”
简洁激烈的反应,刺激了徐笑,他更加疯狂,变本加厉地咒骂对方。
简洁固执却无助绝望,她抓住徐笑,掐他、摇晃他、打他,徐笑索性推开简洁,冲过去一把将简洁的电脑也抓起来狠狠地摔在地上,再奋力地踩个稀啪烂。
“不想过日子那就别过,要离婚就离婚,反正我也不是一个好人……”
徐笑和简洁歇斯底里地大吵了一架,他很想动手打简洁,打得她鲜血淋漓奄奄一息,甚至死掉,那样她就会很乖很乖地躺在他怀里。
徐笑被简洁“逼”得发了疯,但他对简洁下不了手,只得将怨气发泄到倒霉的杜培奇身上,再恼怒地砸碎简洁的手机和电脑。
徐笑将电脑残骸也扔进池塘,又折回屋里拿起自己的手机拨通简洁妈妈的电话:
“喂!妈,我决定了,和简洁离婚,反正她也早就不想和我过日子了。不是她的错,是我,是,我在广州和一个叫冯颖的女人谈恋爱,其实早在两年前我还和邓洋在一起过。”
简洁突然安静了,整个世界也突然寂静无声,简洁蹲在地上,看着徐笑:两眼充满血丝、浑身颤抖,已经疯狂。
他如此嚣张无耻地告诉他的丈母娘早在两年前他就和别人在一起过。
还是邓洋!徐笑17岁时只牵过一次小手的初恋。
十多年后,邓洋离异,独自回到四川,在他们家客厅住了一夜,徐笑对简洁说“我们现在只是朋友”,简洁完全相信,她对徐笑始终都毫无保留地相信。
简洁将目光落在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终于平静地摘下婚戒递给徐笑:“也扔了吧!”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经无可挽回,徐笑有些安静下来,或许是疲惫虚脱,他接过戒指,朝池塘用力一扔,水花溅起又落下。
“我明天就回去,你什么时候回来提前说一声,我们把婚,离了。”
简洁看着院子外的池塘,风像个调皮的孩子,不厌倦地把水面吹出波纹,简洁掠了掠额前凌乱的流海,对徐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