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行人装束极是古怪,领头一人带个笠麻,压得低低的,遮住了脸面。随后跟着几个黑袍围着身子,也带个草帽。后头两人又是笠麻遮阳,压住头脸。
那个泥团正扔在中间一人脸上,听得一声闷闷的低呼,见那人往树下看了看,并不言语,只低头向前走去。
杜老大见状有异,起身说道:“小女一时调皮,得罪莫怪。”
那被扔了泥团的人忽地停住脚步,被后面两人一推,复又向前。那人似乎极不情愿,走得几步,竟向树下众人奔来。
这一来慌得领头的那人,兀的拔出腰刀,掀了笠麻,露出恶狠狠的眼睛,追上前道:“贱骨头,找死么?”右手提刀,左手要来抓那逃走的。
杜老大抢上前,一脚踢翻了领头那人。押后的两人大叫:“好大胆的贼人!”刷刷两声,也挺腰刀冲来。
公冶梓迈步,把手中的铁扇子只一隔,荡开了他们的腰刀。随即转身一掠,在那奔来的人头上一挑,草帽跌落,露出一个光头,嘴巴被人用麻布缠住,面目柔弱,竟然是个尼姑。
胡二爷等人见状,纷纷把那中间穿着黑袍的,掀开草帽,竟是六个尼姑。
胡二爷怒道:“好啊,哪里来的强盗,光天化日竟敢绑架。”把那押送的三人一拳一脚,各打了一通,左手抓住那领头的道:“说,为什么要绑这几位师太?有半句假话,看我不剐了你。”
那领头的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道:“爷爷饶命,爷爷饶命,爷爷饶命,这几个尼姑......啊...不...几位师太就给爷爷,我......我们...小的...饶小的性命......”
胡二爷怒道:“胡说八道什么?我问你为什么绑人?”那人还在磕头,颤颤地道:“是...是....”支吾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胡二爷大怒,啪的就是一掌,打在脸上,脸颊登时肿红了一片。
这一来吓得那人更是肝胆俱寒,浑身簌簌地抖个不停。公冶梓用铁扇子摁了摁他的脖子,道:“你不要怕,好好答话,我们不杀你。”那人见这儒生慈眉善目,像个好人,忙转向身去拜公冶梓。
公冶梓道:“你且起来,我问你,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绑这几位师太?”
那人起身摸摸额头,揉揉膝盖,喘了好几口大气,才道:“小人叫吴有具,奉了...奉了无垠老仙的吩咐,前来...前来妙净庵...抓...请...请这几位师太去......去琼瑶谷...喝酒吃肉...不,不不...去...去...赏雪...”
公冶梓道:“你敢胡说?这五月间,哪里有雪?”吴有具道:“是是...不是不是,是真的有雪,就在大鸣山琼瑶谷里。小人不敢胡说,不敢胡说。”
公冶梓目视杜老大,两人都摇了摇头,看看高小哥他们,个个也说:“不曾听过此处有什么琼瑶谷。”
公冶梓道:“那无垠老仙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绑妙净庵的师太?”
吴有具道:“无垠老仙是...是琼瑶谷里的神仙,他要小的们办事...小的们不知道。”
杜老大凑前来,向公冶梓低声道:“公冶先生,这人不尽不实,也问不出什么来,不如就救了这几位师太,放他们走吧!”
公冶梓知道,自己还要护送几个小孩,无暇多管闲事,当下道:“你们走吧,再让我撞见你们为非作歹,定不轻饶。”
吴有具三人如逢大赦,连句“谢谢饶命”都来不及说便往前逃去。才跑得几步,听得“嗖嗖嗖”几声箭响,直射向吴有具三人,两人后背各中一箭,倒地不起,那吴有具却闪偏了,死命逃远而
“赵师兄,你的箭法生疏了,这还逃了一个。”一个身着紫衣,浓脂艳抹的女人,引马在前,嗲声嗲气地说道。
众人看去,路旁来了十几个汉子,都骑着高头大马,衣饰华贵。方才射箭的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被那紫衣女人说得一脸惭色。不由得高声道:“哪里来的老不休,敢来管我琼瑶谷的事?”说罢,“嗖”的又是一箭,射向公冶梓。
公冶梓随手一挥,接住那箭,转身兜个圈,顺势加了劲道,又把那箭送还回去,正中那人座下马头。
那马长嘶一声,侧倒在路,抽搐不已,直把那射箭的青年摔得遍体生疼,脏腑翻涌。
公冶梓笑道:“看来今天有人要送脚力与我们了,呵呵。”
骑马的众人大惊,骂骂咧咧,有的提刀,有的仗剑,纷纷跃马上前厮杀。
翻江掌沐阳淳笑道:“大哥,公冶先生,这等毛贼,待我们料理就行。”说罢与追风掌余伯恩,奔雷掌余仲德跃上前去,指东打西,拳打脚踢,把那伙强徒一个个地拉下马来,无不跌得鼻青脸肿,伤筋断骨。
这些琼瑶谷的强徒,武艺虽差,却极为凶悍顽强,落马以后即刻便爬起身来,又冲向前。
那紫衣女子早下马来,闪在一旁,向空发了一箭。呼啸锐响,直冲云霄,原来是支响箭。
杜老大等都是老江湖,知道贼人在召集同伙,那响箭便是暗号。估计还有人马就在附近,已方有几个小孩要顾,不敢纠缠。
于是纷纷运劲上前助拳,不想刚打退几个凶徒。就听得泼啦啦的马蹄声响,来路又到了十数人,挺着长枪直抢众人。去路方向随着一声喊杀,也转出一伙强人,怕不有三五十人。
杜老大等众大惊,这伙强贼来的好快,他们人数众多,个个都像是久经战阵的兵勇。中掌呕血的抹抹干净又上,被扇打伤的喊声粗口再战。那紫衣女子向空又是一支响箭射出。
众人隐约听见来路似乎还有千军万马。公冶梓大声喊道:“胡二爷,沐三爷,狗贼人多,你护送小孩师太先行离去!”
胡沐二人来不及答话,便一人打头,一人断后,转过大树,往山上跑去。杜老大四人也是突施几下杀手,毙了几个凶徒,且战且退。
不想来路又涌出一队人马,个个弯弓搭箭,一阵飞蝗箭雨急驰而来。
追风掌余伯恩掌法虚多实少,单打独斗遇上高手兴许难敌,如今应付飞箭,正应所学。
只见他左移右闪,双手抡转如飞,脚法越快,掌法愈疾。嗖嗖箭响,啪啪掌声,无移时双手已抓了一大把箭。
无奈那射箭的却是连珠急射,任你武功再高,也难挡这铺天盖地的羽箭。
余伯恩听得一声“小心”臂上已中了一箭。喊小心的是奔雷掌余仲德,乃是余伯恩胞弟,他一掌击毙一个凶徒后,偷个闲隙,提了一句。不提防去路的两个强徒跨步前来,一刀撇了后背,一枪刺中大髀,鲜血直流。
杜老大见他们受伤,无心再战,与公冶梓扶着退上山去。谁知这伙强徒似乎非要置他们于死地不可,在后穷追不舍。杜老大隐约间似乎听得又有两声响箭穿空,不由得急急加快脚步。
看看赶上胡二爷他们,山上又是一队人马,提刀直冲而下。
杜老大暗暗叫苦,这哪里是什么绿林强人,分明是训练有素的军兵。想不到我杜之然纵横一世,今日竟要死于乱军。暇不及想,与几位兄弟和公冶梓夺得几把朴刀,护着妇小,只顾杀贼。
正是英雄难敌众,强徒中有个贼子觑着方便,把只吹筒一吹,银针吹出,飞向余仲德,正中脖子,叫声“啊哟”扑地不起。几名贼人涌上,乱刺了几枪,可怜奔雷掌,枉死一声响。
余伯恩见了,待要上前救时,后背早中一箭,身形迟疑,被杀红眼的贼人乱刀搠死。身后的几个尼姑也不免遭殃,纷纷做了刀下亡魂。
胡二爷见状大恸,发疯似的冲向敌人。正在危急之时,又有几十个夷民,手中有枪有刀,有戈有矛,自南边赶来。
杜老大忿恨填胸,惊怨积腹,大声喊道:“小娃娃们快些逃命。”说罢打退了几个要杀高小哥的贼人,拽起几个少年,一一往无人密林处甩去。
此时那些夷民赶到,听得其中一个未死的尼姑,慌忙叽里呱啦地喊叫,夷民竟奔那些强贼而去。杜老大心神稍定,原来是救兵,当下与一众夷民杀向强贼。
好一场惨烈的厮杀,刀剑相交,枪戟乱举,人人喊得声响,个个杀得眼红,直杀到太阳落山。杜老大等随着夷民往南退去,一路奔到夜幕低垂,方才得脱。那伙强人竟然点起火把,要搜山寻敌,真个是赶尽杀绝。
杜老大检点人员,胡二爷身中数刀,沐阳淳中了一箭,公冶梓满面血污,所喜并无受伤,只折了十来个夷民。正要庆幸,想起那一众少年,不禁连连跳脚:“糟糕,走散了他们,不知撞去哪里了。”
那伙夷民慌乱中不见之前喊话的尼姑,推个多少说得汉话的道:“我们要去找人了,大家散了罢!”
杜老大等穷极无计,只好答应,搀着伤者,想去寻那些少年,无奈天黑,又有强贼在搜山。公冶梓道:“杜老大,如今之计,唯有先行退回莫屠户家,天明再来寻他们。”
杜老大听了,心中愧疚不已,总觉负人所托,看看胡二爷和沐阳淳均受伤不轻,又不得不离去。叹了一口重重的怨气,道:“只能如此了。”打道回去不提。
却说高丁等被杜老大扔出战圈,见那强徒势众,杀人如麻,相互哭了一阵,只拣茂密林中逃去。
一行五人,哭哭啼啼走了一阵,又饥又累。挨着一棵树下又是低声呜咽,程秋娘哭道:“你们都是男子汉,如今只晓得哭。也不想想办法,怎生逃走,好歹回转莫大叔家的为是。”
孙小六道:“正是,大家不要再哭,怕引来贼人,我们只往南走,偷偷地摸回去,总能脱险!”
高丁镇定下来道:“对,我们就在这山中躲一夜,明日天亮再回。”当下众人选了一个数株大树围着的一个空地,藏了进去。
五月的广西天气多有雷雨,偏巧天公今日不作美。
少年们方才坐定,耳边响起一声霹雳,天空落下豆大的雨点。这五人都知是阵雨,下不多时便要放晴,可恨此刻身在山中密林,无遮无挡的,顷刻便被淋湿了一身。
雷声隆隆,暴雨骤骤,五人挨在一起,任雨水打身。
他们今日晌午吃过几块米饼后,直到现在也不曾吃东西。众人都是前胸贴后背,饿得舀人。
好容易待得雨止,一阵山风吹来,不禁都打个哆嗦。
他们在山中受了一夜的冻,凄凄惨惨戚戚地想要等到天明,无奈饥寒交迫,困顿不堪。少年人受不住困,竟然忍饿就在那空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