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时的莫高粱却愣了一下,心里一时想不出他要给他帮个什么忙?心想不会又是掏厕所吧?我可是刚刚给你们掏的,才几天呢?你们不会吃得那么凶吧,又不是什么吉尼斯大赛?心里不由笑了笑。一辆大卡车从大街上飞驰过后,他发现李所长没有朝他走来。李所长只是原地站在对面的街边不动。他心里忽然就明白了。他明白李所长不是给他帮掏厕所了。李所长的嘴里虽然都是一个给字,但不同的给,莫高粱还是能像医生把脉一样,把出不同的内容来的。有的给,是真的给;有的给,却是真的求他莫高粱帮忙的,只是嘴里不肯给你说出那个求字就是了。如果李所长自己朝他莫高粱走来,那这样的给,就是有求于他莫高粱了。每次让他帮他们掏厕所就都是这样。但如果是真的给,真的让莫高粱得点什么好处,他李所长就会远远地站着不动,他让你莫高粱自己朝他走去。莫高粱知道是碰着了好事了,脸上便笑笑地就朝李所长走去。李所长先是给他递了一支烟。不管给他帮什么,李所长总会先给他递上一支香烟,这一点,莫高粱觉得这李所长为人还是不错的。李所长的烟都是好烟,莫高粱还没有点着,就吸着了一股很香很香的烟味了。那烟味让他有点心花怒放。他脸上笑笑的,看着李所长给他说话。李所长开口就说是好事呢,给你帮我收钱,收那些在地摊上摆卖的,不管他们卖什么。听说往年也都是给你帮的。莫高粱说是,往年他们都是给我帮的。
往年的所长不姓李。
李所长是今年才从外地回来的。
李所长说那好,往年你怎么收今年你也跟着怎么收吧,劳务费跟往年一样,收得越多,给你的提成就越多。只要心细一点,最好不要放过任何一摊。莫高粱说这好办,他们不听我的他们总不敢不听你的吧,你只要给我那个红袖套,我把它套在胳膊上,谁要是不给我交钱,我就把他拉到所里去,我让他们跟你说去。李所长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莫高粱说其实也没几个敢让我拉的,我只要那么一说,人家就自己软了,他们不怕我,还能不怕所长吗?李所长的脸上便堆满了笑,堆了一层又一层。莫高粱知道,那些笑都是他给堆上去的。
今天是莫高粱帮李所长收钱的最后一天了,过完年,买卖就没有这么盛了,就用不着他再帮忙了。所以每一年的这一天,莫高粱总是在心里暗暗地吩咐自己:今天要多收一点。不就是让脸皮厚一点吗?脸皮是什么呢?能厚就厚吧,你别放不下。
吃完了一碗两块钱的米粉,莫高粱给床上的儿子买了两个热乎乎的大馒头,左手握一个,右手握一个,很张扬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今天的午饭他不打算给儿子煮了,他让他就吃这两个大馒头。
床上的儿子依旧睡着,睡得香香的,闻到馒头味的时候,才懒懒地动了动身子,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但随即又闭上了。那两个馒头离他很近,就丢在床头的桌子上,他胳膊一伸就可以抓到了。
今天的街与往常不一样,谁都是赶早来的,街一热闹,街很快就会散去了,没有人会像往常那样逛来逛去的。卖的是赶早地卖,买的也是赶早地买,完了就会纷纷地赶早上路,回家宰鱼杀鸡,做各自的年夜饭。
趁着街上还没有热闹的时候,莫高粱先到街上去走了一圈。他怕扫把一来就被人买走了。等着新扫把扫家的人,或许还有。瓦镇不大,可瓦镇也不小,他不相信就他莫高粱一人是喜欢懒的。
但哪里都没有看到卖扫把的。
可能还在路上吧,他想。
那些卖扫把的一般都是山里的,路要远一些。
于是,莫高粱只好先收费去了。
他是从卖鸡卖鸭的那里开始收费的,那里距离往时卖扫把的地方不是太远,一边收费,一边可以把眼光不时地扫过去。可收完了卖鸡卖鸭的,还是没有看到有卖扫把的。
这时的街,慢慢地就热闹起来了。
他只好往卖菜的地方走过去。
那卖菜的最前头,是一个脑袋剃得光秃秃的小子。
莫高粱一边把票递上去,一边禁不住嘴里嘀咕道:
他妈的怪了,大年夜是不是只有卖菜的,没人卖扫把了?
那光头当然不明白莫高粱的意思,以为是骂了他们卖菜的,一边站起来懒懒地给莫高粱掏钱,一边便将目光从莫高粱的头顶往远处扫去,很不屑与莫高粱正视的样子,嘴里跟着也骂道:
你他妈的瞎了眼了,那不是扫把是什么?
莫高粱心想怎么骂人呢,抬头一看,光头的神情挺认真的,跟着便把目光转过去。
果然,有人扛着扫把,正在不远处的街上走着。
莫高粱忽然就兴奋了,转身就朝那扫把奔了过去,走了几步才回头对光头笑了笑,但后边的光头却不理睬他的笑脸,光头看了看掏出的钱,嘴里禁不住又骂道,你他妈的不要了?
莫高粱远远地就掏出了一块钱,他要尽快地买回家,然后让儿子帮他给扫一扫,否则等他收完钱再回去,就怕时间已经不够了。可他看了看手里的钱,心想人家可能一块不肯卖,那也只能给人家一块五,人家一定要卖两块,那他就要压一压,能压五毛是五毛吧。可他正要再掏出五毛钱的时候,他突然让自己站住了。
因为他认出了那个人。
那是一位老阿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