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南努力地睁开眼想看清怀里的人，却又不敢看得太清楚，怕这只是一场梦。
扶着他的女人，还是那么沉默，那么顺从，明明恍如隔世，却真真切切地在他怀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斯尔诺见到寻歌之后，就仿佛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好像在一点点从他的世界抽离。
他那时看着寻歌离开明明瘦弱却坚韧的背影，其实已经感觉到了，那个面对他永远温顺，永远服从，永远以他为信仰的女人慢慢正在消失。
这种感觉莫名的空虚，让他觉得心脏好像有无数细小的刀片轻轻在刮着，无论身体还是灵魂，都是那么寂寞，就好像一个杯子，被空置地太久，太渴望一杯水来充满一样。没有水，杯子的四周都开始布满尘埃。
可是现实最是残忍，他的梦境越来越退却，醉眼越来越清晰，看着怀里的身段，看着她的背脊，她的哪怕是利落简单的穿衣风格，都不像是那个女人。明明怀里的女人似乎在竭力模仿寻歌，可还是不是她，都不是她。
有一种陌生的感觉透出道四肢百骸，他觉得眼睛有些疼。
明明亲眼见到寻歌的次数少之又少，一共也就手术成功和在她离开之间这么短的时间，可是他却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她。他睁着迷蒙的眼，看着臂膀下的女人，都不是，都不对，没有哪一处是寻歌的样子。
他的脚步像是粘了胶水般，停滞在原地。
秦久的身子僵了一下，伸手去捂住了陆之南的眼睛，温热而柔软的身子依旧贴在陆之南怀里，“之南，你以为我是谁？”
她的声音似乎也有哽咽，但还是保持着最后的自尊的平静。
陆之南不说话。他的眉目深深，让人难以捉摸他在想什么。
秦久仰头看着被她用手臂挡住视线的男人，静静地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不想让他看见。
知道真正阻挡在他和她之间的阻碍是什么的时候，她是那么兴奋，觉得他们之间一切都有了希望；可是当她今天第一次试图想要再一次走进陆之南的世界，却发现，他的世界似乎早就翻天覆地。
寻歌这个女人，大约是会蛊吧，不然曾经说要守护她爱着他的那个陆之南怎么会把她当做寻歌呢？一定不是因为爱寻歌，陆之南亲口那样决绝那样果断地告诉她，他不爱寻歌的。
明明听陆之南亲口说过，可是为什么她还是那么害怕，感觉已经抓不住眼前的男人了呢？
她看着他。
他的脸颊线很硬，他的薄唇很软。
他的背影很硬，他的胸怀很软。
他的一切曾经离她那么近，可后来物是人非，他的一切都离她而去。
都是寻歌，如果不是寻歌，陆之南和她就算有阻隔，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无法挽回的地步。那种绵长而锋利的恨意忽然之间像春风过境之后的野草，在秦久心上蓬勃而旺盛地长了出来。
－
意大利人Biniao开设的晚宴是在他的一幢私人别墅，有心人说，Biniao这次设宴，主要是想为他那有一半中国籍的女儿Nair过生日。
纪信哲因为想到时候先把握机会和Biniao畅谈几句，所以带寻歌早点出来。寻歌披着她黑长的头发，穿了一身黑色的礼服，跟纪信哲前去赴宴。
寻歌才刚挽着纪信哲的手臂进去，一时之间大厅里就流言四起，纷纷扬扬得就像冬天的大雪。
“是寻歌诶！”
“她怎么还有脸回来啊！当年不是因为陆之南身败名裂就消失了的女人吗？”
“她站在谁边上啊？”
“那……好像纪家曾经失散过的纪三公子诶！”
“天呐，怎么会有她这样的女人啊？最近纪氏不是出事了吗，她怎么这时候来露面啊？”
五年了，很多东西看上去似乎尘封进了人们的记忆，但是一旦与那些记忆相关的东西再一次回到人们的视线，那些沉寂的过往就会像刚刚发生在昨天那样，全部清晰起来。
……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女人本身就是女人的天敌。
寻歌知道纪信哲让她出现在这场宴会的用意，主要是要把她的身份公开出去。好让下一次陆之南再想囚她的时候，起码舆论会站在他们这一方。
纪信哲握了握她汗津津的手心，“怕吗？”
寻歌笑，回握了一下他，“有你在。”
在斯尔诺和陆之南相遇之后，她那些纠缠不清的爱恋、想法越发地清晰了。她已经不是18岁的，还可以追求灰姑娘与王子的故事的女孩了，她不能再任性地为了一个人爱情去浪费这么多爱她的人的心意。梁音为了她忍受过的，纪信哲为了她正在承受着的，都是因为她的任性地去爱一个永远不会爱自己的人，最后伤害的却是那些最爱自己的人。
纪信哲听见她说这三个字，心尖仿佛在九层云霄，有些飘飘然，他心跳都紊乱了。
“寻歌。”
“嗯？”
“我觉得我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觉得所有一切都值得，觉得所有付出都值得。”他握着她的手有些烫，好像他整个人都烧起来了一般的炽热。
寻歌微微一怔。
这样的纪信哲，多像是曾经的自己，为了爱奋不顾身，爱得用力，爱得沉重。稍微得到一点对方的回应就会高兴上好半天。
就在这一会，宴厅门口又慢慢进来一对男女，男的倾城出色，女的清丽活泼，一下子就博取了大家的眼球。
随着嘈杂的声源看去，寻歌远远看见陆之南臂弯里挂着秦久的手臂，慢慢朝宴厅走来。
灯光琉璃，仿佛一下子全部都打在了他们身上，就好像他们天生会聚光一样，连同大家的眼神，一起汇聚到他们身上。
不仅是因为他们俊男美女吸睛，而且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相当耐人寻味，哥哥和准弟媳。
纪信哲不关心这些，他只是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观察寻歌脸上的表情变化，想从她身上看出点什么情绪波动。
可是寻歌像是视若无睹一般，握着纪信哲的手心，拉着他指向另一个方向，在他耳边静静地说，“那是不是梁音和你大哥？”
大家都围着看陆之南和秦久进来，却忽略了后进来的纪景年与梁音。
寻歌见梁音皱着一张笑脸，心想梁音估计自己是不愿意来这里的。
寻歌念及今天纪信哲来赴宴主要是想来见Biniao，估计他是想和纪景年两人一起去会见的，正想拉纪信哲过去两人会面，纪信哲却先拉过她的手往那边走去。
其实纪信哲并没有牢牢固定她的手心，寻歌只要轻轻一抽，就能把手抽回来。
可是她没有，她任由纪信哲拉着她的手，路过人群，慢慢走向纪景年和梁音。
寻歌感觉到似乎在不远处有一道目光，从天而降，落在她的背脊上，然而她并没有去追究这道目光究竟来自哪里，依旧跟在纪信哲旁边。
但是有人比寻歌和纪信哲先到了纪景年和梁音跟前。
寻歌瞧着那背影有些眼熟，却又实在想不起，却听梁音不服输的脾性，讽刺跟前的女人，“这位霍小姐，我们景年可是已经有老婆的人了，霍小姐一句一个只要景年你愿意，霍氏就可以帮纪氏一把这种话，让我这个做老婆的真不好办啊。虽然我也没有你霍大小姐这么好的身家，没能力帮我老公一把，可是霍小姐你和我老公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帮我老公啊。”
说我梁音似乎还不解气，补了一句，“霍小姐有所不知，像我这样的女人就是这样的，俗不可耐，说话也直了点，霍大小姐可别气上身了才行啊？”
竟然是霍思妍。
寻歌的思绪一扯，想起五年前陆之南带她买衣服的时候，纪景年当时带着霍思妍去服装店相亲的场景。
霍思妍这人性子有些冲，可梁音比她还冲，两人对上，估计这事会直接在这里闹大。这时，纪景年淡淡说了句，“霍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太太不乐意，霍小姐的提议就算了吧。”
霍思妍在五年前对纪景年产生好感，原本以为家族联姻可以和他结婚，却不想，纪景年直接从路上捡来一个——最普通的女人结了婚。本来以为他和这个女人结婚肯定没什么感情，现在看来，似乎又有些不同，霍思妍心里正愤懑难当，梁音却刚好看到正走过来的寻歌，招了招手，“歌！”
霍思妍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莫名熟悉，她转过身，就看见了已经有五年不见的寻歌活生生地出现在了她的跟前，看刚才量梁音的反应，似乎两人是熟识。
霍思妍在心里哼了一声，果然，物以类聚。一想到秦久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和她说起过寻歌的身世，她心里更是冷笑不止。五年前，陆之南落魄了，寻歌就一身轻松地抽身而去，傍上了旁边的这个曾经是自己弟弟的男人，现在感觉大家都忘得差不多了，所以又回来来耀武扬威了吗？这种事，也只有像寻歌这种身世的人才做得出来！
霍思妍本来就在梁音那边受了一口气，见到寻歌，嘴巴就像上膛的子弹，“呦，这不是我们寻歌吗？”她的声音音量不大，但是字正圆腔，人群稍微一安静下来，就能清晰地听见她的声音。
“寻歌，你今天敢不敢把你的真面目露出来给大家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