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家的路上,我就在思考怎么给母亲讲述关于万年县的事了。
前天上午,母亲就来电话问:“今天星期五了,你要回广丰吗?”我告诉她:“明天要去万年县做讲座,后天回!”母亲急促的声音立刻变得迟缓:“噢,又去上课啊!”沉默片刻后又提高声音:“万年?这个地方怎么叫万年啊?真的有一万年了吗?”母亲不经意提出的这个问题可能会难倒一大堆人,我研究上饶地域文化多年,当然知道万年县名的由来,但要跟母亲说明白,却也不是三言两语的事,因此,我回她:“这个问题有点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明白,待我后天回来再跟你仔细讲。”如今回来了,就要到52栋了,母亲一定会追问我的,因此,我得盘算一下怎么讲。
果然,我刚坐下不久,一杯水都没有喝完,母亲就问开了:“你前天说的那个万年到底有多久啊?”我说:“老嬷,你真是厉害,上次说横峰,你问是不是横着来的,果然是横着来的,这次说万年,你问是不是一万年了,告诉你,还真是一万多年了!你厉害!”母亲有点小得意,但她却表现得很是谦虚:“我哪里知道啊?不是就着它们的名字猜的吗?猜的!”接着,母亲又有点怀疑地问:“这个地方当真有一万年吗?”我说:“当然有,还不止一万年呢!”
我换了个话题问母亲:“嬷,你知道我们吃的大米饭最早是什么时候有的吗?就是说,水稻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母亲说:“这个谁知道啊?祖上传下来的,自古就有了吧!”我问:“祖上是何时啊?自古是几古啊?一百年?一千年?还是一万年?”母亲一脸漠然。我接着说:“这水稻是我们整个人类文明的基础,哪个地方水稻种得最早,说明那里的地方最古老,说明那里的人们最聪明。”母亲在发呆,她显然没能明白我的话,其实我也没有描述清楚,于是补充说:“很早很早以前,人没衣服穿,只用树皮遮身体,也没有米饭吃,只能吃野草、野果、野兽肉,直到有一天,他们发现了一种植物,去了壳蒸熟后可以填饱肚子,这种植物就是水稻,野生的稻子,这稻子的发现和使用,对于人类来说就是一件最最最最伟大的事了。”母亲似乎明白了:“那,那我们这里水稻种得早吗?”我说:“我在念书时,书上说是在西亚的两条河边上,四千年前就有人种水稻,说那是最早的了。”母亲有点遗憾地说:“原来最早的地方不在我们这里啊?”我继续说:“可是后来改了,说我们浙江省有个叫河姆渡的地方,七千年前有人种水稻了。”母亲的爱国主义情感一下爆发:“这么说,还是我们中国最早了!”我说:“我的老嬷,我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啊?告诉你,这学生读的书啊,现在又要改了!前些年,科学家有了新发现,说我们上饶有个地方,一万两千年前就有人种水稻了!”母亲非常高兴:“真的吗?我们上饶有这么厉害吗?”她忽然反应过来了:“这个地方,是不是就是万年啊?”我一伸大拇指:“真聪明,不愧是我的老嬷,真是有什么样的儿子,就有什么样的老嬷啊!”母亲摇摇手:“说反了!说反了!”我哈哈一笑:“对的,这个地方就是万年县!”母亲说:“我知道了,这个地方因为水稻种植了一万多年,所以取名叫万年县的,是不是?”我说:“不是!”母亲一脸惊愕:“怎么又不是了?”我跟母亲说:“万年这片土地很古老,水稻种植也很早,但是,万年县却很年轻,才四百年零二年。”见母亲疑惑,我就跟她讲了个故事——
明朝,在我们上饶的鄱阳、乐平、贵溪、余干四县交界处,有一大片土地,是谁也管不了的死角,那时,有一个名叫王浩八的,率领了一大批农民在那里起义,跟官府对阵,最后被消灭了。之后,朝廷为了加强对这个地方的控制,就把这片土地从四个县分了出来,设了一个县,县城的北面有一座山峰,叫万年峰,于是,就把这个县取名为万年县了。
母亲沉思了一会儿,自言自语说:“这么说,这个万年县的名字跟这个水稻没关系了?不对啊,应该有关的啊!对,跟万年峰有关,这万年峰肯定跟这水稻有关。”我一拍桌子:“老嬷,你就是聪明,我也在想,这万年峰的名字肯定跟这水稻种植的时间有关,可是,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找到任何依据,只是猜测。”母亲可不管什么依据不依据,她满意地说:“这么说,我们上饶就是全世界最早种水稻的地方了,说明我们这里是个好地方了!”我说:“那当然!我们上饶可厉害了!不但水稻种植最早,还有比这个更厉害的!”母亲有点急:“还有什么啊?比水稻还早吗?那不是两万年了吗?”我看母亲真是神了,她一说一个准,万年县还真的就有一种东西,已经两万年了。
母亲催我,非得让我说说两万年的东西是什么。我喝了口水,又说开了:“几万年前的人只会使用石头打磨的石器,后来,他们学会了使用火,可以把食物烤熟了再吃,再后来,人类学会了用泥土做成埕,再用火把它们烧硬,就可以盛放东西了,也可以蒸煮食物了,还可以储存物品了,这就是陶,陶瓷的陶,明白吗?这个陶的出现太重要了,你知道全世界发现最早的陶多少年了吗?是在哪里发现的吗?”母亲有点嗫嚅地说:“该不会这陶,这陶又是我们这最早吧?”我非常非常认真地说:“是的,全世界最早的陶确实在我们这里,就在万年,其中有一片陶的碎片,被认定为两万年了。”母亲张大了嘴巴:“按你这么说,我们这里不是很厉害吗?”我说:“看怎么说,如果从文化上看,我们的老祖宗确实很厉害啊!给我们留下了很多个世界第一!但我们的经济,跟沿海地区比,还要差一些了。”
母亲起身往厨房走去,她一边走一边说:“这厉害倒是厉害,可是,不就是个瓶瓶罐罐吗?”
我看着母亲的背影,重复着她刚才这句话,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