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个挨着沙包的农场,整齐划一,种的都是棉花,宣传上叫“规模种植”。不像老家,麦子、包谷、葵花、油菜杂在一起,种的是花花田。
为啥光种棉花?郝场长说,棉花经济效益相比其他作物都高,就是能多挣钱。那时新疆正实施“一黑一白”战略,黑指石油,这白就是棉花,可见种棉花的重要性,农场棉花播种面积年年都在扩大。
不种麦子,吃粮咋办?有回他终于忍不住问郝场长。
郝场长经常到他家的承包地里来,指导他种地。他很关心他们这些新落户的职工,希望他们在农场能挣上钱、扎下根。
麦子由适合种麦子的东线农场种,那里种的麦子产量高,品质好。
哦,那咱们这适合种棉花咯?
你个憨怂不憨呀!郝场长呵呵呵笑。他喜欢这个话不多但喜欢动脑筋的新职工。咱们这比东线农场适合,但也是次宜棉区,就是说有风险。
那咋办?
化解风险。比如地膜技术,播种期可提前十到十五天;比如打顶整枝(打掉棉株顶上的头和下部的枝叶),防止棉花旺长,促桃早熟……解决无霜期短、日照不足的问题。当然还有灭蚜、倒茬、茬灌、滴灌等措施。
说起植棉经,郝场长说可以写一本书。民贵听了很是惊讶,种棉花居然也有这么多道道,就放在心里一点点琢磨,一年下来便品出了个中的道理,对郝场长十分信服。
对他们这些新职工来说,虽然是头次种棉花,看似无从下手,但农场的技术员带着他们干,指导工作做到了地头,一点也不用担心。再说,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都是农场垫付,心里没有压力,民贵干得特别卖劲踏实。到年底还清这两项费用和上缴完五十亩地的管理费后,没想到他居然还净挣了三万多元钱。
当这年的头一场雪如期而至的时候,民贵领到了他到农场后的第一笔收入三万三千元钱。领钱的时候,从没有见过这么多钱的民贵吓傻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磕磕巴巴地问出纳:三千三百元?
在曹家坡,他们一年耕作下来,换到手的现金也不过一两千元钱。
三万三!出纳白了他一眼,人家都往多了想,他却往少了说,期望值真低。
不会错吧?民贵怕。他怕领到手再要回去,那多没面子,多心疼。
错了我赔得起吗?出纳扑哧笑了,觉得这汉子像刚从地里挖出的洋芋蛋似的,真是个憨怂。
当他拿起笔签字的时候,手抖得不听使唤。
回到家,一家三口围坐在床上,眼睛都盯着中间的那堆钞票,笑容不由自主地溢满他们一白一黑一红的三张脸。
爸爸妈妈,我们有钱了?
我们有钱了!
我们有钱啦,憨怂。
民贵一愣,喉咙里呼噜响了一声。
巧玲出溜下床,拽起儿子穿上棉衣棉鞋,往他手里塞了十元钱,说,去商店买方便面和火腿肠吧,给你提前过年。
儿子“噢”地叫了一声,欢快地跑出屋去,屋门“咔哒”一声落了锁。
转回来面对着民贵的巧玲,胸脯起伏,脸色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