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团周团长说的倒是真话,他组织自卫团,确是只想保卫自己,保卫自己一家以及住在大周圩里的亲族人等的生命财产。他们团里的枪支不多,凑起来只有二三十条,但大家心齐,加上各家各户都备有旧式的长矛大刀,为此“周一团”在地方上名声还不算坏。
二团唐团长、三团宋团长就不同了,他们自卫是名,掠人是实,什么天理国法人情、道德信义良心,全甩脑后勺了,要的只是油水只是实惠,注重的只是枪支只是实力。
讲起枪支,真也蹊跷,不知是日本鬼子还是别的什么邪道儿弄的鬼,马胡队一成立,那枪支就莫名其妙地来了。是借的、偷的、买的、抑或抢的?来路不明,反正想要便有,长短俱全。长枪有老套筒、湖北条、汉阳造,日本皇军的大盖子;短枪有磕头虫、勃郎宁、左轮子,还有时髦的新品种二十触——一梭二十颗子弹,能点发,能连发,人们叫它小机枪。
一团唐团长的长家伙多,二团宋团长的短家伙多,可说是旗鼓相当、不相上下。
二团宋团长今年四十来岁,长的五短身材,砣砣实实,由于脑袋呈扁形,整个人体也是扁扁的,故而有个外号叫宋大老扁。
他祖上做过京官,他弟弟宋二老扁现在还在后方某个地方当县长。
他们在老家宋老郢有祖遗良田百亩,宅院两栋。兄弟二人分家后,田地各半执业,宅院各住一栋,接山为邻。
弟弟宋二老扁常年不回家,家里有个姓巫的弟媳带着一儿一女。巫弟媳曾是青楼佳丽,年轻时如花似玉,艳冠群芳,只因宋二老扁为她赎身娶她为妻之后,又讨小纳妾,她不甘忍让,与小老婆厮打,结果她咬掉了那小老婆半边耳朵,那小老婆抠瞎了她一只眼。自那以后,她色败失宠,被遣送回了老家,犹如打进冷宫。
宋大老扁算是她夫兄,俗称大伯,平时住在永乐镇团部。这天因为镇后悦来客栈小板姑四妞儿生病,晚上不能来陪他过夜,他睡不惯孤枕空床,便赶回宋老郢自己家。宋老郢离永乐镇只有五里路,他素来脚头快,一曲《十二月寡妇》小调没哼完就到了。
不料老婆冯七姑不在家,说是娘家有位亲戚做生日,她去祝寿了,把房里丫头春兰也带了去,请来老长工杨哥在家照应门。
真叫扫兴,宋大老扁倒上烟榻连抽了五个泡子。过去他不抽鸦片,那是财力还达不够,烟土还比较稀罕比较贵;当了团长后,日本鬼子来允许公开种罂粟收鸦片,烟土进入市场成了商品,他才学会的。瘾不大,这么五个泡子接口进肚,弄得他一边如同腾云驾雾,一边更是意乱情慌。他先进了老婆房,对冯七姑那空床张了一张,随即回身跑进春兰房,把床前垂下的罗纱蚊帐撩起来,一下子扑过去,在春兰那枕头上、单被上、床沿上,压平了鼻子狠狠地嗅。如同迷路的狗在各处寻找尿臊。他在嗅着春兰那沾下的头发香,脂粉香,皮肤上的汗气儿之后,不禁心旌摇曳,心痒难抓,索性窜上床,拉起棉被当人,抱着搂着亲着,还一迭声喊着:“我的七姑,我的四妞,我的春兰!”
该是那欲火真的像火,片晌那被子发热、发烫、几乎快烧着了。“哗”,他掀掉那被,跃然而起,捋了捋头发,拽了拽衣服,放轻脚步,穿过二进屋三进屋,悄悄打开后门。
他是想到了住在隔壁冷宫里的巫弟媳。巫弟媳在宋老郢闺誉甚是不佳,流传许多污言秽语,他过去一再耳闻,也一再闻若未闻。他认为在这滚滚红尘“酒色财气”四个字里颠来倒去,天底下男男女女能有几人真正称得上清白?今晚合是机缘凑巧,那三个雌,病的病,走的走,他一时寻思到的第四个女人便是这巫弟媳。什么亲不亲眷不眷,便宜何必尽让外人占?
门儿打开,掸眼见一黑影站在巫弟媳家后门口。
“谁?”
“你大爷。”
“深更半夜来这干什么?”
“秃头上虱子,这不明摆着嘛。”
宋大老扁认出那人是二团唐团长的叔叔,是他们唐大楼那村子里“酒色财气”四帅中的“色帅”。已经六十多岁,越发老不正经,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眼下又仗着唐团长做后台,在这方圆三五十里的花花朵朵,不论园里的,路边的,有头的,没主的,凡他看上眼,都得采到手。
宋大老扁递话过去:“俺听出你了。”
那人挡了回来:“俺也听出你了。”
“下田摸瓜可得瞅瞅棚里的灯、脚下的路。”
“哪田瓜好就下哪田,拿灯拿路来吓住爷的人怕还没投胎出世哩。”
“她是俺弟媳。”
“你护着?那就让你那口子来替代,俺正待调调口味。”那人说罢手一推,巫弟媳家那后门开了;那人大摇大摆进去后,那门又砰的关上,硬是把宋大老扁冷冷地晾在外面。
夜色昏暗,看不清宋大老扁脸上的表情,只隐隐听到他满嘴牙齿咬得咯嘣响。
事隔两天,传出消息:唐团长那叔叔被人用麻绳勒死在屋后旱沟里,嘴里还塞满了牛屎;那叔叔的老婆和来走亲戚的姨子全被奸污了,连个未成年的姨侄女也受到猥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