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梅老爷,已是隔年的元宵节了。
绣坊里一般是过了元宵才会开工,那些日子,我回了趟乡下,渡过我整个童年的草房已然破败不堪,屋内,尘埃累累,却布满了我的回忆……景依旧,人已非,我跪在母亲墓前发誓:我要夺回我们应有的一切。
寒风凄切,回头望去,母亲坟头那一株梅花依然傲立……
梅镇的元宵节有闹灯会的习俗,云儿也是绣坊的绣女,与我年龄相仿,却生性活泼,那晚执意拖了我去镇上看灯。
梅镇的灯会果然热闹非凡,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到处是形状各异的灯笼,树杈上、屋檐边、半空中,一盏盏灯笼一亮一闪地与天空的星辰交相辉映,吸引着每一位游人的目光。
面对着这般多姿多彩的景象,我的情绪也渐渐地开始高涨。
云儿牵着我的手,在人群中四处张望,一会指着前面说:“腊梅,快看,这里的灯好多。”一会又惊叹:“腊梅,快看这边,这荷花灯好漂亮哦……”
我们随着人流慢慢前行,蓦地,我的眼光被角落里的一盏灯笼吸引了过去。松开云儿的手,我独自走过去,那是盏做工很普通的灯,让我喜爱的是灯笼罩面上画的几株梅花,寥寥几笔,却画尽了寒梅遗世独立的味道……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背后有人低低地吟道,随后是长长的一声叹息。回头看去,是个清瘦的中年人,华服锦裳、气度不凡,眉眼间却是难掩的沧桑。我呆呆地伫立在那,一时恍惚起来,为何这张脸依稀相识?
中年人的目光从灯笼上收了回来,只看了我一眼,却惊呼道:“梅娘?不,不,不可能……”
梅娘,梅娘!我艰难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想从他的神色里找出些什么来……这时,云儿跑了过来:“腊梅,你让我好找啊……”话音没落,已见了眼前的男子,连忙紧张地了鞠一躬:“梅老爷好。”
梅老爷,我在心里回味着这个名字,不由百感交集,梅老爷!是的,便是这个男人了,便是他让我母亲失去了青春,失去了幸福,便是他让我来到这个世间,受尽了苦难与折磨。
是的,梅老爷,是我的父亲。